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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貴的故事

2023-06-22 18:30:37朱敏
駿馬 2023年3期
關(guān)鍵詞:秋菊早餐蜂蜜

朱敏

潘小貴來省城快十年了,對這個城市的夢想始終沒變過。

她有三個夢想:有一份工作,交一個好朋友,存一張大額存單。實現(xiàn)了這“三個一”,生活對她來說,就是幸福而美滿的。但努力來努力去,小貴只差強人意地實現(xiàn)了第一個夢想——在阿茂早餐店當服務(wù)員。

和她一起端盤子洗碗的姑娘換了一茬又一茬,只有小貴一直沒走,大家都戲稱鐵打的小貴流水的老鄉(xiāng)。那些剛高中畢業(yè)的老家姑娘想出來打工,在早餐店干上一年多,對城里熟悉了,就再找機會換新工作。時間久了,早餐店老板沒說啥,小貴卻煩了。爹娘再打來電話,她就沖著話筒大聲喊,早餐店又不是她們進城的跳板,先找個落腳的窩,再換更好的地方,把我夾在中間為難,我還活不活了呀。小貴不愿意介紹老鄉(xiāng)來,不光是她覺得老鄉(xiāng)不地道,忘恩負義,還有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小貴進城后一直沒朋友,每來一個老鄉(xiāng)她都掏心掏肺地對人家好,想著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能有個交心的朋友,相互照應(yīng),可是,她的好心只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再見。

小貴剛進城時,介紹她來店里當服務(wù)員的是同村的喜梅,比她大四歲,已經(jīng)干了好幾年。小貴每天像個尾巴一樣跟著喜梅,喜梅擦桌子她擦桌子,喜梅掃地她掃地,喜梅刷碗她刷碗,早餐店過了中午關(guān)門休息,她就跟著喜梅休息,下午又坐在店里擇菜、洗菜、切菜。喜梅把她帶出了徒,自己回甘肅老家嫁人了,小貴也開始學(xué)著帶徒。雖說是服務(wù)員,干起來卻并不容易:眼要活,客人進門第一時間要打招呼;手要勤,客人吃完前腳走,碗筷后腳就要收掉,桌子還得擦干凈;腳要快,把摞滿臟碗碟的盤子端到后廚,還得趕緊小跑著回到前廳繼續(xù)接待新來的客人。能做到這三點的,也只有小貴。

阿茂早餐店是家老店,開在北塔早市的巷子中段,關(guān)照的客人都是逛早市的人。豆腐腦、胡辣湯、豆?jié){油條、大包子、水煎包,樣式簡單,味道叫絕。逛完早市,疲憊的食客們熱乎乎地吃一碗早餐,肚子熨帖了,人也舒服了,就提著一袋袋的菜兜子,心滿意足地回家。阿茂早餐店是這條巷子生意最好的早餐店,只賣早餐,中午關(guān)門休息。

小貴在店里干活,管吃管住。

店里除了五十多歲的老板阿茂,還有老板娘雞嬸。叫她雞嬸,是因為她叫誰都是:喔喔喔,小貴啊,包子該進蒸籠了!喔喔喔,阿茂啊,今天買的茄子太老啦!阿茂有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女兒已經(jīng)嫁人了,兩個兒子是雙胞胎,正上初中。每天早餐店開門,阿茂在門口擺張桌子賣自己做的水洗面筋、涼皮和粽子。店里雞嬸點餐收銀,雞嬸的一個表妹配餐,后廚還有兩個幫工的,前廳就是小貴擦桌子、收碗。每天這樣忙忙碌碌,小貴卻從不厭煩。她沒念過幾年書,上面有個哥哥,下面有弟弟妹妹,出來打工掙的錢幾乎都寄回家了。每年過年回一趟家,在家歇到初六,初七坐上火車來省城,初八早餐店開門,小貴也開始新一年的打工生活。

小貴話少,除了在店里招呼客人,其余時間都是沉默的。悄無聲息地擦桌子、擺板凳,坐在門口擇菜、洗菜、切菜,幫著后廚和面、蒸包子。阿茂和雞嬸都是好說話的人,對小貴不錯,雖說比不上親閨女,但也看作自家人,不然慣也不可能一干就是十年。之前小貴也想家,尤其是晚上回到出租屋,同屋幫廚的都是大嬸,就她一個年輕姑娘,難免說不到一塊,覺得孤單。她那些來了又走的同鄉(xiāng),都是短暫的煙火,在的時候和她談天說笑,等她們攀上高枝走了,小貴心里的空洞就變得更大更深。

