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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龐

2023-05-30 22:46:48闕亞萍
當代人 2023年3期
關鍵詞:帕斯卡爾臉龐

讓我悲傷的,是一只被狼襲擊,瀕臨死亡的駝鹿的臉。它安靜地躺在深林之中,耳朵耷拉著,長長的睫毛上沾滿淚花,睜得大大的眼睛里,有恐懼和絕望。更多的,卻是對命運的逆來順受。它的臉龐安祥,沉靜,仿佛默默忍受著痛苦就是它的品性。在微弱、渺遠的生命氣息繚繞之中,一切都在朝向無可挽回的深淵滑去了。它在等待。在瀕死的駝鹿對面,站著一只眼神凌厲、兇狠的烏鴉,它的臉龐閃爍覬覦者的狡猾。它也在等待。哪怕是死亡就懸在頭頂,與小個頭的烏鴉比起來,駝鹿無疑還是巨大的,然而,在這一堆巨大無用的身軀里面,唯有風暴過后的空曠與荒蕪。而小小的烏鴉,臉龐里,身體里,卻蓄滿了野心與力量。這只已散發(fā)出腐尸氣息的龐大駝鹿,將成為小烏鴉的一場終極盛宴。

現(xiàn)在,它們都在靜靜地忍耐著彼此,都不發(fā)聲,也互不干涉,互不打擾,它看著它,它也看著它。死亡與烏鴉,像一張弓上的兩支箭矢,瞄準駝鹿——直到所有的受難結束,只剩下累累白骨與一堆毛皮。

在生與死的對抗中,有著纖毫畢現(xiàn)的張力。而我,卻感到就在我身邊,就在不遠處,或者,就在我的體內,有一頭咆哮的熊在撞著墻——為了這個致命的時刻,在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之前。

讓我難忘的,還有一張女人的臉,電影《五至七時的克萊奧》里瀕臨崩潰的克萊奧的臉。她是一個女明星,也是眾多巴黎富商的情人。這張臉,完美的五官比例,精致,生動,無與倫比。而對自己可能得絕癥的恐懼,更讓克萊奧清冷高傲的眼晴綻放出了灼人的光彩。仿佛她的靈魂在吶喊著,在控訴著命運的不公——賜予了她美麗的容顏,又要倉促收走她尚未全部展開的生命畫卷。從五時開始,克萊奧睜著痛苦迷茫的大眼睛,游走于巴黎街頭,等待著七時而至的命運裁決書(體檢報告,影片一直到結束都沒有給出過明確的答案——克萊奧到底有沒有得絕癥)。

“只要美麗還在,我就還活著?!卑屠杩Х瑞^的鏡子里照出了克萊奧仰起的臉龐,她第一次審視自己的臉,這張被疾病的占卜術所控制的臉,依然有著滿月般的美,靜靜鋪滿了整個鏡面。流動的巴黎街景中,克萊奧只看得見自己的臉,一張以美貌取悅別人的臉:一抹笑意從清澈的眼睛溢出,漫過臉龐,逐漸綻放于優(yōu)美的唇間。

這是一個女人真實的臉龐么,還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虛榮的軀殼?對疾病的恐懼,讓克萊奧迎來了生命的裂變。當她站在鏡子前摘下浮華厚重的假發(fā)時,也打開了一直以來禁錮著心靈的枷鎖。鏡子里,她的臉龐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之美,她將自身重新投入到繁華的巴黎街景之中。她在一個個鏡子之間走動,鏡子反射的物象,不再只有自己的臉龐,她的凝視,聚攏在自己的臉龐背后的無數(shù)人的臉。其中,有活吞青蛙的街頭藝人,有愁苦的主婦,有年老的侍者,有落魄的詩人,以及綿密、交錯地刻在他們臉龐里的生命絲線。

從“看自己的臉龐”轉向了“看他人的臉龐”,這一過程,也就是克萊奧自我的命運感逐漸消解,并且,她意識到,他人的命運,時代的命運,一樣與她有關的過程。這份覺醒,讓克萊奧的內心逐漸強大起來,對于即將到來的體檢報告,她也不再那么恐懼了。

