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軍

北京外國語大學

提 要：英語中的體是區(qū)分事件或動作是否完成的語法概念,包括語法體和動詞體。語法體側重對事件進展情況的表達,動詞體側重對動作或狀態(tài)的表達。實際語言使用中語法體與動詞體通常相互融合,語法體主要通過動詞體來體現(xiàn)和表達。當動詞體符合語法體要求時,二者的融合凸顯語法體所表達的意義;不完全符合語法體要求的動詞體經語法體的壓制以及動詞與其它成分的互動,二者實現(xiàn)融合,產生超越語法體所表達意義的額外語義。

1. 引言

英語中的體包括語法體(grammatical aspect)和動詞體(verbal aspect)。語法體包括一般體(simple aspect)(又稱慣常體habitual aspect)、進行體(progressive aspect)和完成體(perfect aspect)(參見Binnick,2012)。動詞體按其對動作狀態(tài)的表達區(qū)分為動態(tài)(dynamic)動詞和靜態(tài)(static)動詞(Bielak &Pawlak,2013)。在語法專著或教材中普遍不區(qū)分語法體與動詞體,或偏重語法體,或偏重動詞體。Biber et al．(1999)認為體涉及事件或狀態(tài)的完成情況,由動詞來描述;Eastwood(2011)把語法體歸為動詞的屬性;張道真(2008)以動作為中心區(qū)分動詞體,把語法體淡化為動詞體的可能形式、進行形式和完成形式。這些語法研究普遍采用規(guī)定性的描述和例證的方法介紹語法體和動詞體,并不探討二者融合的理據(jù),從而導致一些語法體和動詞體的使用未能得到充分解釋。如,有些動詞(know,want等)通常不用于進行體,因此例(1)是錯誤的;連系動詞be與形容詞連用通常不用于進行體,而例(2)中“naughty”或“insolent”又可以這樣用(Quirketal．,1985)。Biber et al．(2003)按動詞在不同語法體中出現(xiàn)的頻率高低介紹了動詞在不同語法體中的使用情況,但并未對頻次出現(xiàn)高低的理據(jù)做深入探討。

(1) * He is knowing English．(1)句前*表示有問題語句。下同。

(2) He is being naughty/insolent again．

現(xiàn)有少許研究試圖探索語法體和動詞體的融合機制,但還不夠徹底。王寅(2013)從構式壓制和詞匯壓制的互動及其轉喻機制解釋英語語法體和動詞體的組配機制,但主觀解釋和描述性成分較多,未能對語法體和動詞體的融合機制做出統(tǒng)一和有深度的解讀。為此,本文擬探討以下研究問題: 英語語法體和動詞體有何區(qū)別和關聯(lián)?二者是如何融合的?融合的理據(jù)是什么?我們擬重新界定語法體和動詞體并探討二者的關系,從根本上對二者的融合情況及其理據(jù)作出統(tǒng)一解釋。

2. 英語的語法體與動詞體

語法體與動詞體是不同的語法概念,二者既彼此不同,又相互關聯(lián)。為了更好地理解二者的關系,我們對二者的形態(tài)句法和功能語義進行重新劃分和界定。語法體作為語法層面的概念,通常發(fā)生在句子層面,是對事件整體發(fā)展情況的描述。動詞體作為詞匯層面的概念,描述動作的發(fā)展或狀態(tài)的存在。動作是事件發(fā)生的必備要素,因此動詞是語法體描述事件的必備成分,即語法體主要通過動詞體來實現(xiàn)。

1) 英語的語法體

語法體描述事件的發(fā)生、進展和完成情況,完成情況包括事件的終結和后續(xù)狀態(tài)。語法體不以特定時間為參照,不具有指示性特征(Comrie,1985),其焦點在事件本身(2)在實際的語言使用中,英語的語法體與時態(tài)(tense)在句法層面組合,時態(tài)以特定時間(通常為說話人的言語發(fā)出時間)為參照,描述事件的發(fā)生,具有指示性特征。。英語中不同的語法體強調事件發(fā)展的不同方面,一般體強調事件的整體性發(fā)展情況,進行體強調事件的進展情況,完成體強調事件的終結和后續(xù)狀態(tài)。

