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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張孝祥在荊楚之地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

2023-06-06 00:26孟修祥
關(guān)鍵詞:張孝祥荊楚荊州

孟修祥

(長江大學(xué) 楚文化研究院,湖北 荊州 434023)

南宋狀元張孝祥作為一代著名文學(xué)家、書法家,其書法“字畫遒勁,卓然顏、魯”[1](P71),熔鑄諸家,自成一格,生前身后頗受推崇。其詩、詞、文,多有佳作名世,尤其是在荊楚之地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得到世人極高的評價。如韓元吉論其詩云:

安國之詩,其幾于天才之自然者歟?安國少舉進士,出語已驚人,未嘗習(xí)為詩也……逮夫少憩金陵,徜徉湖陰,浮湘江,上漓水,歷衡山而望九嶷,泛洞庭,泊荊渚,其歡愉感慨,莫不什于詩。好事者稱嘆,以為殆不可及。蓋周游幾千里,豈吾所謂發(fā)其情致而動其精思,真楚人之遺意哉![2](P1749)

他認(rèn)為張孝祥的重要詩作是在荊楚之地“歡愉感慨”之所發(fā),故得“楚人之遺意”。陳應(yīng)行則言其詞:

托物寄情,弄翰戲墨,融取樂府之遺意,鑄為毫端之妙詞,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散落人間,今不知其幾也。比游荊湖間,得公《于湖集》,所作長短句凡數(shù)百篇,讀之泠然灑然,真非煙火食人辭語,予雖不及識荊,然其瀟散出塵之姿,自在如神之筆,邁往凌云之氣,猶可以想見也。[2](P1745)

門人謝堯仁則對其文章大加贊賞:“于湖先生,天人也。其文章如大海之起濤瀾,泰山之騰云氣,倏散倏聚,倏明倏暗,雖千變?nèi)f化,未易詰其端而尋其所窮然從其大者目之,是亦以天才勝者也?!盵3](P1)

張孝祥文章有如此高的成就,與荊楚文化亦大有關(guān)系。雖然人們對于張孝祥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見仁見智,軒此輊彼,各成一家之言,但無可否認(rèn),其最精彩之作大多創(chuàng)作于為官或往來于荊楚之地的時候。這些傳世之作深深地打上了荊楚文化的烙印而又非為地域文化之所限,這是一筆寶貴的文學(xué)遺產(chǎn),其豐富的思想內(nèi)容與獨特的藝術(shù)價值,仍然值得我們珍視。其文學(xué)創(chuàng)作與荊楚文化之關(guān)系,也值得我們認(rèn)真思索。

張孝祥從京城出任地方官是其人生的轉(zhuǎn)折點,也是其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轉(zhuǎn)折點。這一時期作品的創(chuàng)作之地主要在荊楚。綜觀其作品的主要內(nèi)容,大抵可分為四類。

第一類是描繪自然山水美景、表達自己超曠閑逸情懷的作品。這類作品最明顯的特點,就是從前期對現(xiàn)實社會問題的批判,轉(zhuǎn)向自我心理的內(nèi)在凈化與超越。