讓我感動的,是一位流浪老者的臉,他的衣衫,盡管很破舊,卻是五顏六色的。他的兩鬢斑白,額頭上,臉龐上,溝壑縱橫,他的牙齒幾乎都掉光了,眼睛卻如星光一樣的清澈,明亮。他用一堆廢棄啤酒瓶的蓋子,創(chuàng)作了一幅斑斕的畫作。他坐在自己四面漏風、掛著風鈴的塑料帳篷邊上。他身邊的小鐵鍋里咕嘟咕嘟煮著一份食物。他喃喃的嘴角抽搐著,他張開了深井一樣空曠的嘴巴,有著孩童般的天真,快活。他介紹自己時,如敘事詩人一樣,他說:“你知道嗎?我出生在一顆星星的庇護之下,我的太陽父親給予我熱量,我的月亮母親給予我清涼,我的大地哥哥給予我食物和水,而宇宙給予了我居所,你能想象到嗎?我有多么大的生活空間?。 彼值Z的、指甲縫里有著厚厚泥污的雙手合攏,卷曲成拳頭狀,先是懸空放置于胸前,然后又貼在了臉龐上,像是祈禱,又像是孩童見到生人時故意躲到大人的身后,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時的害羞。他的眼底漫溢出笑意。樹上,飛來一群啁啾的翠鳥,歌吟著丘巒夕照,漁舟唱晚的憂思。

這張飽經憂患的、羞澀的臉龐,讓我想到一種神性。仿佛一切宏大開闊的物事,都收攏起了自身的銳利與光芒,變得微小,謙卑,喑啞,最后,如塵埃落定般棲息于這張充滿了生命細節(jié)的臉龐里。反過來,這張散發(fā)著朦光的臉龐,舉托著歲月的沉淀,舉托著人類的辛酸史。而這張臉龐卻又如此的悠然自得,如一條涓涓溪流,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以星為燈。這張獨一無二的臉龐啊,在時間的洪流里,是瞬間的,是微不足道的,是模糊不清的。毫無疑問,這張臉的呈現(xiàn)與消失都將是靜默無聲。這個瞬間,當我凝視著這張臉龐時,它的存在,就是永恒。

有時候,我們懷念一個人,就是懷念那張獨一無二的臉龐吧。你根本無法想象,這個人如果是另外的一張臉龐,會發(fā)生什么。如果這張臉龐消失了,我們生命的一部分也就隨之消失了。一張臉龐,幾乎就賦予了一切:時間的流逝,生命的潰敗,甜蜜與憂愁,幸福與痛苦。一個人所有的人生跋涉,都印在了他的臉龐上。

我常常想起一張爬滿皺褶的臉龐。在這張臉龐上,皺褶與皺褶互相擠壓,互相包容。臉龐靜默,隨著呼吸的起伏,皺褶也在運動,或擠壓成一道更深更重的皺褶,在鼻翼的兩側投下淡淡的陰影,或撐開,延展成無限,超出臉龐之外,每一道皺褶內部仿佛都有一個異質化的空間。這張已經消失,卻又在我的心底落地生根的臉龐,屬于我的祖父。我愛這張孤懸在脖子以上,衰老而茫然的臉龐。

一束杳遠的微光從縫隙里鉆進來,祖父的臉龐從黑暗的深水之中浮出來。耷拉的皮囊,垂在嘴巴兩側,不堪重負的嘴巴似乎也跟著位移了,呈“八字”型。他的鼻子如一座日漸凹陷的土丘,孤獨地立在荒蕪的平原上。他的眼神黯然無光。他半躺在舊搖椅里,土灰色的長衫皺褶里長滿了深秋的憂傷。他的雙手交叉著抄在寬闊的袖管里,喃喃的嘴角輕聲念叨著:“早死早好,早死早超生……”很多時候,他總是無限熱烈地希望能盡快離開人世。仿佛現(xiàn)世的虧欠,來世就會得到慰藉。搖椅嘎吱嘎吱響,他念著念著,臉龐就朝向一側輕輕歪過去,雙腿也慢慢松散開來,輕微的呼嚕聲響起……忽然,他從搖椅上一躍而起。他的臉色煞白,喉管里發(fā)出了嘰里咕嚕的聲音,打了個寒噤后,身體開始不斷地扭動。淚水襲來,卻無法從眼眶里滾落下來。他臉龐上的五官全部擠在一起,仿佛要擺脫眼前晃動著的可怕幻影。