英語中一般體描述事件的發(fā)生或狀態(tài),體現(xiàn)客觀性。事件的發(fā)生可以是一次性的(圖1a),也可以是同一事件的反復發(fā)生(圖1b);事件的狀態(tài)體現(xiàn)其靜態(tài)特征,具有相對穩(wěn)定性,不隨時間變化而改變(圖1c)。例(3)中的一般體(與過去時組合)表達事件一次性發(fā)生,表達話語發(fā)出當天早上(this morning)“女孩6點起床”。例(4)中的一般體(與現(xiàn)在時組合)表達事件的反復發(fā)生,通過動詞“get up”與時間狀語“at six o’clock every morning”的互動來表達“起床”事件的重復發(fā)生。例(5)中的一般體(與現(xiàn)在時組合)表達“女孩喜歡英語”的心理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具有一定的穩(wěn)定性,在一定的時間內不發(fā)生改變。

(3) The girlgot upat six o’clock this morning．

(4) The girlgets upat six o’clock every morning．

(5) The girllikesEnglish．

圖1． 一般體圖示(3)橢圓表示事件,橢圓外箭頭表示事件的動態(tài)發(fā)生,橢圓外的線段表示事件狀態(tài),實線橢圓表示指示時間(通常為話語發(fā)生時間或時段)發(fā)生的事件,虛線橢圓表示其前已發(fā)生或其后要發(fā)生的事件,加粗表示凸顯(下同)。

圖2． 進行體圖示(4)加粗線段凸顯事件的進行狀態(tài),其前后的虛線段分別表示事件的起始和終結階段(下同)。

英語中進行體用來描述事件的進行,焦點在事件的進行狀態(tài),忽略事件的起始和終結階段(圖2)。例(6)是進行體與現(xiàn)在時的組合,為現(xiàn)在進行時,表示“Tom讀小說”的事件在言語發(fā)生時間或時段正在進行,說話人不知道或不強調該事件的起始和終結階段。

(6) Tomis readinga novel．

圖3． 完成體圖示(5)加粗的豎線凸顯事件的完成。下同。

英語中完成體用來描述事件的完成(圖3)。DeCapua(2008)認為完成體注重先前事件與后續(xù)事件的關聯(lián)?，F(xiàn)在完成時為完成體與現(xiàn)在時的結合,與一般過去時相比,更強調事件與當下(話語發(fā)出時)的關聯(lián)(Binnick,1991)。同理,過去完成時為完成體與一般過去時的結合,強調過去的過去發(fā)生的事件與過去參照時間的關聯(lián)。例(7)為完成體與現(xiàn)在時組合的現(xiàn)在完成時,表達到言語發(fā)生時事件“Mary在北京大學教書10年”的完成。例(8)同樣為完成體與現(xiàn)在時組合的現(xiàn)在完成時,表達到言語發(fā)生時事件“Rose讀那本語法書”的完成。以上兩例的區(qū)別在于,例(7)中說話人將言語發(fā)生時間算作事件的終結時間點,事件的后續(xù)狀態(tài)需要通過上下文進一步明確;而例(8)強調事件在言語發(fā)生之前已經結束,事件處于后續(xù)的完成狀態(tài)。為什么兩例同為現(xiàn)在完成時,表達的意義會有差別呢?這種差別源于語法體與不同動詞體的融合,詳見下文討論。

(7) Maryhas taughtin Peking University for 10 years．

(8) Rosehas readthe grammar book．

2) 英語的動詞體

英語中的動詞傳統(tǒng)上按其語義特征分為靜態(tài)和動態(tài)兩種不同的類型,區(qū)分動詞的語義特征包括[±持續(xù)時間(duration)]、[±終點(end point)]、[±變化(change)]等。靜態(tài)動詞表達穩(wěn)定的動作狀態(tài)特征,不存在階段差異,動作的起點和終點不明顯(Quirketal．,1985),主要包括情感類、認知類和信念類等動詞(如“l(fā)ove”,“know”,“believe”等),以及關系類動詞(如“belong to”,“equal”,“own”等)。如例(9)、(10)中“水果含鈣”和“擁有房產”都是表達長期和一段時間內恒定不變的狀態(tài)。

