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繼云
第四章顧祝同下達進攻令
一、顧祝同譏笑共軍只有鉆山溝的本事,下達進攻令
副官劉進德推門走進陸總徐州司令部會客廳,將一份電報交給參謀長張秉鈞。
張秉鈞看了幾眼,趕緊將電報遞給顧祝同:“鈞座,空軍報告,陳、粟共軍有移動跡象?!?/p>
“噢?”正坐在沙發(fā)上品茶的顧祝同,放下手中茶杯,接過電報,仔細閱讀。
電報的大意是:空軍近日偵察發(fā)現(xiàn),目前停留在膠濟路沿線的大股共軍,有所調(diào)動,具體向何方移動,尚不清楚。
“參謀長,你估計陳、粟共軍現(xiàn)在開始調(diào)動了嗎?”顧祝同放下電報。
“僅憑空軍報告,尚難判斷?!睆埍x考慮片刻回答,“共軍從2月底萊蕪之戰(zhàn)后撤到魯中膠濟路沿線休整,已有20多天。按實際他們至少要休整一個月左右,也就是說休整到本月(3月)底,才能完成人員彈藥及裝備的補充,恢復(fù)元氣。眼下就判斷他們開始調(diào)動,可能為時還早?!?/p>
顧祝同端起茶杯,若有所思。
“如果共軍移動,我想他們也許會北渡黃河、退出山東的?!备邊㈩欨Q歧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有何依據(jù)?”顧祝同轉(zhuǎn)向顧鳴歧。
“我的判斷是,在國軍大兵壓境的情況下,陳毅、粟裕不是傻瓜,他們肯定不敢與國軍正面交鋒,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才是萬全之策。如果他們與國軍硬拼,國軍在人數(shù)和武器裝備上都優(yōu)于他們,最后吃虧的必定是他們……我想狡猾的陳、粟是不會做這樣賠本買賣的?!鳖欨Q歧很相信自己的判斷。
“鳴歧說的有一定道理,不過陳、粟愿意主動退出山東嗎?”顧祝同轉(zhuǎn)頭看著張秉鈞。
“鈞座,陳、粟共軍北渡黃河、退出山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皬埍x語氣較為肯定。
顧祝同很想聽聽張秉鈞的見解,說道:“何以看出?”
張秉鈞語氣平穩(wěn)地說道:“自古以來山東是戰(zhàn)略要地,它與蘇、皖、豫、冀接壤,黃河、京杭大運河流經(jīng)其間,在南北之間尤居樞紐性地位。明初朱元璋北伐攻占山東而打開大都門戶,‘靖難之役’中朱棣躍過山東而南下金陵,清末太平軍北上以及黨國北伐,都曾直取山東,所以山東地位舉足輕重。對于這一點共產(chǎn)黨、毛澤東十分清楚。再加上,共產(chǎn)黨在山東經(jīng)營多年,組織機構(gòu)嚴密,老百姓傾向于他們,所以鄙職認為陳、粟絕不會輕易放棄山東這塊地盤的。
“是啊,山東地處華東、連接蘇北、中原和華北,地理位置相當重要。目前輕言陳、粟放棄山東尚為時過早?!鳖欁M哉Z。
“按照參謀長的說法,共軍不退,難道會與強大的國軍硬拼嗎?”顧鳴歧詰問。
“他們不會硬拼的!”張秉鈞肯定回答。
“不退、不拼,那共軍將做什么?”顧鳴歧有些迷惑。
“與我周旋,伺機出擊?!睆埍x做了一個兜圈子的手勢,“共軍一貫實行的是靈活機動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在國軍優(yōu)勢兵力面前,硬拼不是明智的選擇。陳、粟極有可能施展騰挪之術(shù),減少與我正面沖突,然后瞅準機會,趁我不備,咬我一口……本次作戰(zhàn),我最擔(dān)心的就是陳、粟實施此招。”