我驚懼地望著他。他站在暗影里,慢慢抬起頭,像個迷路的孩子般,從另一個世界里望向我,望向人間歲月。昔日的生活一去不復返,生命之樹消失殆盡,語言,從橫亙在我和他之間的孤獨長廊里消逝了。他步履蹣跚,跌坐回了舊搖椅里。浮動的灰塵從他的頭頂簌簌落下,分割的光線,讓衰敗的臉龐一分為二,一半露在微光中,一半藏在暗影里。痛苦,也被點亮了,仿佛這張臉龐已經具備了獨立的靈魂,而不再是身體的附屬品。一半臉龐凝定不動,另一半微微抽搐。深井一樣空曠的嘴巴,翕動著,卻說不出一個字。那些無法訴說,無人傾聽的言辭,是不是如豌豆一般正在那深井的最深處咯咯作響?我凝視著這張被阿爾茲海默癥擒住不放的臉龐,荒涼的風吹過,遲緩的臉龐慢慢地潰散開來。

祖父去逝后的某一個下午,祖母跟我談起她第一次遇到祖父時的往事。我記得那日下午所有的細節(jié);記得風和光影的流動;記得那扇花窗;記得斑駁的灰墻上,玻璃相框在落日的余暉里閃著溫柔微光;記得祖母整個人淹沒在窗戶投下的深深陰影里……我坐在她對面,我看不清她的臉龐,但我知道,這是一張耽于愛情的臉。

祖母的臉龐從暗影里浮出,在我的凝視之中,打開了,呈現(xiàn)出細微的起伏。散發(fā)著幽暗之光的額頭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所有的一切都滑落了,嘴角在說話之前,先練習著抽搐運動,好幾個來回后,緩慢的言辭漫溢開來,輕漫過了歲月的壁壘:“他演藍采和,踩兩米多的高蹺從遠方款款而來,邊走邊唱道,‘踏歌藍采和,世界能幾何,紅顏三春樹,流年一擲梭,古人混混去不返,今人紛紛來更多,朝騎鸞鳳到碧落,暮見桑田生白波,長景明暉在空寂,金銀宮闕高嵯峨……?!弊婺缚谥械倪@個他,就是祖父?!白叩胶3睾铀叄A讼聛?,沒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要知道,在接近三米的高處,踩著蹺而不移動腳步,是很難維持平衡的……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他站在半空中,低頭,以水為鏡,整理衣衫……”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這張被愛情點亮的臉龐,依然激動難掩,仿佛這些年的時間都是靜止的,往事觸手可及。她的臉龐微微顫栗著,每一個毛孔都沉浸于往昔愛情的柔光之中,發(fā)出了細碎的回響,生動而具體,仿佛要將無限聚攏在一瞬間。我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這張衰老的臉龐,仿佛撫摸過一片松軟的天空,皺褶是銀河,斑點是星星,我沉浸于數(shù)星星的慵懶里。天光云影暗下去的一剎那間,我看見了她的眼睛里落滿了憂傷的湖水。

而今,這兩張臉龐都已從人間消逝了,消逝的,還有他們的故事和他們曾經愛過,掙扎過,失敗過的一切。消逝,也讓這兩張臉龐掙脫肉身與場域的禁錮,在歲月的微光里愈來愈清晰,愈來愈深邃。這兩張臉龐,有時交替,有時合二為一,有時涌動,有時靜定,優(yōu)游于我童年的拐角處,以一種無限拉長的,薄脆的顫音,穿過蟬鳴,穿過花香,穿過流水,穿過六月的陽光,穿過被風吹得沙沙響的樹葉,穿過雨后濕漉漉的老街巷……呼喚著行走在另一個時間維度里的我。

在我們的常識里,臉龐,是一個人身份的認定。一個人會不會有一張以上的臉龐?意大利小說家皮蘭德婁的創(chuàng)作就一直圍繞著面具這個母題。在公共關系中,在時代的燭照之下,面具就逐漸取代了真實的臉龐。臉龐的消失,也意味著一個人身份的喪失。

小說《已故的帕斯卡爾》中,皮蘭德婁塑造了一個不愿做自己,對自己的臉龐和人生深惡痛絕的小鎮(zhèn)圖書管理員——帕斯卡爾。在一個偶然的事件中,帕斯卡爾得以從困頓的婚姻生活中逃脫。在理發(fā)店的鏡子里,他改變了發(fā)型,刮了胡子,戴上眼鏡,舊日的臉龐不見了蹤跡,一張哲學家的臉龐誕生了。帕斯卡爾先生從人間消逝了(妻子也相信他死了,為他建了墓碑)。而梅伊斯先生也迫不及待地要開始他精彩絕倫的人生之旅。