(9) The fruitcontainscalcium．

(10) Monicaownsa house．

英語中動態(tài)動詞表達行動、活動和情況變化等,動作有明確的起點和終點(Quirketal．,1985)。Huddleston &Pullum(2002)進一步將其區(qū)分為過程性(processes [durative])動詞和終結性(achievements [punctual])動詞。例(11)中的“play”和例(12)中的“walk”都是過程性動詞,例(13)中的“find”和例(14)中的“die”都是終結性動詞。他們又按過程是否完成將過程性動詞表達的動作分為未完成(activities [atelic])和完成(accomplishments [telic])兩類。然而,我們認為這種區(qū)分并不絕對,動詞是否完成這一屬性往往是由動詞使用決定的,而不是動作本身。當同一動詞用在不同的語法體中,動詞的“完成”屬性就會發(fā)生改變,體現(xiàn)了語法體對多體動詞的體選擇(見3．2),如例(11)、(12)中的動詞用到例(15)、(16)中,動詞的“完成”屬性發(fā)生了轉換。因此,完成與未完成的動作區(qū)分并沒有實際的價值和意義。

(11) He’s playinggolf．

(12) Ihad walkedhome．

(13) Ifoundthe key．

(14) Hehad died．

(15) Hehad playedgolf．

(16) I’m walkinghome．

圖4． 動詞體的類型與轉換

動詞體分為靜態(tài)和動態(tài)的二分法未免過于絕對。本研究認為,從動態(tài)到靜態(tài)是一個連續(xù)體,動態(tài)和靜態(tài)分別位于線段的兩個端點,有些動詞的體可能位于二者之間,本文稱之為中態(tài)。在實際的語言使用中,絕對的中態(tài)動詞是不存在的,有的偏動態(tài),有的則更偏靜態(tài)(圖4)。以上例(9)、(10)中的動詞用作靜態(tài)動詞;例(11)—(16)中的動詞用作動態(tài)動詞。同一動詞在不同的使用中還可能在動態(tài)和靜態(tài)之間相互轉換。例如,英語中表示與傷痛相關的動詞ache, hurt, itch等,就介于靜態(tài)和動態(tài)的邊緣(Huddleston &Pullum,2002),例(17)中的“ache”表示疼痛的狀態(tài),而例(18)中表示疼痛的動作。

(17) My neckaches．

(18) My neckis aching．

英語語法還按動作發(fā)生的時間長短將英語動詞區(qū)分為線性和點性動詞,線性動詞表達的狀態(tài)或動作持續(xù)時間較長,點性動詞表達的動作發(fā)生在時間點上。靜態(tài)動詞都是線性動詞,如上文例(9)、(10);動態(tài)動詞區(qū)分為線性和點性,如上文例(11)、(12)中的動詞是線性動詞,而例(13)、(14)中的動詞為點性動詞。點性動詞往往是表達事件起點或終點的動詞,例(19)中的“start”和例(20)中的“finish”分別表示事件的起點和終點。

(19) Tomstartedto do his homework at 7 yesterday evening．

(20) Tomfinishedhis homework at 11 last night．

基于以上討論,本文認為在實際的語言使用中,動詞的體特征要么是靜態(tài)或偏靜態(tài),要么是動態(tài)或偏動態(tài);動態(tài)動詞要么是線性,要么是點性。一個動詞在實際的語言使用中不可能既是靜態(tài)又是動態(tài),也不可能既是線性又是點性。通常情況下,靜態(tài)動詞都是線性動詞,如圖5(a)。動態(tài)動詞按動作過程分為三種情況: 一是動作的全過程,包括動作的起始、進行和結束階段,如圖5(b);二是只強調動作的起點,對之后的動作走向不關注,如圖5(c);三是只強調動作終點,對之前的動作來路不關注,如圖5(d)。

圖5． 動詞體特征示意圖(6)線段表示靜態(tài)和線性特征,實線右向箭頭表示動作的全過程,加粗的圓點表示動作的起點或終點,虛線右向箭頭表示可能的動作走向或來路。下同。