今年,小貴迫切想交個好朋友。為著這個愿望,王秋菊第一次走進店里,潘小貴就注意到了。

王秋菊的穿著打扮明顯不是逛早市的人。肩上背著黑色鏈條包,藍色短袖,黑色直筒褲,小白鞋,戴著口罩,眉眼間透著一種精致感。小貴招呼她,她伸著脖子探著頭往里看,發(fā)現(xiàn)吃早餐的人嘈嘈雜雜,就近在門口坐下。王秋菊把一個玲瓏的紙袋子放在桌上占座,起身點餐。點餐的窗口在排隊,王秋菊跟在后面,越過隊伍向墻上看去,那里貼著各式餐點的圖片。輪到王秋菊,急性子的雞嬸看她半天沒吱聲,忍不住催她,喔喔喔,你想吃點啥?王秋菊心里一慌,張嘴就說,一碗胡辣湯、一根油條。雞嬸說,六塊。王秋菊拿出手機掃碼支付,端著餐盤回到桌前,先舀了一勺胡辣湯,喂進嘴里,燙且麻且辣,昏睡了一夜的身體一下子被喚醒。她又連著喝了好幾勺,空蕩蕩的胃漸漸有了舒適感,撕下一小塊油條放進碗里,濃郁的湯汁慢慢浸泡,再夾起來送到嘴里,軟糯、醇厚、湯汁味十足。胡辣湯好像賦予了油條新的生命,好吃,太好吃了。只這一口,阿茂早餐店就牢牢拴住了王秋菊的心。

王秋菊吃早餐的整個過程,都被潘小貴看在眼里。

王秋菊面朝里坐,小貴收碗擦桌子時正好看著她。王秋菊眉眼低垂,吃得很專心,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吃早點這一件事。飯館里很吵,孩子喊著要加糖,老人不時咳嗽,占座的招呼點餐的“在這里”,嘈雜的聲音里唯獨王秋菊是安靜的。王秋菊吃完早餐離開時,小貴還追著她的背影看,直筒褲面料很垂,王秋菊每邁一步,黑褲子都隨之抖動一下,落在小白鞋的鞋面上,又颯又美??粗约喊l(fā)黑發(fā)亮的工作服和一百塊買的黑色運動鞋,她站在墻角,下意識地往回縮了縮腳。

今天尤其忙,過了十一點還有人來買油條和包子。最后幾個包子賣完后,阿茂把外面的桌子收進來,去四季青批發(fā)市場拉菜。雞嬸抻了抻老腰,和后廚幫工的一起收拾廚房,前廳的衛(wèi)生交給了小貴。小貴先把桌子擦一遍,把凳子反著摞在桌面上,地面騰空,開始掃地。小貴掃地很仔細,角角落落都要掃干凈,一根頭發(fā)絲,一只小螞蟻,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垃圾清理干凈,小貴開始接水拖地。地上鋪著白瓷磚,一早上吃飯的人進進出出,灑的湯汁,掉下的包子餡,即便清掃過,也是油污不堪。小貴在桶里倒了些洗潔精和白醋,把拖布淘洗干凈,擰干,開始拖地。連著拖兩遍,換清水,再拖一遍,等白瓷磚發(fā)出耀眼的光芒,地面衛(wèi)生才算徹底清理完了。

等待地面晾干的時候,小貴會稍微休息一下,然后擦點餐窗口的玻璃。整個前廳的衛(wèi)生全部打掃完,后廚的午飯也做好了。大家圍坐在桌前,一大盆土豆片炒肉、涼拌黃瓜,再加上一盤時令蔬菜,一天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吃完飯,小貴跟著三個幫工的大姐回出租屋,一路上嘻嘻哈哈說些笑話,念叨幾句家里的事,有時累了,啥也不說,只顧埋頭走路。小貴夾在她們中間,就像稻田里長了一棵稗草,略顯突兀。

出租屋在一個老樓棟里,兩室一廳,六十多平,大臥室住兩個人,客廳住一個,小貴因干得久而獨享一間小臥室。小屋不大,五六平方米,靠墻一張單人床,靠窗擺著桌子,一把椅子塞在桌下,床對面是一個簡易衣柜。這么一間小屋,幾乎承載著小貴在這個城市的全部希望。她沒有社交,沒有朋友圈,沒有愛好,也不懂得什么叫“內(nèi)卷”和“躺平”。除了早餐店的工作,她對人生對未來始終是模糊又茫然。