“參謀長不必多慮,”顧祝同寬慰張秉鈞,“本次進攻所采取的‘密集靠攏,加強聯(lián)系,穩(wěn)扎穩(wěn)打,逐步推進’的新作戰(zhàn)方針,就是為了防止陳、粟共軍偷襲的。共軍想下手,就怕沒得機會?!?/p>
“參謀長,你估計陳、粟共軍這次會和國軍在哪里兜圈子?”顧鳴歧引出新話題。
“大概是魯中山區(qū)和濱海地區(qū)吧。”張秉鈞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魯中山區(qū)是共軍的老巢,沂蒙山主脈居于此處,山嶺交錯,路艱險多,適宜共軍運動,肯定是共軍最理想的活動場所。從青島往南至江蘇贛榆沿黃海邊的濱海地區(qū),也是共軍的根據(jù)地,不排除共軍分兵到此地區(qū)活動?!?/p>
顧鳴歧點頭,似乎明白。
顧祝同摸著刮的精光的下巴說道:“總裁這次欽定的戰(zhàn)略目標非常清楚,一是將陳、粟共軍逼人魯中山區(qū),加以消滅,二是迫使其退到黃河以北。如果陳、粟共軍竄入魯中山區(qū)或濱海地區(qū),這正合總裁之意,國軍趁此機會可以聚而殲之,為總裁掃除心頭大患。當然,如果能將陳、粟共軍逼退到黃河以北,我們也算是不辱使命,對得起總裁?!?/p>
“鈞座所言極是?!睆埍x表示贊同。
“鈞座,本人有一疑慮,不知該不該講?”顧鳴歧好像有梗在喉。
“請講。”顧祝同向顧鳴歧揮手示意。
“從目前戰(zhàn)略態(tài)勢看,魯西南、魯南已有國軍重兵屯集,濟南、濰縣和青島亦有國軍重兵防守,國軍的弧形包圍圈己基本形成,難道狡猾的陳、粟會深入魯中腹地,自投羅網(wǎng),任我捕獲?他們會不會溜到我們的屁股后面,攻擊我們,或者南下蘇北、華中,擾亂我們新安定的地區(qū)?”顧鳴歧扳著手指頭。
顧祝同看了顧鳴歧一眼,有把握地說道:“陳、粟共軍鉆山溝的本事是有的,溜回老巢——魯中沂蒙山地區(qū),利用荒山丘陵與國軍捉迷藏,是他們目前的最好選擇。至于溜到我們的屁股后面,攻擊我們,或者南下蘇北、華中,可能性不大。因為大兵團作戰(zhàn),一舉一動都十分明顯。如果共軍有所企圖,空軍馬上就會將其行蹤報告于我們,屆時國軍可以來個甕中捉鱉,叫他有來無回?!?/p>
“鈞座真是高瞻遠矚?!鳖欨Q歧滿臉堆笑。
顧祝同從沙發(fā)上起身,扭動著肥碩的身子,微笑道:“昨晚,總裁與我通了電話,告之黃河歸故工程全部完成,花園口合攏已經(jīng)實現(xiàn)。這樣我們就可以構(gòu)成從陜西風(fēng)陵渡到山東濟南約2000里的黃河防線,中原、華北共軍南北機動、策應(yīng)陳、粟共軍將會受到嚴格限制,這將大大有利于國軍集中精力清剿陳、粟共軍,直至最后將其消滅?!?/p>
“看來這次陳、粟將在劫難逃??!”顧鳴歧精神振奮。
“哈,哈,哈……”顧祝同開懷大笑。
張秉鈞、顧鳴歧也笑逐顏開。