3) 英語語法體與動詞體的關系解析

英語中的語法體是上位范疇概念,包括一般體、進行體和完成體三類圖式構式,每一類圖式構式由動詞自身或其屈折變化以及助動詞在句法層面來實現(xiàn)(圖6)。圖式構式是對實例構式的抽象和概括(Goldberg,1995,2006)。一般體由動詞直接體現(xiàn),其抽象的圖式構式可以概括為[(S)V(O)],實例構式如上文例(3)—(5);進行體由助動詞be和動詞現(xiàn)在分詞體現(xiàn),其抽象的圖式構式可以概括為{(S)[beAuxVPresentP](O)},實例構式如上文例(6);完成體由助動詞“have”和過去分詞體現(xiàn),其抽象的圖式構式可以概括為{(S)[haveAuxVPastP](O)}(7)S為主語,O為賓語,括號表示二者是體構式實現(xiàn)的可選成分(下同),V為動詞;beAux為助動詞be,在具體使用中可以是am, is, are, was或were, PresentP為現(xiàn)在分詞;haveAux為助動詞have,在具體的使用中可以是has, have或had, PastP表示過去分詞,動詞以及動詞形式變化與助動詞的組合是語法體實現(xiàn)的必選成分。,實例構式如上文例(7)、(8)。

圖6． 語法體的分類與動詞實現(xiàn)(8)向上箭頭表示“由……實現(xiàn)”。

在實際的語言使用中英語語法體和動詞體并不是相互獨立的。語法體主要通過動詞體來實現(xiàn),離開動詞體,語法體無法實現(xiàn);反過來,離開語法體,動詞體無法表達完整的動作或狀態(tài)。語法體與動詞體相互融合,共同實現(xiàn)對動作狀態(tài)和事件的完整表達。然而,語法體與動詞體的互動融合是相當復雜的(Croft,2012),這種融合不是隨意的,并非所有的動詞都可以用在任何一類語法體中。語法體中的三類語法構式作為上位的圖式構式,對進入其中的動詞體是有要求的,動詞作為語法體構式的主要構件,必須符合語法體的形式和語義要求。有些動詞只能用在特定的語法體中,而不能用于其他的語法體中;不同的動詞體可以用在相同的語法體中,但二者所表達的意義會存在一定的差別。語法體在與動詞體的融合過程中起主導作用,語法體的整體語義與動詞體的語義匹配是影響語法體與動詞體融合的關鍵因素。以下我們從英語語法體和動詞體的常規(guī)融合和非常規(guī)融合兩個方面來探討二者的融合理據(jù)。

3. 英語語法體與動詞體的常規(guī)融合

英語語法體與動詞體的常規(guī)融合指二者之間不存在矛盾和沖突,融合后體現(xiàn)語法體所表達的常規(guī)語義。第一種情況是語法體與動詞體所表達的語義一致,二者可以直接融合;第二種情況是部分動詞具有雙重體特征,即既可以是靜態(tài)動詞又可以是動態(tài)動詞,語法體對動詞體要做出選擇,使二者保持一致并產生融合。

1) 語法體與動詞體的一致融合

當語法體與動詞體所表達的意義一致時,二者可以直接融合。英語中的一般體用來表達事件的發(fā)生,對動詞體沒有特殊要求,因此靜態(tài)動詞和動態(tài)動詞都可以用在一般體中。當一般體與靜態(tài)動詞融合時,事件狀態(tài)得到凸顯,如圖7(a)所示;當一般體與動態(tài)動詞融合時,事件的動態(tài)發(fā)生得到凸顯,如圖7(b)所示。例(21)中的“have”是靜態(tài)動詞,用在一般體中,事件的靜態(tài)特征得到凸顯;例(22)中的“run”為動態(tài)動詞,用在一般體中,事件的動態(tài)特征得到凸顯。

圖7． 一般體與動詞體的融合(9)橢圓中的線段表示靜態(tài)動作,橢圓內箭頭表示動態(tài)動作。下同。

(21) Sam and Rosehavea villa and a car．

(22) Johnranto the school．

圖8． 進行體與動態(tài) 動詞的融合

英語中的進行體用來表示動態(tài)事件的進行狀態(tài),要求動詞具有動態(tài)意義,因此通常只有動態(tài)動詞才可以用在進行體中,靜態(tài)動詞通常不用于進行體。當進行體與動態(tài)動詞融合時,動作事件的“進行階段”得到凸顯,動作的起始和終結階段被虛化,語法體壓制動詞體,使二者趨于一致(圖8)。例(23)中“fly”是一個動態(tài)動詞,有“起飛”“飛行”和“降落”三個階段,用在進行體中,凸顯“飛行階段”,忽略其“起飛”和“降落”階段。