換了另一張臉龐,換了另一個身份的他,得到了想要的人生嗎?生活的荒誕性在于,無論哪一種人生,困厄才是永恒的主題。而將真實的靈魂寄托于一張?zhí)摌嫷哪橗嬌?,將沉重的肉身寄托于一個虛構的身份上,在面對生活的鞭打時,更加不堪一擊。

篡改臉龐與人生后的逃離,還是以失敗而告終了。梅伊斯先生,不,帕斯卡爾先生決定重回過去,讓帕斯卡爾復活。依然是在理發(fā)店的鏡子里,梅伊斯摘下了眼鏡,留長了胡子,還原了帕斯卡爾先生的發(fā)型,戴上了帕斯卡爾先生日常所戴的帽子。帕斯卡爾先生,以及屬于帕斯卡爾先生的那張獨一無二的臉龐還能回得來么?盡管做了諸多努力,但鏡子里的臉龐還是與原來那張臉龐不一樣了。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帕斯卡爾先生的身份在他決定變成梅伊斯先生時就消逝了,而且,也永無重新構建的可能(故土已沒有人能認出他來)?;钤谑郎系呐了箍柶鋵嵰呀洝八廊ァ绷耍ㄓ心沟睾湍贡髯C)。懷著一種黑色幽默般的荒誕不經感,帕斯卡爾先生來到自己的墓碑前,為自己獻上一個花圈。來往行人很好奇,問他:“你是誰?”恍若靈光乍現(xiàn),既然無法重塑過去,就先拓展出一小片周旋的余地吧。帕斯卡爾聳聳肩,微微地閉上眼,波瀾不驚地說:“我,我是已故的帕斯卡爾?!?/p>

兒時,和祖父祖母上戲園子聽戲,我們最愛的戲,就是變臉。咣當咣當?shù)囊魳仿曋?,紅臉的關公豎起兩道粗眉,一手握扇,一手提袍踏著馬步走上舞臺。臺下響起一片叫好聲,只見他一聲吶喊,喑嗚叱咤,沿環(huán)形疾走,忽然一抬腳,將袍子撩高,半遮面,袍子落下的一瞬間,紅臉的關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臉的張飛。張飛豹頭環(huán)眼,眼神兇狠,鼻頭的黑色紋路直抵腦門,身體里澎拜的音樂,以及念做唱打,一氣呵成,活脫脫一個疾惡如仇的莽大漢。好戲還在后頭呢——音樂變得歡快起來,按經驗,又到變臉時了。莽張飛將扇子收攏起來,一個空翻,從神態(tài)到臉龐全部都變了,雙手作叩,這邊撓撓,那邊撓撓,一個憨態(tài)可掬的花臉孫猴子出現(xiàn)在了舞臺上。扇子被他當成了金箍棒,在手里舞動出一道道金光。氣氛已到沸點,掌聲一浪高過另一浪,我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不知道該如何安置這顆心,不知道可不可以將這快樂不要一次用盡,先收藏起來一半,留待以后再慢慢享用。我偷偷看了一眼祖父和祖母,他們灰暗的臉龐都被點亮了,嘴巴全都張成O型,都瞪大了眼睛,緊盯著臺上的人,仿佛一不留神,這個人就會憑空消失。

一陣清脆嘹亮的笛音響起,簫聲隨后加入,舞臺上的人那雙烏光水滑的馬靴啪噠一聲,袍子揚起的瞬間,一張精美絕倫的臉龐出現(xiàn)了:一半楚霸王,一半美虞姬;一半力量,一半柔美;一半豪邁,一半細膩;一半英雄末路,一半風華翩躚;一半舞劍,一半做身段……歡呼聲,掌聲,響徹戲院的上空,聚光燈如瀑布般,一層又一層淹沒了舞臺上的人兒,他的臉龐水光泠泠,他的眼睛銳光逼人。我不知道在這張臉龐之下,還有多少張臉龐在等待揭曉,不知道在這一張張濃墨重彩的臉龐背后,他自己的真實臉龐又是什么樣子的?會有人記住,會有人在乎么?