顧祝同也覺得火候到了,他站起身子,挺著肚子走到會客廳中央擺置的沙盤前,拿起明亮的金屬指竿,指著高低起伏的沙盤說道:“諸位,胡宗南在西北拿下了中共首府延安、贏得了頭彩,下面就看我們在山東能否出彩。總裁一直催促我們趕快行動,我總覺得辦事應(yīng)謹慎,不能倉促,所以給各兵團準備的時間略微長了一些,但這并非壞事。行軍打仗就是這樣,該快則快,該慢則慢,該穩(wěn)則穩(wěn)。這是我的用兵之道、取勝之關(guān)鍵。從目前看,也正如諸位所說的,該是出手的時候了。因此,我決定近日就發(fā)動攻勢,爭取用15到20天的時間,大約到4月中旬完成第一步作戰(zhàn)目標——打通津浦鐵路徐州至濟南段和兗州至臨沂的公路。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張秉鈞、顧鳴歧點頭贊同。
“參謀長,你辛苦一下,起草一道戰(zhàn)令發(fā)下去。”顧祝同踱著方步、從容地說道,“命令湯兵團、王兵團和歐兵團,從明日開始,實施第一步作戰(zhàn)計劃,全力掃清津浦鐵路徐州至濟南段和兗州至臨沂公路兩側(cè)遺留的共匪,盡快將魯南和魯西南全部占領(lǐng),以利于國軍向魯中及其山區(qū)推進,縮小包圍圈,圍殲陳、粟共軍主力……。注意:各兵團、各軍、師一定要嚴格執(zhí)行‘密集靠攏,加強聯(lián)系,穩(wěn)扎穩(wěn)打,逐步推進’的新作戰(zhàn)方針,不得讓共軍鉆空子。如有違令者,軍法處置?!?/p>
“是!鈞座?!睆埍x朗聲答道。
二、強敵三面包圍,粟裕定策南下,準備誘殲敵七十四師、八十三師
粟裕手托下巴,一動不動地盯著墻上的軍事地圖。陽光透過華野司令部作戰(zhàn)室的窗欞,照耀著這位泥塑一般的年輕戰(zhàn)將。
這幾天,除了吃飯睡覺,粟裕一得空就到作戰(zhàn)室“面壁”。按照陳毅的吩咐:“粟司令員思考問題時,他人不得打擾”的命令,參謀們和警衛(wèi)人員都離得遠遠的,即使有事報告,進出也都輕手輕腳,聲音壓低,唯恐驚動了粟裕,打亂他的思路。
自3月中旬陳毅率領(lǐng)輕便工作組到膠濟路南線視察部隊整訓(xùn)工作后,粟裕也到膠濟路北線的幾個縱隊走了一遭,提出了一些看法和指示,使這幾個縱隊的整訓(xùn)工作順利開展。不過,軍情緊急,他在北線逗留的時間很短,大概一個星期左右,就匆匆返回蒲家莊華野司令部,代理一直在南線視察未歸的陳毅主持華野日常工作。
近幾日,華野情報部門報告國民黨軍行蹤動向的情報,雪片似地飛到他的手上。各種跡象表明,顧祝同指揮的近30萬國民黨精銳部隊已經(jīng)開始行動,正從魯西南和魯南,向魯中地區(qū)步步緊逼。面對日益吃緊的戰(zhàn)局,粟裕這幾天茶不思、飯不香,一門心思地琢磨對敵斗爭策略。
對敵人的行動,粟裕有幾種判斷:一是敵人采取遞進的戰(zhàn)術(shù),先全面占領(lǐng)魯西南和魯南,然后尋找華野在魯中決戰(zhàn);二是敵人一直向前推進,逼迫華野從魯中后退,撤到膠東根據(jù)地,爾后在膠東與華野進行決戰(zhàn)。三是把華野擠過黃河,擠出山東。總之敵人這一次是孤注一擲,大打出手,不搞點名堂出來,不會罷休。
粟裕明白,在敵人重兵壓境面前,指揮員必須鎮(zhèn)靜,其每一項決策都必須慎重,不能有絲毫閃失。必須認真仔細地分析敵情,不能錯過任何蛛絲馬跡,不能被表面現(xiàn)象迷惑。要像高手下棋一樣,走一步、看三步。一定要制定出合情合理的對敵策略,與敵周旋,伺機殲敵,打破蔣介石、國民黨軍重點進攻的企圖。至于退到黃河以北、撤出山東,那根本不必考慮,這只是敵人的癡心妄想和夢囈。