(23) The planeis flyinghigh in the sky．

圖9． 完成體與動詞體的融合(10)淺色右向箭頭表示時間軸,淺色豎線表示事件參照點,加粗虛線右向箭頭表示事件的后續(xù)影響。下同。

英語中完成體與動詞體的融合包括語法體分別與靜態(tài)動詞和動態(tài)動詞相融合的兩種情況。當完成體與靜態(tài)動詞融合時,動作狀態(tài)和事件完成得到凸顯,這種融合表示動作狀態(tài)一直延續(xù)到某個時間參照點,這個時間參照點可能是現(xiàn)在(now),或過去或將來的某個時間點(then),如圖9(a)所示;當完成體與動態(tài)動詞融合時,表示動作事件在時間參照點之前完成,強調事件完成之后到時間參照點之間的后續(xù)影響(Comrie,1976),如圖9(b)所示。在例(24)、(25)兩個句子中只有動詞“own”和“write”不同,其余的句子結構和語法體都相同,但二者所表達的意義存在很大差別,這種差別主要是由動詞體造成的。例(24)中的“own”為靜態(tài)動詞,用在完成體中表示這個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時間參照點“現(xiàn)在”(now),即話語發(fā)出時間,表示John自1998年到“現(xiàn)在”一直“僅擁有一輛汽車”,沒有“擁有過多輛汽車”,也未曾“沒擁有過汽車”。根據(jù)說話人的表達意向和語境可能還暗含“John一直換不起車”或“John比較節(jié)儉、不愿意換車”等語義。例(25)中的“write”為動態(tài)動詞,用在完成體中表示在時間參照點之前的某個時間點“寫小說”事件的完成,還要凸顯事件完成之后的“后續(xù)影響”,即John自1998年以來到時間參照點“現(xiàn)在”之前的某個時間點“只寫過一部小說”,“寫小說”事件完成后對現(xiàn)在的后續(xù)影響可以根據(jù)說話人的表達意向和語境判斷,可能是“寫完那部小說到現(xiàn)在再也沒寫過別的小說”或“寫的太少了”或“寫作能力不行”等。上文例(7)、(8)的區(qū)別同例(24)、(25),例(7)中動詞“teach”作“教書”(職業(yè))講,具有靜態(tài)的語義特征,與表示一段時間的狀語“for 10 years”連用,表示教書的動作從10年前起一直持續(xù)到話語發(fā)出時;例(8)中動詞“read作“讀(書)”(動作)講,具有動態(tài)的語義特征,表示“讀語法書”的動作在話語發(fā)出前的某個時間點完成,對現(xiàn)在的影響可能是“不需要再讀了”或“對書中的內容已有所了解”等。

(24) Johnhas ownedonly one car since 1998．

(25) Johnhas writtenonly one novel since 1998．

2) 語法體對動詞體的選擇融合

英語中有些動詞兼具靜態(tài)體和動態(tài)體,在實際的語言使用中,語法體要對這些動詞的體做出選擇,選擇與語法體所表達語義一致的動詞體,以保證語法體與動詞體所表達的語義不沖突。例(26)—(29)中的“have”和“think”兩個動詞既可以用作靜態(tài)動詞又可以用作動態(tài)動詞,二者所表達的語義存在差別。例(26)、(28)的語法體是一般體,表示事件狀態(tài),選擇了動詞“have”和“think”的靜態(tài)詞義,“have”的語義為“有(病),得(病)”,“think”的語義為“認為”;例(27)、(29)為進行體,表示事件正在發(fā)生,選擇了動詞“have”和“think”的動態(tài)詞義,“have”的語義為“舉辦(晚會)”,“think”的語義為“想(辦法)”,二者都強調說話人發(fā)話時動作正在進行,強調動作的進行階段,不關注動作的起始與終結階段。當然,動詞體的選擇除了受語法體制約,同時還受句子中其他搭配成分的影響。以上例子中的動詞與其后搭配的賓語之間存在互動關系,從某種程度上決定了動詞的屬性和語義。