很多年以后,我一個人去看能劇表演,藝人一上臺,我就被他的能面吸引了,其余的都消失了,仿佛那能面之下空無一人。我身邊的座椅上也空無一人。那與人的皮膚顏色極接近的能面,具備某種魔力般,一下子就攝取了我的心魂,一陣酥麻的感覺從我的心上穿過,我的神經末梢在翩然起舞:緊鎖的眉頭,兩只微微向下的杏仁眼,弧度猙獰的嘴巴張開,露出了兩排齊整的牙齒。這樣一張夸張的假面,我分不清它到底是喜悅還是憂傷,是憤怒還是平和。我唯一能知道的,是它具有蠱惑的麗質,暗黑的光影里,我有一種無限接近于深淵,卻又無比幸福的感覺。光影時而遮蔽,時而裸露,隨著藝人的側身,揮手,抬頭,搖頭,抬腳,折扇掩面等等一系列輕微的動作,那不透露任何情感的能面,活了。能面之下,洶涌的情感汩汩地流淌著,笑有時,哭有時,哀傷有時,快樂有時,仿佛在訴說著,心,不是封閉的內在之物。能面,就是藝人的神靈,從它被附在臉龐的那一瞬間起,陰翳的能面就與藝人的生命產生了關聯(lián)。

你有多久沒有凝視過一張臉龐了?在古老的東方,人們習慣于用面相術,去解讀一個人。心善者有一張慈悲之面,涼薄者有一張清冷之面,受難者有一張滄桑之面,得意者有一張滿月之面,失敗者有一張空無之面,跋涉者有一張緊繃之面,悲傷者有一張潰散之面,快樂者有一張春風之面,有所依者有一張靜美之面,無所依者有一張慌張之面……這一張張流動的臉龐,在我的凝視之中,每一個崎嶇與斑駁的細節(jié)都被無限放大了。這些臉龐與好看和不好看無關,與年輕和衰老無關。從一張臉龐到另一張臉龐,每一張臉龐都鐫刻著它的主人所走過的歲月,所遇見的人與事。每一張臉龐都是時間的容器,也是人類最深沉,最幽微的日常。每一張臉龐又都超越日常,超越時代。我凝視著這一張張臉龐,凝視著時間的有情與無情,凝視著生命的綻放與凋謝,一種極深的命運感被喚醒了,我的眼淚就快掉下來。

有一張臉龐,再也無法回避了。一張四十五歲的女人的臉龐。我的臉龐。我長久地凝視著鏡子里的這張臉龐,一種陌生而恍惚的感覺。這張由稀疏的眉毛,耷拉的雙眼皮,黯淡的眼睛,凹陷的眼袋,不堅挺的鼻子,干枯的嘴唇,構建成的,沒有光澤的臉龐,怎么可能就是我?所有的倦怠都浮現(xiàn)在臉龐上了。是這張臉龐雕刻了時間,還是時間雕刻了這張臉龐?這張衰敗的臉龐,在某一個瞬間,也曾經綻放過,好看過吧?它訴說過孤獨,訴說過喜悅,訴說過痛苦,訴說過自卑,訴說過羞愧,訴說過迷茫,訴說過哀傷,訴說過期待,訴說過失敗,訴說過愛情,訴說過逃離,訴說過崩潰,訴說過重建,訴說過抗爭,訴說過無奈,訴說過從向外索要轉為向內凝視的過程,訴說過人生的選擇越來越少,生命的意義越來越清晰……重重疊疊的情緒,化作了重重疊疊的深淺不一,大小不等的黃褐色斑點,附著于眉眼之間,肌膚之上。

夕光落下,鏡子里的這張被點亮的,不再年輕的臉龐,與我的臉龐幾乎靠攏在一起。我們之間僅一鏡之隔,分不清,哪一張臉龐是真實的,哪一張臉龐是虛幻的。我后退了幾步,指尖觸到了冰涼的鏡面,夕光,倏忽就暗下去了,兩張臉龐都消失了,不見了,像一個夢,像一場幻滅,觸手可及,又遠在天邊。

(闕亞萍,女,生于70年代末,現(xiàn)居揚州。作品散見于《雨花》《西部》《青春》《草原》《南方文學》等刊。)

特約編輯:劉亞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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