粟裕的目光在地圖上緩慢地移動,最后停留在魯中的沂蒙山區(qū)。對這塊地區(qū),粟裕十分熟悉。去年底,撤出華中轉(zhuǎn)戰(zhàn)到此近5個月,他具體策劃了魯南戰(zhàn)役和萊蕪戰(zhàn)役,沂蒙山的溝溝坎坎、七梁八丘,與他早已成了老相識。他在地圖上千百遍地瀏覽過沂蒙山。他覺得沂蒙山是一塊理想的革命根據(jù)地和戰(zhàn)場。它像慈母一樣,以她淳樸、憨厚和博大的胸懷,給華東野戰(zhàn)軍提供了溫暖和無窮的力量。每當部隊轉(zhuǎn)戰(zhàn)到沂蒙山區(qū),干部戰(zhàn)士就像到了家一樣,高興異常。老根據(jù)地的人民群眾,寧愿自己不吃不喝,不睡不住,也要讓部隊吃好、住好。而沂蒙山區(qū)山山相連、峰峰相望、蜿蜒連綿、縱橫交錯的險要地形,更是利于我軍發(fā)揮而不利于敵軍行動。一旦敵人進入沂蒙山區(qū),就將是他們末日的開始……
萊蕪一戰(zhàn),華野主動退出臨沂城,放棄從華中跟過來的南線敵人,轉(zhuǎn)頭北上,消滅北線李仙洲部近6萬人馬,華野不僅大獲全勝,而且還一舉挫敗了蔣介石、國民黨軍苦心經(jīng)營、費時一個多月才部署完成的南北夾攻計劃,使華野從腹背受敵的險境中掙然脫身。這表明只要戰(zhàn)略對頭,有廣大群眾的支持,任何困難都可以克服,任何敵人都可以消滅……
“報告?!闭斔谠3两阱谒贾袝r,朱參謀站在作戰(zhàn)室門口。
“進來?!彼谠L痤^。
“有事嗎?”粟裕問。
“陳司令員急電?!敝靺⒅\快步走到粟裕面前,將一份加急電報交給了他。
粟裕接過電報,展開,幾行醒目的話語映人眼簾——
粟副司令員、譚副政委、陳參謀長、唐主任等:
華東野戰(zhàn)軍在膠濟路之休整,如可以告一段落,則應(yīng)考慮作戰(zhàn)問題。4月初,如敵第五軍等部已到濟南之線,集中力量修復(fù)津浦路,而濟南之敵又擬重占膠濟線,則我軍可考慮,向敵各師之間隙較大、便于分割,且距第二、第三兵團較遠的第一兵團所在地域臨沂、東海、新安之間突擊……
電報的落款人為陳毅、張鼎丞、鄧子恢,發(fā)電日期是3月27日。同時電報注明:抄報黨中央和中央軍委。
粟裕把電報反復(fù)看了幾遍,仔細地品味著其中的意蘊和份量。
他從這份電報看出陳毅、張鼎丞、鄧子恢在南線緊張繁忙視察的同時,一直密切地關(guān)注著整個戰(zhàn)局的發(fā)展,討論敵情的變化,尋求破敵之策。
他明白這份電報看似寥寥數(shù)語,實際上份量很重,它意味著陳毅司令員在向他當面交待任務(wù),希望他能夠拿出較為妥善的下一步作戰(zhàn)計劃,指導(dǎo)華野全軍的行動。
“朱參謀,請你立即通知譚副政委、陳參謀長、劉副參謀長、唐主任、夏光處長及情報處的朱誠基處長到作戰(zhàn)室開會?!彼谠7畔率种须妶螅麛嗟卣f。
“是!”朱參謀向粟裕敬個禮,轉(zhuǎn)身離去。
不一會兒,譚震林等人齊聚作戰(zhàn)室。
粟裕將陳毅發(fā)來的電報交給大家傳閱。
“敵人已經(jīng)開始行動,考驗我們?nèi)A野的時候到了?!彼谠U酒饋碚f,“陳司令員向我們交待了任務(wù)。如何與敵人進行較量,是眼下要做的一篇大文章。”
華野政治部主任唐亮接過粟裕的話茬:“看來蔣介石、顧祝同等不及了。他們行動的愈快愈早,并不能說明他們就穩(wěn)操勝券。俗話說,誰笑到最后,誰笑的最好。咱們與敵人是‘張果老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究竟誰是金鋼鉆,戰(zhàn)場上見。”
大家被唐亮詼諧的話語逗樂了。
“朱處長,有最新敵情變化情況沒有?”粟裕瞅著情報處長朱誠基。