張孝祥生不逢時,在其38年的生命歷程中,坎坷不斷。首先是秦檜在位時,指使黨羽以殺嫂謀反的罪名誣告其父張祁,不僅張祁在監(jiān)獄中受盡百般折磨,兒子張孝祥也牽連受難,幸好秦檜死得及時,才避免了更為深重的災(zāi)難。紹興二十九年(1159),張孝祥因遭人嫉妒,被小人汪澈彈劾,從此遠(yuǎn)離政治中心而外任地方官。隆興二年(1164),張孝祥又遇人生磨難。據(jù)文獻記載,當(dāng)年十月,金人再度犯邊,實際上是此前對張孝祥不滿的湯思退暗地里派孫造諭敵以重兵脅和所致,害怕事情敗露的湯思退,劾罷張孝祥則成為其打擊對手的必然手段。人生遭遇重重打擊,恢復(fù)中原的政治理想失落,現(xiàn)實的無奈使本已對“世路如此已慣,此心到處悠然”(《西江月·丹陽湖》)的張孝祥,內(nèi)在心理產(chǎn)生了巨大的轉(zhuǎn)變。以乾道二年(1166)四月于靜江知府任內(nèi)遭降職放罷,然后泛湘江北歸,游永州祁陽浯溪,七夕入衡陽境內(nèi)而登祝融峰。又自長沙經(jīng)湘陰,中秋夜過洞庭,寫下了系列閑適逸興之作,真實地記錄了他內(nèi)在凈化與超越的心路歷程。如《水調(diào)歌頭·過瀟湘作》所言“吳山楚澤行遍,只欠到瀟湘……蟬蛻塵埃外,蝶夢水云鄉(xiāng)”,一派瀟散出塵之想;《水龍吟·過浯溪》所謂“月華未吐,波光不動,新涼如水。長嘯一聲。山鳴谷應(yīng),棲禽驚起”,以自在如神之筆,寫邁往凌云之氣,完全陶醉于自然天趣之中?!段鹘隆S陵廟》沉醉于“滿載一船明月,平鋪千里秋江。波神留我看斜陽,喚起鱗鱗細(xì)浪”的自然美景,而“水晶宮里奏《霓裳》,準(zhǔn)擬岳陽樓上”,已是神仙境界了。(1)文中所引張孝祥原作均見辛更儒《張孝祥集編年校注》,中華書局2016年版,后面不再另外注明。當(dāng)然,這一時期公認(rèn)的代表作應(yīng)是《念奴嬌·過洞庭》。作者在這首著名的詞中描繪了“表里俱澄澈”的洞庭湖景色,表達了詞人“肝膽皆冰雪”的高潔情懷,境界清疏空闊,情調(diào)凄涼蕭颯。清人黃氏評此詞云:“寫景不能繪情,必少佳致。此題詠洞庭,若只就洞庭落想,縱寫得壯觀,亦覺寡味。此詞開首,從‘洞庭’說至‘玉界瓊田三萬頃’,題已說完。即引入‘扁舟一葉’,以下從舟中人心跡與湖光映帶,寫隱現(xiàn)離合,不可端倪。鏡花水月,是二是一?自爾神采高騫,興會洋溢?!盵4](P3077)張孝祥的這首《念奴嬌》確實將自然如神之筆,表達出瀟散出塵之姿、邁往凌云之氣,構(gòu)筑出了一個光風(fēng)霽月、表里俱澄澈的藝術(shù)境界。

張孝祥這一時期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在表達自己陶醉自然美景的超曠閑逸情懷的同時,還是難以掩抑對世態(tài)的厭惡。如《柳梢青》言“富貴功名,本來無意,何況如今”,流露出對“富貴功名”的鄙棄。而另一首《柳梢青》亦云:“碧云風(fēng)月無多,莫被名韁利鎖。白玉為車,黃金作印,不戀休呵。爭如對酒當(dāng)歌,人是人非恁么。年少甘羅,老成呂望,必竟如何?”鄙棄“白玉為車,黃金作印”的名韁利鎖,表達“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的慨嘆,實為源于對現(xiàn)實社會的不滿。后來在乾道五年(1169)作《浣溪沙·親舊蘄口相訪》:“已是人間不系舟,此心元自不驚鷗,臥看駭浪與天浮。對月只應(yīng)頻舉酒,臨風(fēng)何必更搔頭”,實際上是他人生無奈的選擇。

