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林

第 三 章

2008.5.21，同一時間內的成都

黃明全在都江堰、在北川的26個小時里，在通訊偶爾暢通的時候，不時會接到省廳同志請示問題的電話。他也隨時會根據(jù)災區(qū)最前沿的情況，及時部署廳里的工作。那二十幾個小時里，四川省民政廳、省慈善總會的每一個同志都在十分緊張、十分急迫的工作中。

張力，一個從大學教授到省民政廳副廳長位置的知識分子，一個不是共產黨員的民主黨派干部。省慈善總會的工作就是由他分管的。地震發(fā)生后的那次特別的廳長會議上，黃廳長安排他負責救災物資的籌集、調運、分發(fā)。盡管那時他們還不很清楚災區(qū)的實際情況，但他們都想到了災區(qū)會需要大量的帳篷、食品、衣物。張力和廳里的幾位同志一起清點了儲備倉庫里的現(xiàn)有物資，當天天黑之前就往汶川方向拉了兩車帳篷。張力還想到，在此前不久抗擊冰雪災害的時候，省慈善總會接受的物資中，還有一批剩余的方便面就存放在省廳大樓的地下室。他馬上安排慈善會楊果組織慈善會的同志即刻清點并馬上搬運到辦公大廳，以備應急。他們都想到了，這些天里，省廳省慈善會的同志無疑都要日夜奮戰(zhàn)在工作崗位上，這些方便面可以給大家當飯吃，下災區(qū)的時候也可以順便帶上一些。實際情況也正是這樣，大地震兩天兩夜之后，張力才抽空兒回家看了看。張力的小孩是讀中學的學生，所在教室在教學樓的最高層。夫人是大學里的教師。他當然很惦記他們，特別是在很高樓層上課的兒子。地震當天，張力處理了工作中緊急的事情，想打電話與夫人聯(lián)系，可當時電話不通。兒子手里有個“小靈通”，“移動”不行了，可“小靈通”還能打通。他急忙借了個“小靈通”，與兒子通了話。夫人很快也聯(lián)系上了。他的夫人地震發(fā)生后回了趟家，他們家在居民樓的11層。他夫人是看到整個大樓并沒有損壞才敢上樓的，家里的柜子、擺放在高處的電器都倒了。柜子里的東西散落一地，電器好多也損壞了。他夫人打電話問他怎么辦。他說人都沒事就好了，那些損壞的東西就先別管了。那時，有較強震感的余震一天要發(fā)生好幾次，他讓夫人和孩子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安頓，11樓的家暫時就不要回了。黃明全廳長是三天后才與家里聯(lián)系的，他夫人在省政協(xié)工作，孩子也是在讀的學生，他不是不牽掛家人，他知道成都市中心雖有很強的震感，但基本沒有人員傷亡。而且處在震區(qū)最前沿的他，面對那樣慘烈、那樣急迫的情況，面對那么多受災的、在異常危險環(huán)境中的百姓，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想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有時也曾想過，但只是一閃，就被嚴酷的災情、緊迫的救災工作覆蓋了。

黃明全、張力和廳里、慈善會里的許多同志都意識到，民政廳救災儲備倉庫里的那些東西，相對災區(qū)的實際需要不過是九牛一毛。他們決定首先在成都盡可能多地采購災區(qū)急需的物資。張力在地震當天直到第二天的夜里一直在聯(lián)系這件事，曾在夜里兩點鐘把一家超市的老板叫醒，并徑直跑到超市與超市老板商議采購物資的事情。張力先后找了他熟悉的互惠超市和紅旗超市。這是兩家較大的連鎖超市，信譽一向很好，也熱心“扶危濟困”的社會慈善事業(yè)。要知道，成都這樣的大城市，保證每天的正常供應也是十分重要的，特別是當時那種大地震發(fā)生、余震頻發(fā)的特殊時刻。兩家超市的老板都向張力說，成都市政府的領導已經給他們下命令了，說是無論如何要保證市民的正常供應，無論如何不能因為無貨可買而引起市民的恐慌。張力很理解他們，同時要求他們在保證成都市民供應的同時，要盡全力支援災區(qū)。最后在互惠超市購買了兩車食品，在紅旗超市購買了七車食品。第二天一大早提貨時，張力看到提貨的汽車已經排起了長龍。參與救援的解放軍進來了，要吃的；公安干警要到災區(qū)要準備吃的；志愿者進來了，也要吃的，這都是必須要保證的。張力及時向黃廳長匯報這一情況，他們都想到不能只在成都籌集運往災區(qū)的物資。黃廳長決定請附近省市的兄弟民政廳局代為采購，即刻給各省市民政廳局發(fā)出求助函，并向民政部匯報，請上級領導幫助協(xié)調。各省市的民政廳局立時就有了肯定的回復，包括貴州、西藏、新疆這樣一些邊遠的、較為貧困的地區(qū)也都很快就把他們需要的物資準備好，啟程運來。那時，林臨看見一位他熟識的貴州慈善會的同志，他是跟隨車隊押運救災物資來四川的。他告訴林臨，貴州省民政廳和貴州省慈善總會這一天一夜里，已經先后運來了三批這里急需的救災物資了。