進屋后,小貴洗了把臉,換睡衣,抓緊時間上床躺一會兒,下午三點還要到店里干活。就在她迷迷糊糊進入夢鄉(xiāng)之際,手機鈴聲響了,接通電話,弟弟支支吾吾說想買電腦。小貴知道弟弟想要電腦很久了,猶豫一下決定也給妹妹買一臺。小貴撐起了家里的生活費、弟妹的學(xué)費、大哥的彩禮費,她掙的錢都存在一張卡上,像個聚寶盆,家里一旦需要,她就毫不猶豫地拿出來,取空了,慢慢存上,再取出。因此,這也是小貴第三個夢想始終實現(xiàn)不了的緣故。

小貴問了電腦的價格,給弟弟轉(zhuǎn)了三千,給妹妹轉(zhuǎn)了三千,手機綁定的銀行卡余額變動通知立馬過來,小貴看了,微微嘆一口氣,轉(zhuǎn)瞬又坦然了。下午去店里,一直干到六點多,吃過飯,小貴疾步往回走,晚上九點要準時睡覺,第二天早晨得四點起床,四點半必須到店里蒸包子。

小貴這邊下班了,王秋菊的晚班才剛拉開序幕。

王秋菊在本地最大的一家商場當導(dǎo)購,分三班,早班是九點到三點,中班是十點到四點,晚班是三點到晚上九點。時間不長,但比較熬人,王秋菊當年沒考上大學(xué),勉強念了個大專,學(xué)的還是舞蹈專業(yè)。剛畢業(yè)時,她到過蘭州、西安、青島等地,跟著一些藝術(shù)團跳舞,每月掙得不多,但夠自己花銷。后來年齡大了,有一次又把小腿脛骨拉傷,就從舞團退出來,來到銀川,想在這座安靜又不失繁華的三線城市扎根。王秋菊來銀川,還因為她的兩個哥哥在這里。他們比王秋菊大很多,結(jié)了婚,買了房,生了孩子,只是兩個嫂子并不好說話,兄妹之間就多了一堵墻,墻上有門,但也有鎖,鑰匙在嫂子們手里。哪天嫂子高興了,就叫王秋菊過去,一家人吃頓飯;嫂子心情不好,王秋菊就是城市里的一根草,只能自己在窘迫的風中搖擺。

王秋菊今天在阿茂早餐店其實也注意到了潘小貴。

年齡相仿的女孩見了面,總不免要多打量兩眼,王秋菊對潘小貴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覺得這家店里的服務(wù)員竟然出奇的清秀,以這樣的長相每天端盤子洗碗有點可惜了??墒寝D(zhuǎn)念一想自己近來的處境,又悄悄嘆氣。雖說她在商場上班,可是掙到的錢不一定比人家端盤子的多。

吃過第一餐后,王秋菊就經(jīng)常在阿茂早餐店吃早點,大多數(shù)時候都點胡辣湯和油條,偶爾吃碗豆腐腦。年輕女孩的友誼很奇怪,一個對視、一句搭茬,就可能讓兩個原本陌生的人成為好朋友。也不知是從王秋菊跟潘小貴要辣椒油開始,還是潘小貴問王秋菊每天戴的五顏六色的口罩從哪買的打頭,不知不覺,兩個人就成了好朋友。每天早晨,小貴會特意留個位置給王秋菊,王秋菊點完餐坐下,小貴借著擦桌子,站在桌邊和她聊兩句。小貴是欣賞王秋菊的,主要是欣賞她的穿衣打扮,那時尚簡約的裙子,披散下來的頭發(fā),手腕上精致的鏈表,腳上干凈的鞋,無論她來自哪個小縣城,看著都像省城姑娘,像白領(lǐng)。有一次,小貴小聲問她,你在啥公司上班呀?王秋菊臉一紅,嘴巴抿了抿,說,我在商場當導(dǎo)購。小貴不知道啥叫導(dǎo)購,愣了一下,王秋菊看出她的疑惑,解釋說,就是幫人家賣衣服。小貴這次聽明白了,雖然是賣衣服,但人家在大商場呢,環(huán)境不一樣,接待的客人不一樣,身份肯定也不一樣,對王秋菊更是高看了一眼。還有一次,小貴問王秋菊身上的碎花裙子多少錢,王秋菊說是商場打折處理的,很便宜,如果她喜歡,可以幫她帶一條。小貴卻猶豫了,這么好看的裙子穿在別人身上好看,穿在自己身上就有點可惜了。成天圍著油膩膩的桌子轉(zhuǎn),圍著臟兮兮的碗和碟子轉(zhuǎn),下班就是回出租屋睡覺,穿給誰看呢?王秋菊笑她,穿給自己看,穿給男朋友看。小貴紅了臉,狠狠甩了一下馬尾,扭頭進了廚房。