“有?!敝煺\基肯定地說,“據(jù)剛剛收到的情報,南路敵一兵團的七十四師、二十五師已經(jīng)占領(lǐng)費縣、梁邱;中路敵三兵團的十一師、六十四師正向鄒縣、平邑、泗水進擊;北路敵二兵團的五軍、七十二師等,從寧陽、汶上地區(qū)向北攻擊前進,目標是侵占大汶口和津浦線側(cè)的泰安。
敵人向魯中全線壓過來,大家感到肩頭的擔(dān)子沉重。
一時間,默然無聲。
陳士榘參謀長打破沉寂,清清喉嚨說:“敵人先從魯南、魯西南動手,目的有兩個,一是先打通公路線和鐵路線,確保交通線暢通無阻,然后再向魯中華野密集壓來,尋我決戰(zhàn)?!?/p>
粟裕點頭,同意陳士榘的分析。
譚震林副政委點燃一支香煙,吸了幾口,說道:“敵人歷來重視交通線的爭奪,一旦控制住公路、鐵路,他們就可以將戰(zhàn)爭物資、人員,四處運送、調(diào)動。此次敵人重點進攻,還是使用慣用招術(shù),先將臨(沂)兗(州)公路和津浦鐵路徐(州)濟(南)段控制住,然后就可以放開手腳與我在魯中進行爭奪。但敵人錯誤地估計了形勢,兩軍交戰(zhàn),我們怎會在魯中的膠濟線一帶原地不動、等待他們的到來?我們可以學(xué)學(xué)諸葛亮,給敵人擺個“空城計”。在敵人未到達之前,遠走高飛。讓敵人抓瞎撲空,‘貓咬尿泡空歡喜’……”
“哈,哈,哈……”大家被譚震林的形象比喻所感染,發(fā)出一片笑聲。
這時,機敏的參謀處長夏光在一旁插話:“敵人看似聲勢浩大,其實是聲色厲茬,他們的心里并不輕松,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們會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粟裕眼窩深陷,目光炯炯,在靜靜地傾聽著大家的發(fā)言。
陳士榘參謀長展開陳毅的電報,又開始仔細地琢磨。
約摸片刻,他抬頭說:“華野下一步的作戰(zhàn)方向,陳司令員在電報上已基本交待清楚,就是避免與敵二、三兵團發(fā)生直接沖突,將矛頭重點對準敵一兵團,伺機打擊這股敵人?!?/p>
劉先勝副參謀長拳頭一揮:“敵一兵團是華野的死對頭。其所轄的張靈甫的七十四師、黃伯韜的二十五師、李天霞的八十三師從去年夏天起,一直跟我們死纏爛打,攆著我們的屁股追,從華中、蘇北尾隨到山東,氣勢洶洶。陳司令員準備拿這股敵人開刀,是正確的選擇?!?/p>
提起這股敵人,特別是敵七十四師,譚震林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掐滅手中煙蒂,揮手說道:“去年12月第二次漣水戰(zhàn)役時,張靈甫七十四師偷襲漣水,與我王必成六縱在廢黃河大堤激戰(zhàn),他仗著美式裝備、炮火優(yōu)勢,大打出手,造成六縱5000余人傷亡,使原華中野戰(zhàn)軍不得不向北撤退到山東……這一回,我們應(yīng)該痛下決心,抓住機會,消滅張靈甫這支驕狂不可一世的‘王牌軍’,給蔣介石、顧祝同之流來個響亮的回擊。”
“對!”大家異口同聲。