開始，四川省民政廳已經和各兄弟省市的民政廳局說好了，是代為采購?？珊髞磉@些幫助采購物質的各省市廳局領導都明確表態(tài)說：“不要錢了，算是我們通過你們對四川地震災區(qū)人民的捐贈?！彼麄兠恳患掖鸀椴少彽奈镔Y，價值都是幾百萬元，有的超過了千萬元。

張力說：“我們四川省民政廳的人情欠大了！”

情！情是什么？《說文》中說：“情，人之陰氣有欲者也?！睆埩@里講的是人情?！叭饲檎?，圣王之田也”。我們中華民族從古至今都很重情。在四川的那些日子里，林臨就明顯感到四川民政干部、慈善工作者都特別重感情，特別講情義，人情味都很濃。他們這個“情”有對災區(qū)群眾真誠的情愫，有對捐贈者的真實的情誼，有對朋友真心的情感。在林臨看來，他們人生中最大的欲望就是把那些困難的百姓幫好；他們心中最神圣的就是把自己最美好的情感給困難的百姓。這不是恭維，真的不是。這是我的真實感覺，切身感受。

也許正是這個“情”字，使四川災區(qū)的百姓都把他們當作自家的兄弟姐妹，使全省全國甚至全世界的捐贈者對他們都很信任、都很滿意，也都心存感激之情。

張力一直清楚地記著，大地震發(fā)生后沒多長時間，他就得到了四川新希望食品有限公司決定緊急支援汶川災區(qū)食品的信息。下午5點鐘的時候，張力接到了該公司老總劉永好的電話。劉永好對張力說，他們已經準備好了三車食品，有火腿腸、面包、礦泉水等，說汽車已經開動了。張力心里頓時一熱，說：“太好了，為了搶時間，你們直接拉到汶川民政局吧！我們現(xiàn)有的人實在抽不出與你們一起去了。東西送到以后，你們請當?shù)孛裾值耐鹃_一個收據(jù)，回來以后，我們給你們換省慈善總會正式的捐贈發(fā)票。”張力后來說，當時他們還不知道汶川已經進不去了，不知道汶川民政局更是無法找到了。新希望公司的三車食品當時運到了都江堰災區(qū)，這大約是最早到達災區(qū)的企業(yè)慈善捐贈，那里的受災群眾也正急需這些救命的食品。

慈善會的楊果也不會忘記那三個風塵仆仆的男子漢，他們聽說災區(qū)的電已經斷了，便湊錢買了一臺發(fā)電機，還備了許多柴油，說那里搶救傷員肯定急需燈光照明。他們想得多細呀！楊果告訴他們?yōu)膮^(qū)的情況，也請他們直接送去。也叮囑他們回來后，拿當?shù)氐氖諚l換慈善總會開據(jù)的捐贈發(fā)票。楊果說，那三個人并沒有回來換收據(jù)，他卻一直惦記著這件讓他很感動的事情，想象著他們到達災區(qū)后的情況。

這震后的分分秒秒里，省民政廳、省慈善總會的同志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耳朵高高豎著，不放過來自地震災區(qū)的任何一條信息。德陽的情況先來了，那里的綿竹、什邡等地災情嚴重，一會兒一個新情況，一次上報的遇難人員就幾百幾百的。過去傷亡十幾人就是大災了，現(xiàn)在的這種情況讓他們十分震驚。綿陽的情況也來了，那里北川縣的災情更加嚴重，救災救助工作更加急迫。接到這些情況后，家里的幾位副廳長即刻分別帶隊趕赴德陽、綿陽。

張力說，廳里這些負責同志帶隊到災區(qū)時，點到哪個同志，哪個同志便即刻隨同出發(fā)，沒有誰提出哪怕任何一點困難、一點要求。地震當天下午6點下班的時間到了，民政廳、慈善會的所有同志沒有一個到點回家的，都在待命，都在為災區(qū)的救援做著各自的工作。地震發(fā)生后一天一夜，廳里許多同志，包括那些有小孩兒的女同志都還沒有回過一次家。

這時，在成都的省民政廳里，就只剩下張力一個廳級干部了。正在北川震區(qū)最前沿的黃明全廳長得知了這一情況，對張力副廳長說：“你不能再走了，要盡全力做好救災物資的籌集工作，眼下災區(qū)急需大量的帳篷、食品、飲用水、藥品，要盡快籌集。要安排慈善總會向社會發(fā)出為抗震救災的募捐的呼吁，積極做好接收慈善捐款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