第二類是紀(jì)行與送別、懷人、寄贈、唱和、宴飲等社會應(yīng)酬之作,其中飽含作者豐富而復(fù)雜的思想情感。

以詩、詞、文紀(jì)行是古代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的常見形式,由于張孝祥往來于荊楚之地,其標(biāo)題即可見其行程,詩如七絕《早發(fā)衡山》《朝謁南岳》《賦衡山張氏米帖》等,詞如《水調(diào)歌頭·過瀟湘作》《水龍吟·過浯溪》《望江南·南岳銓德觀作》《蝶戀花·行湘陰》《念奴嬌·過洞庭》《水調(diào)歌頭·岳陽樓作》等即是,還有以地名為題表明行程的,五古如《上封寺》《南臺》《朱陵洞》《湘中館》,五律如《黃州》《東坡》等,詞如《西江月·黃陵廟》《浣溪沙·洞庭》《雨中花慢·長沙》等等,通過紀(jì)行,展示其人生軌跡,為我們了解研究其在荊楚之地的思想情感提供了可貴的文字依據(jù)。紀(jì)行之作抒寫的是生命的一種流動狀態(tài),除了呈現(xiàn)在作品中的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外,更多的是流露出生命歷程中獨特的感受與體驗。如《史警序》云:“余自荊州得請還湖陰,未至黃州二十里,扁舟遡浪來迎者,故人談可獻也。握手問無恙,命酒相勞苦。略赤壁,泊黃州,望武昌西山。余嘆曰:‘壯哉,周公瑾之為丈夫也。一舉而三國之勢定,使老瞞屏息帖耳,不敢睥睨吳、蜀終其身?!备袊@贊賞周瑜,實乃英雄相惜之故也。荊楚之地的三國遺跡甚多,身歷其境,難免會產(chǎn)生許多歷史興亡的感嘆。他在黃州寫的一首《水調(diào)歌頭》:“一吊周郎羽扇,尚想曹公橫槊,興廢兩悠悠。此意無盡藏,分咐水東流?!逼溆袞|坡“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之嘆。

送別詩中,如《詩送荊州進士入都》言“人才收楚產(chǎn)”,是對“惟楚有材”觀念的認(rèn)同;“簇仗春旗里,看君策治安”,則是對這位荊州進士的勉勵!唱和詩中的《賀伯承惠筍》言“楚產(chǎn)惟渠可定交,時時隔壁望煙梢。已煩穉子來相過,更有新詩送島郊”,也是認(rèn)為楚人可交,并以唐代著名詩人賈島與孟郊以喻朋友深情。在湖南為朋友劉珙送行的《清平樂》言“向來省戶,謀國參伊呂,暫借良籌非再舉,談笑肅清三楚”,也是勸勉之詞。其懷人之作如《有懷》:“故人春夢誰復(fù)見,故園梨花二月天。丁祝主人時醉賞,荊州寒食又經(jīng)年?!边@是張孝祥移帥荊南府時懷念長沙知交之作,寫得一往情深?!端妥釉苽y荊州》其一,是寫給妹夫子云即韓元龍的一首詩,身在楚境無為賦閑的張孝祥囑咐子云,雖然官位不高,又經(jīng)歷了一些人生的波折,但家世曾經(jīng)顯赫,也算是累世修德之臣,現(xiàn)在家庭和睦,機遇可待。最后以漢代賈誼相比,充分肯定了子云的才華與能力,勸勉有加!諸如此類之作,親切可人,充滿了對親友的一片深情?!耳p鴣天·荊州別同官》云:“又向荊州住半年,西風(fēng)催放五湖船……斟別酒,扣離弦?!边@是在乾道五年(1169)三月,張孝祥離開荊州時與同官道別之作,雖然在荊州為官不到一年,但與同僚們已是深情綿綿。

第三類則是其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真實陳述。這類作品既是其心態(tài)的真實記錄,也是其為政一方的歷史陳述,亦文亦史,別有意味。

