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麻辣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葉子對彤彤說。

彤彤好奇地睜大眼睛：“什么是麻辣燙？”

葉子對彤彤的這個反應(yīng)很滿意，平時彤彤總是比她知道得多一些。

葉子跟奶奶說麻辣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時，奶奶一邊挑著簸箕里的豆子，一邊撇著嘴說：“嘖嘖，這么遠(yuǎn)去一次，你媽竟然不給你包餃子……”奶奶認(rèn)為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是餃子，她甚至都不想知道什么是麻辣燙。奶奶還埋怨葉子媽媽給葉子買的衣服不實(shí)用，應(yīng)該買大一號，不，大兩號的衣服，明后年還能穿……

葉子溜出來找彤彤，擺脫了奶奶沒完沒了的嘮叨。

“麻辣燙就是……各種各樣吃的東西煮一起……”一時間，葉子又不知道如何描述這種食物了。

“那不是跟豬食一樣？”彤彤捂著嘴樂起來。彤彤家養(yǎng)了兩頭大豬和兩頭小豬，老掉的菜葉和野菜都會熬成豬食給豬吃。

“不是，不是，麻辣燙特別特別香，又麻又辣……”葉子回憶起那味道。

“是不是還特別燙？”彤彤問。

“你怎么知道？”葉子不相信彤彤吃過麻辣燙，因為彤彤都沒怎么去過城里。

“我猜的呀，那東西不就叫麻辣燙嘛，你說它又麻又辣，當(dāng)然還很燙了……”

“可不是，我吃的時候都燙到我舌頭了！”

“誰讓你性子又急嘴巴又饞呢？”

“討厭！”

兩個女孩子打鬧了起來。

葉子和彤彤是好朋友，最好的那種。班級里的女生們總是一伙一伙地在一起玩，比如林佳她們，四五個人在一起，林佳有時候跟這個最好，有時候又跟那個最好。有一次，林佳忽然覺得彤彤好，想跟彤彤交朋友。因為彤彤學(xué)習(xí)越來越有后勁，老師說她是一匹“黑馬”，別的家長也總夸彤彤立事早。林佳喜歡對“最好”的人伸出友情之手。彤彤在林佳的邀請下跟她們玩過幾次，禮貌性地。她說葉子才是她最好的朋友。

2

葉子的生日要到了，媽媽要回來給她過生日。距上次見到媽媽，已經(jīng)快半年了，就是那次，媽媽帶葉子吃了麻辣燙，讓她回味了足足半年。

“我生日那天你來我家吧！”葉子邀請彤彤。

“好啊，我喂完豬就去?！?/p>

“那你要換一件衣服來?！比~子眨眨眼睛說。

“為什么？”

“要不然你會把豬的臭味帶來的?！?/p>

“去你的！我現(xiàn)在就把臭味帶給你。”彤彤去抱葉子，葉子推，嘻嘻哈哈。

林佳她們一伙人正在聊天，聽見兩個人說鬧，也過來湊熱鬧。林佳挽住了彤彤的胳膊，自從彤彤成為黑馬后，大家都不介意彤彤每天喂豬這件事了，也順便關(guān)注了葉子這只丑小鴨。

“你過生日？鎮(zhèn)里新開的蛋糕店特別好，我過生日就在那訂的蛋糕，比咱們村里那家蛋糕店強(qiáng)多了！是純奶油做的呦！”林佳說。

“是啊，真好吃。”她旁邊的幾個人附和著，看來都吃到了。

葉子想，她奶奶是不會給她買蛋糕的。去年過生日時，葉子提議買個蛋糕吃，奶奶一口回絕，說蛋糕死貴死貴、齁甜齁甜，哪有餃子好吃。

林佳把彤彤頭發(fā)上的一根草葉摘下來。葉子想，如果彤彤那時候就跟林佳好了，一定也會吃到那蛋糕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葉子忽然說：“我媽媽說我過生日時要給我做麻辣燙，麻辣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其實(shí)，根本沒有這計劃。

林佳像聽到笑話一樣笑起來：“麻辣燙算什么最好吃的東西??？你吃過西餐嗎？你吃過日料嗎？”林佳是班級中的小公主，她的媽媽是學(xué)校的老師，爸爸在鎮(zhèn)里開著最大的超市，每年假期，她都跟媽媽到處旅游。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