一直在靜靜地聆聽大家發(fā)言的粟裕,站起身來,有條不紊地說:“敵人三個兵團穩(wěn)步地向魯中推進,目的是對我華野構(gòu)成向心攻擊、弧形包圍態(tài)勢。也正像各位分析的那樣,妄圖扭住華野在魯中進行決戰(zhàn),或者將華野逼到黃河以北,順順當當?shù)卣碱I(lǐng)山東。這是蔣介石、陳誠和顧祝同的主要作戰(zhàn)企圖。但敵人的打算只能代表他們自己,不能代表我們。我們不會上他們的當。盡量避免與敵人進行正面接觸,避其鋒芒,是我們的既定的戰(zhàn)術(shù)。關(guān)于這一點,在本月初陳毅司令員主持召開的敵情分析會上,大家已統(tǒng)一了思想認識?!?/p>
“在國民黨重點進攻之始,我們?nèi)A東野戰(zhàn)軍應(yīng)該采取持重待機的策略,以積極主動的作戰(zhàn)行動吸引、調(diào)動、疲憊、迷惑國民黨軍,審慎地觀察戰(zhàn)場形勢的細微變化,分析掌握敵人的行動規(guī)律,能動地創(chuàng)造和捕捉有利的戰(zhàn)機,條件具備了就堅決殲滅之;條件不具備,就隨機應(yīng)變,耐心等待,絕不輕躁作戰(zhàn)?!?/p>
大家聚精會神地傾聽粟裕分析,并仔細地品味。
粟裕走到墻邊懸掛的軍事地圖前,操起鈄倚在墻邊的一根細木棍,指著地圖上的藍色箭頭,繼續(xù)說道:“不過,敵人這次也有所發(fā)明創(chuàng)造,擺出了新的陣勢——‘硬核桃’加‘爛葡萄’陣法。蔣介石把嫡系主力作為‘硬核桃’放在中間,把雜牌軍作為‘爛葡萄’擺在兩翼。如此這般部署,如果我們先插中間打嫡系,不僅七十四、十一師和五軍三個‘硬核桃’能夠相互策應(yīng),兩翼部隊還可以趕來救援,使我們難以啃動;要是先打兩翼,敵人就可能扔掉‘爛葡萄’,讓‘爛葡萄’把我們吃個一醉二飽后,他的‘硬核桃’再從橫里襲來,硌壞我們的牙齒?!?/p>
“還是陳司令員的那句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的作戰(zhàn)方針仍然是集中優(yōu)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要義無反顧地同敵人作幾次大的周旋、大的較量。”
“按照陳司令員的指示,我設(shè)想華野下一步的行動是向南移動,用一部分兵力出擊郯城、碼頭、新安鎮(zhèn),擾敵后方。并以主力集結(jié)于魯中沂蒙山腹地之蒙陰東南、臨沂西北地區(qū),待機尋殲?zāi)暇€敵張靈甫七十四師和李天霞八十三師,或由泗水向東南增援之胡璉十一師,或由大汶口向東進犯之邱清泉第五軍?!?/p>
話畢,粟裕將拳頭重重地捶在面前的桌子上……
次日(3月28日)上午,一封由粟裕、譚震林、陳士榘共同署名的電報,由華野司令部機要室拍發(fā),直接飛到了正在向陜北清澗北面石咀驛附近棗林溝轉(zhuǎn)移的毛澤東的手里,其主要內(nèi)容是一
為粉碎頑之企圖,使頑防線延長,逼頑分散兵力和支援華中斗爭,以便取得華中可能的物力人力支援長期作戰(zhàn),我們擬以3個縱隊(二、七、八共82000人)深入郯城、碼頭、新安鎮(zhèn)。到新安鎮(zhèn)后,向西擴張,占領(lǐng)運河線,繼而渡運西進,威脅津浦南段之勢,誘頑七十四、八十三兩師南援。以上部署于4月1日開始運動,14日左右才能打響。如何?望復(fù)示。
當晚,毛澤東在棗林溝甫剛住下,他顧不得一天鞍馬勞累,馬上揮毫批示:“同意?!辈诟罊C要員馬上拍發(fā)。他對華野結(jié)束體整和南下殲擊國民黨軍的部署,甚感滿意。
與此同時,身處南線蒙陰縣坦埠的陳毅接到同一份電報抄件時,指著它,樂呵呵地對張鼎丞、鄧子恢說:“知我者,粟裕也!”