張孝祥自23歲中狀元,為官15年,雖然幾易其職,但作為地方官,每到一處,都是懷著一顆愛民之誠心,造福百姓,政績卓著。他的許多文學(xué)創(chuàng)作,都真實地記載了自己的為官經(jīng)歷。據(jù)《宋史》張孝祥本傳記載:“知撫州,年未三十,蒞事精確,老于州縣者所不及”,“知平江,府事繁劇,孝祥剖決,庭無滯訟”“知靜江府,廣南西路安撫使,治有聲績”,“知潭州,為政簡易,時以威濟之,湖南遂以無事。復(fù)待制,徙知荊南、荊湖北路安撫使。筑寸金堤,自是荊州無水患,置萬盈倉以儲諸漕之運?!盵5](P1350)以他任職荊南知府、荊湖北路安撫使時所作的《金堤記》為例,就是一篇警世之文。文章開頭描述“蜀之水,既出峽,犇放橫潰。荊州為城,當(dāng)水之沖”的危險情勢,然后實敘乾道四年(1168)二月至五月暴雨給荊州造成“水溢數(shù)丈,既壞吾堤,又齧吾城,晝夜?jié)苟?如疊萬鼓”的洪水災(zāi)難,雖然文中沒有明確記載堤潰之后的災(zāi)難程度,但從別筑金堤的情況來看,水災(zāi)是非常嚴(yán)重的,實際上大水沖決寸金堤數(shù)處,有的地方?jīng)_成深淵,以至于無法填塞,繞開后重新筑堤。但文章的落腳點不在于如何徹底解決當(dāng)時荊州沙市的水患問題的過程,而在于揭示人為的豆腐渣工程給人民帶來的災(zāi)難:“既成,某進府之耋老,問堤之所以壞。曰:‘異時歲修堤,則太守親臨之。庳者益之,穴者塞之,歲有增而無損也。堤是以能久。今不然矣。二月下縣之夫集,則有職于是者,率私其人以充它役,或取其傭而縱之。畚鍤所及,并宿草與土而去之耳。視堤既平,則告畢工,于是堤日以削,而卒至于潰也。’予感其言,因書之以告來者,使知戒焉?!薄督鸬逃洝穼⒐倮翎咚轿璞椎那楣?jié)記錄在案,并筑亭勒石于壁間,以為警鐘長鳴,警示后人。即使在今天,仍不失其警示意義。

新金堤修建完畢,張孝祥帶領(lǐng)僚吏在荊州城內(nèi)巡視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國家糧庫存在極為嚴(yán)重的問題。作為漕運中心、屯兵之所和糧食集散地的荊州,其糧倉居然如此破敗不堪,他在其《荊南重建萬盈倉記》一文中寫道:“上雨旁風(fēng),至棟桷委地,而猶藏谷。軍士月給皆黑腐,以飼雞豚且不食?!睆亩械疆?dāng)務(wù)之急是修好糧倉,確保糧食質(zhì)量安全。于是,利用朝廷以峽州所買之木,“拆舊屋而新之,合為屋一百五十楹,揭之曰萬盈倉。外峻墻垣,內(nèi)謹(jǐn)扃鑰……自湖之南北,江之東西,舉無與吾倉為儷者?!边@是關(guān)系國計民生的大事,而《荊南重建萬盈倉記》則對這萬盈倉重建過程中的前因后果,作了真實的記敘。故陳應(yīng)行評曰:“荊州當(dāng)虜騎之沖,自建炎以來歲無寧日。公內(nèi)修外攘,百廢具興,雖羽檄旁午,民得休息。筑寸金堤以免水患,置萬盈倉以儲漕運,為國為民計也……嗟乎!惟公起布衣,被簡遇,入司帝制,出典藩翰,議論風(fēng)采,文章政事,卓然絕人。歷事中外,士師其道,吏畏其威,民懷其德,所至有聲?!盵6](P410~411)既充分肯定了他的政績與政聲,也指出其文章“卓然絕人”的魅力所在。張孝祥的《金堤記》《荊南重建萬盈倉記》,令后世對當(dāng)時荊州府治的狀況獲得了真實的認(rèn)知,也更了解了這位百姓愛戴的知府大人“惻袒愛民之誠心”。

第四類是表達深摯的家國情懷的作品。雖然張孝祥在荊楚之地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與前期的作品形成鮮明對比,但他深摯的家國情懷則是其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一以貫之的主題,在荊楚之地也不例外。