葉子不服氣地說：“反正我覺得最好吃的就是麻辣燙！”

那次葉子去看媽媽，也就跟媽媽在一起一天一晚。媽媽好幾個月就休這一天假。她平時舍不得休息，節(jié)假日加班費(fèi)比平時多，她要掙這個錢。

葉子跟媽媽一共吃了三頓飯，兩頓是在食堂吃的，唯一一次出去吃就是吃的麻辣燙。葉子想讓媽媽省點(diǎn)錢，所以沒有選擇有高高的臺階、閃亮的招牌的那種飯店。給媽媽省錢就是省媽媽的力氣和時間，她心疼媽媽。葉子最后選了胡同里一家小小的、被擠在角落里的麻辣燙店。

早知道這樣……早知道這樣，她也會選麻辣燙，因為麻辣燙真的很好吃，而且麻辣燙店的老板人很好。

麻辣燙店是一對夫妻開的，叔叔負(fù)責(zé)煮麻辣燙，阿姨負(fù)責(zé)接待顧客。阿姨說葉子跟自己兒子一樣大，還讓葉子以后多來吃麻辣燙。

葉子和媽媽一邊吃一邊說著悄悄話。媽媽的話那么好聽，麻辣燙那么好吃，反正要多享受有多享受。

吃完后，媽媽還給葉子買了娃娃。媽媽說葉子小時候就喜歡娃娃，可那時候沒錢買，現(xiàn)在可算補(bǔ)上了。

葉子抱著娃娃又跟媽媽逛了好久，聊了好多話，說羨慕麻辣燙店家的那個小男孩。媽媽笑著問是不是因為可以天天吃麻辣燙……

想到這些，葉子的鼻子有點(diǎn)酸了，頭也低下了。

彤彤在旁邊說：“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每個人都有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我覺得自己最喜歡的就是最好吃的?！?/p>

這話從彤彤嘴里說出來就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林佳她們也無話可說。

3

葉子決定在生日那天做麻辣燙，她不想讓媽媽做，媽媽已經(jīng)夠辛苦的了，葉子只要她陪著自己就行。

做麻辣燙的材料家里都有，園子中的小菜、櫥柜里的粉絲干海帶干木耳，再去超市買些肉和火腿腸。只是葉子不知道怎么把這些東西做成麻辣燙。

奶奶也不知道，而且她不支持葉子做，她覺得有肉有菜包餃子多好啊，一咬一嘴油，兩口就一個。做那個麻什么燙，純屬瞎鬧。

葉子只好求助彤彤，彤彤則帶著葉子來問媽媽。彤彤媽媽也沒吃過麻辣燙，但是她聽了葉子和彤彤的描述，覺得這個東西并不難做，跟平時燉菜差不多……彤彤媽媽一說，葉子就放心了。

“謝謝姨，等我做好了，一定也請你嘗嘗！”葉子興奮地跳起來。

“要是太難吃的話，就別給我媽媽吃啦！我家我一個人受罪就夠了！”彤彤插嘴說。

兩個女孩又鬧了起來。

在聲聲鳥叫中，葉子醒來了，她睜開眼睛，看不到小鳥，小鳥藏在樹葉里呢！樹葉在陽光下閃著亮光。就是十二年前的這一天，葉子出生了。媽媽在起名的時候有點(diǎn)犯難，看到窗外的葉子綠得可愛耀眼，就起了這個名字。

可是，葉子此刻心里想的名字卻白菜油菜茼蒿香菜……葉子早已經(jīng)把各種需要的材料記到心里，比記課堂的內(nèi)容認(rèn)真多了，只等這一天采摘才新鮮。

她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來做準(zhǔn)備工作，先泡海帶粉絲和木耳；青菜選了長勢最好的，在井旁洗得干干凈凈；肉片切得薄厚均勻，火腿腸有好幾種口味呢；各種調(diào)料都整齊擺放在灶臺邊……