小貴來省城的十年,也是經(jīng)歷過愛情的,可惜都很淺,要么是外地來打工的,穩(wěn)定性差,要么是本地人,年齡比小貴大很多,還有離異或喪偶的。這讓小貴很有挫敗感,好像自己不配擁有美好的愛情,只能屈從于茍且的生活。

王秋菊倒是有一個穩(wěn)定的男朋友,是二嫂給她介紹的,男人姓馬,本地人,在醫(yī)院開救護車。秋菊和小馬相處還算愉快,像大多數(shù)情侶一樣,休息時吃吃飯看看電影逛逛公園,偶爾也吵架,但過幾天又和好,只是誰也沒說到結(jié)婚的話題。秋菊認識小貴后,閑暇時間不知不覺分了一半給小貴。倆人漸漸變得熟絡(luò),只要秋菊上早班,晚上就去找小貴,買點好吃的,窩在出租屋里聊天看網(wǎng)劇,時間晚了干脆和小貴擠一張床。秋菊教會小貴在網(wǎng)上淘衣服,又便宜又好看,還是品牌。小貴給秋菊做晚飯,米飯炒菜、湯面炒面、包子餛飩,每次都不重樣。秋菊教小貴化妝,眉毛怎么修,鼻影怎么涂,腮紅怎么打。小貴幫秋菊補衣服,掉了扣子的西服,破了洞的牛仔褲,變形拉長的毛衫,經(jīng)過小貴一番修補,總能改頭換面,像新買的一樣。再后來,秋菊和小馬約會,干脆把小貴也帶著,三人一起吃火鍋,看電影,逛公園。小馬為人憨厚,凡事聽秋菊的,小貴又依戀秋菊,因此,秋菊就成了他們的精神領(lǐng)袖,一個求愛情,一個求友誼,各取所需,樂此不疲。

兩個月后,小貴也交了個男朋友,姓田,在早市擺攤賣蜂蜜。田蜂蜜住在郊區(qū),每天早上五點半趕早市,攤位就擺在阿茂早餐店旁邊,小貴進進出出,時間長了,倆人就認識了。田蜂蜜長相普通,但能言善道,小貴就是被他聊到心動的。還有一點,是因為小貴想戀愛了。當她看著秋菊甜甜蜜蜜戀愛的時候,她內(nèi)心深處的情愫也漸漸涌動出來。一個女孩,只要愛了,就是一朵盛開的花,恣意、昂揚、快樂、芬芳。

小貴和田蜂蜜的戀愛一點都不隱秘,小貴在店里忙時,田蜂蜜就守在門口,有人來問蜂蜜,他哇啦哇啦講一大堆,從春蜜夏蜜秋蜜冬蜜,講到單花蜜百花蜜,從離巢蜜壓榨蜜,講到槐花蜜棗花蜜桂花蜜桉樹蜜,直到把來人講暈,糊里糊涂拿走幾罐蜜。田蜂蜜就會更大聲吆喝,哎喲,瞧一瞧,看一看,我的蜂蜜比愛情甜呀!小貴在里面收盤子,沖著田蜂蜜瞪一眼,田蜂蜜立馬改口,哎喲,瞧一瞧,看一看,誰的愛情也沒有我的甜呀!小貴“撲哧”一聲笑出來,一扭頭,馬尾辮甩在身后,轉(zhuǎn)身去了后廚。

秋菊吃早點時經(jīng)常和田蜂蜜打照面。

田蜂蜜見了秋菊一反常態(tài),不愛說話了,有點敬而遠之的感覺。秋菊對田蜂蜜打個招呼,目光中含著平淡的疏遠。小貴以為秋菊看不起田蜂蜜,這讓她很難受,忍不住發(fā)微信問秋菊。秋菊晚上就來找小貴,解釋說,是因為田蜂蜜太油嘴滑舌,感覺不踏實。小貴這才釋然了,但對小貴來說,此時的田蜂蜜就是帶給她甜蜜滋味的男人,油嘴滑舌也好,相貌普通也好,她都已經(jīng)陷在里面,難以自拔了。沒多久,倆人就住在了一起。