他在為官或往來于荊楚之地的許多篇章于寫景敘事之中流露出對人民悲苦生活的至深關(guān)切。如《勸農(nóng)》:“我是耕田夫,偶然此為官。飽不知稼穡,愧汝催租瘢。愿言各努力,長年好相年。”《黃州》:“艱難念時事,留滯豈身謀”,《和沈教授子壽賦雪三首》其三:“只今斗米錢數(shù)百,更說流民心欲折”等等,心有國憂而念民生,即使是在設(shè)醮祈福之文中,仍然念念不忘黎民百姓。如《荊州修堤設(shè)醮》文中言:“古之南郡,今者西門??貐鞘裰屎?兼襄漢之唇齒。兵戈蹂踐,閱四十年;版籍凋殘,無三萬戶。屬故歲有堤防之失,當(dāng)隆冬興土木之工。徭役既多,流亡是惕?!?/p>

他心系國家命運,創(chuàng)作了很多愛國詩詞。如《浣溪沙》,本來是想“臥看駭浪與天浮”超然于世的,但是“暝煙多處是神州”,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對神州大地仍然烽火硝煙的憂郁。所以有學(xué)者認(rèn)為此作為張孝祥的“壓卷之作”,“從中可見他生死不渝的神州情結(jié)”[7](P16),亦言之有理。而《浣溪沙·荊州約奉先登城樓觀塞》描寫秋高氣爽之時,與友人奉先一起登臨荊州城樓看到的是“霜日明霄水蘸空。鳴鞘聲里繡旗紅。澹煙衰草有無中”。詞人觸景生情,深憂“萬里中原烽火北”而悲憤交加,“酒闌揮淚向悲風(fēng)”是他的真情流露。此詞作于乾道四年(1168),正是其任荊南湖北路安撫使、駐守抗金重鎮(zhèn)荊州之時。雖與紹興三十一年(1161)的“我欲乘風(fēng)去,擊楫誓中流”(《水調(diào)歌頭·聞采石戰(zhàn)勝》)相比,沒有了那股英雄氣概和信心,更沒有《六州歌頭》那種“忠憤氣填膺”的憤慨,但“悲”字中包含了許多難言之隱與憂憤之情。故楊侯胤在《張于湖集跋》中不無傷感地說:“一念忠義,憂于心,發(fā)于詞,必欲吞虜殲奸,致君堯舜,返板蕩、成堯舜而后已。奈何中道告殂,大志未竟。使天假之年,則謝安石、李長源功相輝映,即不然,岳忠武、文文山可相先后也。”[7](P1753)后期與前期作品不同之處在于后期作品流露出的家國情懷深染著荊楚地域文化色彩。

在荊楚之地,張孝祥留下的名作甚多,無論哪類作品都具有很高的藝術(shù)價值,人們通常注重于《念奴嬌·過洞庭》這類詞中佳作,其實他的散文也有許多上乘之作,除前引作品外,《觀月記》也是其代表作之一。此文作于乾道二年(1166),自桂林被免職而北上,經(jīng)洞庭湖,泊船金沙堆,時值中秋,觀月抒懷本為文人雅士的常見現(xiàn)象。本文貴在提出觀月“四美”之說:“月極明于中秋,觀中秋之月,臨水勝。臨水之觀,宜獨往。獨往之地,去人遠(yuǎn)者,又勝也。然中秋多無月,城郭宮室,安得皆臨水?蓋有之矣,若夫遠(yuǎn)去人跡,則必空曠幽絕之地,誠有好奇之士,亦安能獨行以夜,而之空曠幽絕,蘄頃刻之玩也哉?今余之游金沙堆,其具是四美者與?”“中秋”“臨水”“獨往”“去人遠(yuǎn)”??芍^別出心裁,別趣橫生。由黃沙堆積而成的金沙堆,其高十仞,沙色正黃,如黃金般與月光爭輝;白玉盤似的湖水,在“光采激射”之下,令人有如入仙境之感。然后說“閬風(fēng)、瑤臺、廣寒之宮,雖未嘗身至其地,當(dāng)亦如是而止耳”。昆侖山上的閬風(fēng)、仙人居住的瑤臺、嫦娥的廣寒宮,也不過如此罷了。結(jié)尾處以“中秋之月,臨水之觀,獨往而遠(yuǎn)人”之語與文章開頭所言“四美”相呼應(yīng),渾然圓合。文雖短,而議論、敘述、描寫、抒情,如行云流水,運用自如。由此而論,張孝祥不僅“出典藩翰,議論風(fēng)采,文章政事,卓然絕人”[8](P418),也能在《觀月記》這類文學(xué)作品中,創(chuàng)造出一種朗風(fēng)霽月、空明澄澈、別趣獨具的詩境。