奶奶在包餃子，她總是朝葉子這也看了又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葉子不停地看鐘。她要在四點(diǎn)鐘之前把麻辣燙的材料都準(zhǔn)備好。四點(diǎn)鐘一到，一天一趟的大客車就會把媽媽帶回家。

還有十分鐘到四點(diǎn)鐘，葉子準(zhǔn)備出門了，要提前一點(diǎn)，萬一今天大客車提前到呢？

葉子蹦跳著要出門了，奶奶忽然慌張追上她，“葉子啊，你媽……今天不回來了……”

“什么？”葉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我讓你媽別回來了，來回車費(fèi)太貴了，還耽誤掙錢，也就能住一晚上，還不如過年回來多住幾天呢！”

葉子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了下來，落到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院子里的雞們本來都在沙土堆上刨食，這時候都停下來看著葉子和奶奶，摸不清狀況。

“可是都說好了的！”葉子喊道。

“你不是剛從你媽那兒回來嗎？”

“那都半年了！”

“半年還長嗎？你爸爸出國兩年了還沒回來了呢?！比~子的爸爸和彤彤的爸爸一樣都出國打工了。葉子爸爸說再掙一年錢就回來。沒辦法，葉子爺爺幾年前生了一場重病花了很多錢欠了很多債，最后人也沒有救回來。

葉子還抱著一線希望，也許媽媽會突然回來給她一個驚喜。

大道上傳來了大客車熟悉的喇叭聲，但是車根本就沒有停，也就是說今天沒有人在這下車。家里的電話響了，奶奶急忙跑過去接，是媽媽打來的，祝葉子生日快樂。葉子又哭了起來，根本沒有辦法接電話。奶奶只好讓媽媽先掛電話。

奶奶想勸勸葉子，葉子不想理她，就進(jìn)了廚房。葉子要開始做麻辣燙。雖然媽媽不回來，但是她也要做麻辣燙，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麻辣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可是，渾身的力氣好像都已經(jīng)用光了。她有點(diǎn)后悔沒有接媽媽電話，媽媽一定也很想她啊！那次去看媽媽，媽媽一直看著葉子，睡覺的時候也一直摟著葉子，這次媽媽沒有回來也一定很難過。

4

自從那次生日之后，葉子就特別聽話，奶奶讓吃飯就吃飯，讓喝水就喝水，讓睡覺就睡覺。但是她也不出去瘋了，不張羅做麻辣燙了，不笑也不哭了。

奶奶勸葉子去彤彤家玩。彤彤準(zhǔn)備好了很多菜，看著很熟悉，原來都是做麻辣燙的材料。

“我們今天要做麻辣燙！你不是要給我們做嗎？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彤彤說。

葉子的眼睛有光閃過。

彤彤媽媽拄著拐過來了，她說：“你們做吧，我就干等著吃了?！?/p>

葉子看見彤彤媽媽，眼中漫起了一層霧，她抹去了霧，眼睛又閃現(xiàn)出光芒。

兩個女孩在彤彤媽媽的指導(dǎo)下，燒火、倒油、把手放在油鍋上試探油溫、麻椒辣椒滑進(jìn)鍋里，發(fā)出咝咝啦啦的聲音，快速翻炒，香味撲鼻，加入蔥姜蒜，鍋里的聲音更熱烈了，香味更濃郁了，繼續(xù)放入豆瓣醬翻炒加熱水變成湯，湯沸騰之后把各種菜依次下入鍋中……

三碗麻辣燙端上桌，彤彤迫不及待地嘗了嘗，被燙了舌頭。葉子發(fā)出一聲笑，還總說別人又饞又急呢……她也小心翼翼地吃了第一口麻辣燙。

“怎么樣？跟你那次吃的一樣嗎？”彤彤急切地問。

葉子點(diǎn)點(diǎn)頭：“一模一樣！”

其實(shí)跟她那次吃的味道不一樣，但是，這個也好吃，又麻又辣又香，而且?guī)Ыo人的快樂感覺是一樣的。

“那就好！”彤彤放心了。

葉子的眼淚忽然流了下來，但她聽見彤彤發(fā)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真像一頭饞嘴的小豬啊，她抹了抹眼淚又樂了。

姜冰：文學(xué)愛好者，作品散見于多家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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