王秋菊還是每天去阿茂早餐店吃早餐,兩個人的關(guān)系還是很親密,只是在一起的時間少了許多。田蜂蜜也在這條巷子里租了房子,為了和小貴住一起方便。他除了趕早市,白天幾乎都在出租屋,下午時再開著電動三輪車出去,到各個小區(qū)門口賣蜂蜜。小貴沒敢徹底從早餐店的合租房搬出去,只是拿過去一些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即便現(xiàn)在有了和田蜂蜜長相廝守的念頭,小貴也還是保留了外地女孩的警惕心。田蜂蜜晚上回來晚,一般到九十點鐘,趁著這個空當,她就去找秋菊,一起去夜市吃燒烤,去熱鬧的步行街排隊買綠豆糕。不得不說,小貴認識秋菊后變了一變,認識田蜂蜜后又變了一變。不到迫不得已,她已經(jīng)很少給家里打電話,給弟弟妹妹轉(zhuǎn)賬也變得謹慎和節(jié)制,除了必要的生活費,其他開支,她都明確告訴他們,自己想辦法掙去。弟弟妹妹表示不滿,但小貴變得堅決,她說,我也得為自己活一次。

臨近過年,秋菊問小貴回不回老家,小貴先是搖頭,后來又猶豫,秋菊就勸小貴一起回家,爹媽畢竟是爹媽,以后的日子,見一面少一面。小貴想了兩天,聽了秋菊的話,買了東西,收拾好行李箱,在早餐店放假的當天,和秋菊一起坐上火車回老家。田蜂蜜也回家了,留下一間空空的出租屋。

小貴愿意回家,其實還有別的打算,想和爸媽說說結(jié)婚的事。是的,她想結(jié)婚了,結(jié)婚的對象就是田蜂蜜,雖然他沒錢沒房沒工作,但有愛,他們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在孤獨的城市,在遙遠的異鄉(xiāng),能有個說話的人多不容易啊。王秋菊也是能說話的人,只是畢竟是女的,是閨蜜,不能相伴一生。有時,小貴心里也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可是,女人一旦愛起來,思緒就長了翅膀,不想好的,就想壞的。

回家的事并不順利,說來說去還是為了錢。村里要建小康村,只要翻新房子,縣上就給補貼兩萬塊。小貴爹想著兒子馬上大學(xué)畢業(yè)了,家里還是老院子,以后拿啥娶媳婦。小貴爹就給小貴說,想蓋房子,讓小貴再拿點錢出來。小貴心里“咯噔”一下,她的“三個一”計劃到現(xiàn)在好不容易實現(xiàn)了兩個,就差一張大額存單了,這邊爹媽已經(jīng)開始連根拔了。小貴本想狠下心說沒有,看著爹蒼老的臉,微駝的背,彎曲的腿,拒絕的話實在說不出口。小貴只好撒謊說,錢都在老板娘手里存著,等她上班后要回來,再給爹媽打過來。就這,小貴爹都不愿意了,罵小貴傻,罵小貴沒良心,辛辛苦苦掙的錢寧愿存給外人,都不給自己爹媽寄回來。小貴也想嗆兩句,這十來年在外面打工,家里大大小小的開支,哪一筆不是她給的?她要沒良心,誰又敢拍著胸脯說自己有良心?

但小貴忍了。初五剛過,小貴就買了回省城的票,孤孤單單坐著大巴車走了。到了省城,天已經(jīng)黑透了,雖然是過年,街上卻冷冷清清,現(xiàn)在的年和平常日子幾乎沒啥區(qū)別。小貴拖著大行李箱疲憊地走進巷子里,箱子并不沉,回家時裝在箱子里最沉的東西已經(jīng)留在了老家,帶回來的僅有一件舊羽絨服和兩條牛仔褲。巷子里的路燈亮著,明晃晃的,把小貴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小貴路過早餐店,門緊鎖著,放假前貼的對聯(lián)被撕掉了一半,斜斜地掛在門上。小貴繼續(xù)往前走,拐進一條小路,在回合租屋和田蜂蜜的屋子之間猶豫起來,最終她選擇了后者。畢竟,此刻她需要用撫慰來平息一路奔波的辛苦。