(26) Ihavea really bad headache．

(27) Weare havinga party tonight．

(28) Ithinkit’s going to rain．

(29) I’m thinkinghard to solve this problem．

英語中動詞的多體性在不同的語法體中得到充分體現(xiàn),彰顯了語法體對動詞體的選擇力。動詞“stop”在例(30)—(32)中分別用作靜態(tài)動詞、線性動態(tài)動詞和點性動態(tài)動詞,體現(xiàn)了語法體對動詞體的選擇。例(30)的語法體是一般體,選擇了動詞“stop”的狀態(tài)意義,表達“汽車停止”的狀態(tài)(圖10a);例(31)的語法體是進行體,選擇了動詞“stop”的線性動態(tài)意義,表達“汽車趨于停頓”的動態(tài)動作(圖10b);例(32)的語法體為完成體,選擇了動詞“stop”的點性動態(tài)意義,凸顯動態(tài)動作的終結點,表達“汽車停止”動作事件的完成,在特定語境中其后續(xù)影響可能是“(車已停啦,)可以過馬路或可以上車了”等(圖10c)。

圖10． 語法體對動詞stop的體選擇

(30) The busstops．

(31) The busis stopping．

(32) The bushas stopped．

4. 英語語法體與動詞體的非常規(guī)融合

英語語法體與動詞體的非常規(guī)融合指動詞體起初不符合語法體的要求,但經語法體和句子層面的句法和語義作用,致使動詞體的體特征和語義發(fā)生改變,促成語法體和動詞體的融合。第一種情況是雖然動詞體暫時不符合語法體的要求,但經由語法體壓制(coercion)后,動詞的體特征和語義發(fā)生相應變化后基本符合語法體的要求,二者實現(xiàn)融合;第二種情況是句子中其他搭配成分促成語法體與動詞體的非常規(guī)融合,在語法體與動詞體發(fā)生沖突和矛盾且語法體對動詞體壓制無效的情況下,句子中的其他成分可能發(fā)揮作用,致使二者融合。

1) 語法體對動詞體的壓制融合

構式語法中的壓制指構式致使不完全符合要求的進入成分產生改變,消除進入成分在形式和(或)語義上與構式之間的沖突,以保證進入成分與構式之間在形式和(或)語義上的相融性(Goldberg,1995,2006;林正軍、王克非,2013)。語法體作為上位的圖式構式,對不完全符合其要求的動詞會產生體壓制,致使動詞體發(fā)生變化,以符合語法體的要求。語法體對動詞體的壓制主要包括進行體對靜態(tài)動詞和點性動態(tài)動詞的壓制兩種情況。

在動詞體與語法體可能產生的組合中,靜態(tài)動詞本身描述事件的動作狀態(tài),與進行體所表達的語義存在矛盾和沖突,因此這類動詞通常不用于進行體。但是,在實際的語言使用中存在靜態(tài)動詞用于進行體的情況,這種情況下語法體對動詞體產生了壓制,促使原本不符合語法體要求的動詞體在性質和語義上發(fā)生改變,使其基本符合語法體的要求,產生特定的句子構式,表達特定的語義。靜態(tài)動詞用在一般體里,二者融合,表達事件的狀態(tài)(圖11a);當將靜態(tài)動詞用于進行體中,進行體要對不符合其要求的靜態(tài)動詞進行壓制,使其轉化為動態(tài)動詞,并截取動態(tài)動詞所表達語義的“進行階段”,凸顯事件的進行狀態(tài)(圖11b)。如例(33)中“is silly”表達狀態(tài)和性質,與靜態(tài)動詞類似,通常用于一般體;例(34)中進行體“is being silly”對一般體所表達的靜態(tài)語義進行壓制,使其帶有動態(tài)的意義特征,表達暫時性的概念“裝傻”或“(特定時間)表現(xiàn)得傻(平常不這樣)”。再如,動詞詞組“believe in”表達“信仰”的概念,是靜態(tài)動詞詞組,例(35)表達“Peter對上帝的信仰”,具有一貫性;例(36)將其用在進行體中,進行體對靜態(tài)動詞產生語義壓制,加上句中時間狀語“these days”的助力,凸顯“Peter對上帝信仰”的動態(tài)性和暫時性,可能是他以前不信,后來開始慢慢相信了,這些天相信了,但以后還可能有變化。