三、夜晚栗裕率大軍南下,先開往沂蒙腹地,
毅會合
1947年4月1日晚,粟裕一聲令下,華野按計劃開始南下。
月色朦朧,濕氣彌漫山野。濃重的夜幕下,20萬華野大軍在高度的組織與指揮下,分成數(shù)路,悄無聲息,在魯中大地上,向南涌動。盡管行途漫漫,地形艱險,攜帶繁重,但隊伍秩序井然,人人情緒飽滿,個個憋著一股勁,期盼著新的戰(zhàn)斗來臨。
葉飛的一縱過來了,陶勇的四縱過來了,王必成的六縱過來了,王建安的八縱過來了,許世友的九縱過來了,宋時輪的十縱過來了……一支支浩蕩的隊伍,一波波步兵、馬隊、炮隊,如涌動的潮頭,在起伏綿延的山野移動。
夜色中不時傳來調(diào)整哨輕輕的吆喝:“一縱,走左邊!”“四縱,靠右邊!”“六縱,從田隴上過!”
一縱一連班長劉加其全副武裝,胸部挺得很高,大步流星,走在全縱最前頭。全連同志在他的感染下,互相鼓勵,健步如飛,保持整齊隊形,一路向前。
六縱特務(wù)團三連指導(dǎo)員邵至漢忙前跑后,照料著全連同志。一會兒他與隊首的戰(zhàn)士說上幾句鼓勵話,一會兒他又來到隊尾,輕拍戰(zhàn)士肩頭。看到個別走累的戰(zhàn)士,他就扶上一把,叮囑幾句。他的親切舉動如春風(fēng)溫暖著全連同志的心窩,使大家精神飽滿,情緒高漲,不知疲勞……
九縱二十七師偵察隊副班長齊進虎這位膠東的壯漢子,健步一晃一晃的,很有節(jié)奏。他時常用一雙夜貓子的明亮眼睛,看看緊貼著隊伍南下的支前民工,如同看見了榮成老家的父兄。偶爾,他的眼前會晃動出家鄉(xiāng)一位俊俏姑娘的身影,這使他的臉會變得燥熱發(fā)紅,幸虧夜色幫了他的忙,遮住了他的困窘。
傷員轉(zhuǎn)運總戰(zhàn)第四醫(yī)療隊隊長、年輕的女醫(yī)生李藍丁邁著兩條裹著綁帶的腿,精神抖擻地走在隊列前頭。這個上海姑娘端莊、清秀,細細的腰間扎了根寬皮帶,皮帶上掛個搪瓷碗。月光下,碗套上繡的紅五星上下飛舞,似一朵跳動的火焰。
女民工董力生這位江蘇贛榆董家青墩村走出的青年女子,圓臉秀發(fā),健康精神,是隨軍民工中的“花木蘭”。她舍家別子,帶頭出征,巾幗不讓須眉,推著滿滿一車糧食,撒開大腳板,奔走如飛,熱汗涔涔,攆得男推車手緊走慢跑,不敢有絲毫放松。
沉睡的沂蒙山野被這群像冒出來的大軍給吵醒了,部隊過處,藏棲于草叢中的野兔和山禽被驚得四散逃離……
夜色中,粟裕雙手叉腰,站在一個山道口。幾個警衛(wèi)戰(zhàn)士簇擁在他的身邊。他瞪著那雙炯亮的眼睛,注視著華野部隊如潮水一般從他身邊洶涌而過。隊伍長得看不見頭尾,戰(zhàn)士奔走的速度相當快,簡直給人一種飛的感覺。長龍般的隊伍中除了撲撲的腳步聲和呼呼的喘息聲外,幾乎沒有任何雜音。
粟裕制定華野南下行動方針是晝伏夜行,自帶干糧,不驚動老百姓,盡可能地避免國民黨空軍飛機的偵察和轟炸,減少敵人對華野行蹤的了解和判斷。他叮囑各縱領(lǐng)導(dǎo)一定要晝伏夜行。白天堅決停止行軍,搞好隱蔽,吃自帶的煎餅,不驚動老百姓,不暴露任何蛛絲馬跡。入夜,加快行軍速度,減少中途停歇,并做好宣傳鼓動,減輕掉隊現(xiàn)象。他計劃用兩三天夜行軍的時間,將華野主力拉到魯中沂蒙山腹地之蒙陰及其周圍。而他則和譚震林、陳士榘等華野領(lǐng)導(dǎo)人到蒙陰縣的坦埠鎮(zhèn)去,與在那里的陳毅會師一處。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