張孝祥在荊楚之地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記楚地,名楚物,崇楚人,繪楚景,自然呈現(xiàn)出濃厚的荊楚文化色彩。這當(dāng)然與他“歷衡山而望九嶷,泛洞庭,泊荊渚”等經(jīng)歷有關(guān),前述紀(jì)行之作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更重要的是他深受荊楚文化的浸潤,深愛著這一片文化土壤,或“酌楚酒,扣湘弦”(《鷓鴣天·送陳倅正字?jǐn)z峽州》),或“宜呈楚舞,再鼓湘弦”(《句曲》),或“佩解湘腰,釵孤楚鬢”(木蘭花慢·離思),或欣賞“郢中絕唱,陽春白雪”(《念奴嬌·再和》),甚至多次在書信往來中自我謙稱為“楚之鄙人”,如《代總得居士上沈相》云:“某也,楚之鄙人也。聲名無聞于時,問學(xué)不足以取世資”,《代季父上陳樞密》云:“某也,楚之鄙人也。青衫白發(fā),塵埃一命之選,蓋將三十年”即是,以楚人自許,以至于“荊江便作松江看”(《荊南宴交待方閣學(xué)》)了。韓元吉在《張安國詩集序》中指出:“楚之地富于東南,其山川之清淑,草木之英秀,文人才士,遇而有感,足以發(fā)其情致而動其精思,故言語輒妙,可以歌詠而流行,豈特楚人之風(fēng)哉?亦山川之氣或使然也?!盵9](P1748~1749)他的《水調(diào)歌頭·過岳陽樓作》就是最好的證明。這是乾道五年(1169)三月,張孝祥倦于仕途,請求回鄉(xiāng)侍親獲準(zhǔn),乘舟路過岳陽樓吊古傷今的感懷之作。無論是君山的云氣、沅湘的草木、芳洲的杜若,還是岳陽樓頭的欄干、簾鉤、缺月,都激發(fā)了他無盡的聯(lián)想。他想到了九疑山的虞舜,更想到了屈原“信而被謗,忠而見疑”的悲劇以及屈原赴水之前與漁夫的對話,盡管心情是悲涼的,但他身歷“雄三楚,吞七澤,隘九州”的荊楚山川,仍在詞中抒寫出磅礡大氣的生命感受。而在另一首《水調(diào)歌頭·泛湘江》中,“濯足夜灘急,晞發(fā)北風(fēng)涼”,直接化用《漁父》中“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與《九歌》中“與女沐兮咸池,晞女發(fā)兮陽之阿”的句意。而“吳山楚澤行遍,只欠到瀟湘”,可見其對湘江的期待之情。當(dāng)心愿得以實現(xiàn),親臨屈原當(dāng)年的游歷之地,筆鋒一轉(zhuǎn):“蟬蛻塵埃外,蝶夢水云鄉(xiāng)”,化用《史記·屈原賈生列傳》中“蟬蛻于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與《莊子·齊物論》中“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的句意?!爸坪梢?紉蘭佩,把瓊芳”,直接用屈騷詩句,而“湘妃起舞一笑,撫瑟奏清商。喚起九歌忠憤,拂拭三閭文字,還與日爭光”,借用《楚辭·九歌》之中的形象,既曲折婉轉(zhuǎn)意蘊深長地表達了對屈原作品的心儀,同時也表達了對屈原崇高人格精神的禮贊,而寄寓其中的是與屈原相同的滿腔悲憤與高潔情志。

在楚之“文人才士”中,他受屈原的影響最深。如《金沙堆廟有曰忠潔侯者,屈大夫也,感之賦詩》:

伍君為濤頭,妒婦名河津。那知屈大夫,亦作主水神。我識大夫公,自托腑肺親。獨醒梗群昏,聚臭丑一薰。瀝血摧心肝,懷襄如不聞。已矣無奈何,質(zhì)之云中君。天門開九重,帝曰哀汝勤。狹世非汝留,賜汝班列真。司命馳先驅(qū),太一諏吉辰。翩然乘回風(fēng),脫跡此水濱。朱宮紫貝闕,冠佩儼以珍。宓妃與娥女,修潔充下陳。至今幾千年,玉顏凜如新。楚人殊不知,謂公果沉淪。年年作端午,兒戲公應(yīng)嗔。

屈原為忠潔侯,乃宋神宗所封。金沙堆建水神廟,祀奉屈原為水神。孝祥自廣西北歸,路經(jīng)洞庭湖中的金沙堆,感而賦詩,以表達對屈原的崇敬。詩中化用《漁父》《離騷》中的詩句如“眾人皆醉我獨醒”“君之門以九重”,借用《九歌》中的人物如云中君、司命、太一、娥皇、女英等,意在對屈原“瀝血摧心肝,懷襄如不聞”的同情,對“群昏”“聚臭丑”的批判。

出于對屈原人格精神的崇敬,對屈原辭賦的心儀,使其在創(chuàng)作時,深受其影響。如《金沙堆》從“豈與息壤同生兮,為上帝之所私?”到“將神龍之攸居兮,百鬼夜筑而守之?”接連提出六問,實為《天問》影響所致?!顿x王唐卿廬山所得靈壁石》描繪其“湘江竹深韶不傳,后夔神禹飛上天……於乎不知幾千年,奇形異質(zhì)鬼所鐫。青虬赤虎遭縛纏,蹙筋怒爪身拘攣。自從胡塵障中原,神物變化隨云煙……空山無人下群仙,似夢非夢或告旃”,將靈壁石描繪得如神如仙,如夢如幻,深具屈騷詭譎浪漫的奇幻色彩。韓元吉《張安國詩集序》云:“屈平始為《離騷》,荀卿、宋玉又為之賦,其實詩之余也。至其托物引喻,憤惋激烈,有風(fēng)雅所未備,比興所未及,而皆出于楚人之詞……(孝祥)詩清婉而俊逸。其機杼錯綜,如繭之方絲;其步驟蹀躞,如驥之始駕。若夫天假之年,施藻火而御和鸞,其誰曰不宜……嗟乎!士大夫或未識安國,詠其詩而歌其詞,襟韻灑落,宛其如在,亦足以悲其志之所寓,而知其為一世之雋杰人也。”[9](P1748~1749)湯衡《張紫微雅詞序》云:“衡嘗獲從公游,見公平昔為詞,未嘗著稿。筆酣興健,頃刻即成,初若不經(jīng)意,反復(fù)究觀,未有一字無來處。如《歌頭凱歌》《登無盡藏》《岳陽樓》諸曲,所謂駿必踔厲,寓以詩人句法者也。”[10](P423~424)由此可見,張孝祥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與屈原一脈相承。

綜上所述,張孝祥在荊楚之地所流傳下來的文學(xué)作品,具有豐富的文化思想內(nèi)涵與復(fù)雜的情感心理。無論是他描繪自然山水美景、表達自己超曠閑逸情懷的作品,還是紀(jì)行與送別、懷人、寄贈、唱和、宴飲等社會應(yīng)酬之作,或是其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真實陳述,以及他一生一以貫之地表達深摯的家國情懷的作品,無不打上了荊楚文化印跡。他同情人民悲苦生活的詩句,源于屈原“哀民生之多艱”的情懷,他那些超曠閑逸之作,何嘗不是屈原“蟬蛻塵埃外”的心理再現(xiàn);他的“談笑肅清三楚”的意念,亦是對屈原美政理想的追求;他的“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完全可以理解為屈原“舉世皆濁我獨清”的同意表達。美人香草意象的選擇,漫浪奇幻的藝術(shù)形式,無不承繼于屈賦。然而,張孝祥生活的時代畢竟不是屈原的時代,張孝祥也不可能有屈原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楚人個性,但他在荊楚之地創(chuàng)作的所有作品,無不體現(xiàn)出屈賦“衣披詞人”的影響所在、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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