圖11． 從一般體靜態(tài)動詞到進行體動態(tài)動詞的變化

(33) Fredis silly．

(34) Fredis being silly．

(35) Peterbelieves inGod．

(36) Peteris believing inGod these days．

進行體與點性動態(tài)動詞之間存在語義沖突,從理論上來看,點性動態(tài)動詞不能用于進行體,然而事實上點性動態(tài)動詞用于進行體的情況比較普遍,通常的解釋是這種用法不表示正在進行,而是表示將要發(fā)生。對于其中的緣由,未見較為充分的解釋。點性動態(tài)動詞要么強調動作的起點,要么強調動作的終點,忽略起點之后的趨向或終點之前的來路。當這類動詞用于進行體時,受進行體的體壓制,轉化為線性動態(tài)動詞,動作的趨向和來路得以延伸,延伸后動作的中間階段得以凸顯,起點或終點被相對淡化,從動作起點到“動作進行”或從“動作進行”到動作終點之間存在距離,致使“將來動作”意義的產生(圖12)。例(37)、(38)中的動詞“l(fā)eave”和“finish”分別為起點和終點動態(tài)動詞。結合圖12a,例(37)中“l(fā)eaving”(在離開)表示動作進行,“l(fā)eave”原先表示的動作“起點”被虛化,成為“動作進行”的參照點,從參照點到“動作進行”之間存在距離,將來意義“將要離開”由此產生。同理,結合圖12b,例(38)中“finishing”(在完成)表示動作進行,“finish”原先表示的“終點”被虛化,成為“動作進行”的參照點,從動作進行到參照點之間存在距離,將來意義“將要完成”由此產生。需要特別指出的是,語法體對動詞體的壓制并不是萬能的,即并不是所有動詞都能經語法體壓制從而基本滿足其需求。(11)通常只有表示動作起點或終點的點性動作動詞才有這種用法,表示結果的點性動作動詞通常不用于進行體。例(39)中動詞“drop”在句子中表示“(無意識地)使(物體)墜落”的結果,凸顯動作的終點;如果將其用在進行體中,如例(40),原先“無意識”的語義成分不復存在,進行體表達的語義與句子的整體語義存在矛盾和沖突。

(37) The doctoris leavingfor Canada tomorrow．

(38) Tomis finishinghis homework．

(39) Grannydroppedthe glass on the floor and started to cry．

(40) *Grannywas droppingthe glass on the floor and started to cry．

圖12． 進行體對點性動態(tài)動詞的壓制(12)橢圓內實線表示動作的趨向和來路得以延伸,延伸后動作的中間階段得以凸顯,淺色圓點表示起點或終點被相對淡化。

2) 其他搭配成分促成語法體與動詞體的融合

組成構式成分之間在形式和語義上的相融性是實例構式產出的必要條件(Goldberg,2003;林正軍、王克非,2012,2013;林正軍、張慧,2020)。語法體通常使用在特定的句子中,動詞自身的類別與特征是決定其可否使用于特定語法體的主要因素,但不是唯一因素,句中其他成分與特定動詞的互動也會影響語法體的使用,甚至促成語法體與動詞體的非常規(guī)融合,這些成分可包括主語論元、賓語論元和狀語成分等。

主語論元的屬性會影響語法體的使用,主語論元與語法體的非常規(guī)融合往往會產生偏離語法體常規(guī)語義的額外意義。例(41)、(42)中的動詞lie(位于)是具有唯一論元的單論元動詞,兩個句子結構完全一樣,但例(41)中語法體的使用是錯誤的,而例(42)是正確的,影響因素不在動詞自身,而在于主語論元所指對象的特征,所指物的“可移動性”影響了語法體的使用(Filip,2012)。“New Orleans”作為一座城市,其地理位置是長期不變的,具有不可移動性,應該用一般體來表達,如例(43);而例(42)中“襪子”的位置不是固定不變的,是可移動的,用進行體來表達其所處位置的暫時性。

(41) *New Orleansis lyingat the mouth of the Mississippi．

(42) The socksare lyingunder the bed．

(43) New Orleansliesat the mouth of the Mississippi．

賓語論元的屬性也會影響語法體的語義表達。例(44)、(45)都是過去時態(tài)和一般體的結合,兩個句子只有賓語論元不同,二者的差異導致了同一語法體語義表達的不同,例(44)表達“完成動作”,而例(45)表達“未完成動作”(參見Filip,2012)。例(44)表達“John吃了兩個蘋果”,其中的“apple”是有界的可數(shù)名詞;例(45)表達“John(過去)吃爆米花”,其中的“popcorn”是無界的不可數(shù)名詞。

(44) Johnatetwo apples．

(45) Johnatepopcorn．

圖13． 進行體與動詞體非常規(guī)融合圖示

句子中的狀語成分是影響語法體使用的重要因素,狀語成分可以對事件或動作發(fā)生的頻度、時長和方向等產生影響。例(46)的表達是錯誤的,進行體對動詞“l(fā)ose”(丟失)的壓制失敗,未能將點性動態(tài)動詞壓制成線性動態(tài)動詞,因為“丟鑰匙”是無意識的行為動作,對于行為主體來說,只知道“丟失”這一結果,難以追尋丟失的過程。然而,例(47)中頻度副詞“always”的加入,與進行體共同作用,通過“總是”與“丟失”的語義互動,表達“丟失”事件重復和連續(xù)發(fā)生(圖13),進而表達“抱怨”或“不滿”等消極情緒。

(46) *He islosinghis key．

(47) Heis always losinghis key．

句子中其他成分語義的動態(tài)或靜態(tài)特征也會影響語法體的語義表達。例(48)、(49)中的語法體和動詞體都相同,不同的是兩個介詞短語,即表示靜態(tài)位置的“in the library”和表示動態(tài)方向的“to the library”。正是這兩個狀語的差異導致了兩個句子語義表達的差異。例(48)表達“他(一直)在圖書館”,直到話語發(fā)出時還在(圖14a);例(49)表達“他(在話語發(fā)出之前)去過圖書館”,話語發(fā)出時已不在圖書館(圖14b)。例(49)、(50)中表示方向性的狀語成分“to the library”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動詞,一個是表示狀態(tài)的動詞“be”,另一個是帶有方向指示性特征的動詞“go”,動詞與狀語成分的互動搭配,造成了兩個句子語義表達的差異。例(49)中“has been to the library”表達“去過圖書館”的事實,對現(xiàn)在的影響可能是“對圖書館已有所了解”,“已經到圖書館還過書或借過書”或“已從圖書館回來”等,總之“他已不在圖書館了”;例(50)中“has gone to the library”強調“去圖書館”的動作,強調“他”從指示中心(說話人所處位置)去圖書館的動作發(fā)生,對現(xiàn)在的后續(xù)影響可能是“他已離開說話人所處的位置,可能是在去圖書館或返回的路上,也可能已經到達”等,總之“他不在說話人所處的位置”(圖14c)。

圖14． 完成體中動詞與狀語成分的互動例示(13)橢圓中向上加粗箭頭表示指示性位移。

(48) Hehas beenin the library．

(49) Hehas beento the library．

(50) Hehas goneto the library．

5. 結語

英語中的體區(qū)分為語法體和動詞體,前者偏重事件的發(fā)生、進展和完成情況,后者偏重動作或狀態(tài),語法體主要通過動詞體來實現(xiàn)。語法體作為上位的圖式構式,在實際的語言使用中與動詞體互動融合。語法體在與動詞體的融合過程中起主導作用,二者匹配的可直接融合;語法體對多體性動詞做出體選擇,選擇二者所表達語義一致的情況融合。以上兩種情況是語法體與動詞體的常規(guī)融合,凸顯語法體所表達的常規(guī)語義。當進入語法體的動詞體不完全符合其要求時,前者對后者產生壓制,致使后者產生形式和(或)語義變化并基本符合前者的要求,二者實現(xiàn)非常規(guī)融合;同時,句子層面的其他搭配成分也參與并助力語法體與動詞體的非常規(guī)融合。語法體與動詞體的非常規(guī)融合往往產生偏離語法體常規(guī)語義的額外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