田蜂蜜租的是小平房,單間,遠遠的,她就看見屋子里有光,心里一亮,知道是田蜂蜜回來了。她加快了腳步,希望早一點見到那個能讓她感覺溫暖的男人。打開門的一霎,她都在幻想,田蜂蜜會怎么擁抱她,親吻她,再說一些思念的話,雖然這些他在微信里已經(jīng)說過很多遍。因此,當門打開,看到屋里的兩個人影疊在一起,小貴腦子里過電一般空白,她落荒而逃,甚至沒來得及哭一聲。

小貴打死也沒想到,好不容易開始的愛情還沒有一個冬天長。

小貴打算把這事爛在肚子里,畢竟說不出口。但是秋菊知道后,百般不依,拉著小貴去找田蜂蜜,硬是趕在田蜂蜜搬家前把他堵在屋里,逼著他退還了小貴付的半年房租和一個月押金。秋菊第一次沖小貴發(fā)火,你怎么那么傻,愛情沒了也就罷了,還倒貼錢。小貴抱著秋菊,哭得聲嘶力竭,小貴長這么大,第一次這么哭,哭完以后,心里想,真痛快呀,比起失去田蜂蜜,得到秋菊才是更值得的事。

從那以后,田蜂蜜從早市上消失了。

小貴恢復(fù)了往日的生活,也延續(xù)著和秋菊的友誼,秋菊和小馬約會時,她也跟得心安理得。有一次,她突然對秋菊說,以后你們結(jié)婚了,我怎么辦呀?秋菊嘻嘻笑,沒事,拍個黃瓜,涼拌,該咋還咋,來我家,我們一起煮火鍋吃。小貴聽了就很幸福,覺得自己也有了歸宿。

阿茂和雞嬸也知道了小貴和秋菊的關(guān)系,每次秋菊來吃早餐,雞嬸總是不收錢,臨走還給裝一份豆?jié){包子,留作午餐。那段日子,小貴過得很幸福,雞嬸勸她找男朋友,她說不找了,愛情不如友情可靠。雞嬸看看禿頂大肚子的阿茂正在因為買錯了菜發(fā)脾氣,心領(lǐng)神會地點點頭,表示肯定。

秋菊的婚事最終提上日程,訂在了五一。

秋菊打算回老家簡辦,因為忙著買東西,整個四月,小貴幾乎沒見過秋菊。小貴干活都心不在焉,空落落的,像被人遺棄了。早上忙完店里的事,雞嬸讓小貴回去休息,小貴愣了愣,出了店卻并沒有往回走,直接去了公交站。她想去看看秋菊,送她一程,路上碰到文具店,進去買了個紅包,把提前取好的錢裝進去,打算送給秋菊。前一天取錢時,小貴不光給秋菊取了紅包錢,她把存折上的錢全部取了出來,又求著雞嬸預(yù)支了她半年的工資,一起寄回老家。小貴想通了,不就是錢嘛,爹媽和朋友才更重要。畢竟,她的三個夢想實現(xiàn)了兩個呢,也不錯。

王秋菊上班的商場離小貴的早餐店并不遠,公交車開了一會兒就到了。

小貴跳下車,小跑著沖到商場門口,認識秋菊這么久,這是小貴第一次來商場找她。之前她也想過,但又覺得來商場別扭,畢竟東西太貴,不是她能消費得起的。今天不一樣了,她是來送秋菊的,她在這個城市最好的閨蜜。她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進去,一座扶梯出現(xiàn)在眼前,直通五樓,她聽秋菊說過,她在三樓女裝區(qū)。小貴想了想,繞過大扶梯,轉(zhuǎn)去找小扶梯,商場里的奢華讓她繞花了眼,走了好久才找到一個直梯。小貴按了上行鍵電梯門打開,她縮手縮腳地進去,小心地按了“3”,耐心地等著,電梯上行很快,小貴把手里的紅包捏得緊緊的,生怕丟了掉了。

上到三樓,小貴一下傻眼了,原來一層有這么大,每個門頭都裝修得氣派又高端,和阿茂早餐店比起來,簡直不是一個世界。她想象過秋菊上班的地方,干凈、整潔、優(yōu)雅、舒適,只是沒想到是這般的環(huán)境,簡直是天堂。她心里暗暗嘆著氣,既羨慕秋菊,又為自己有這樣的朋友而高興,她不打算給秋菊打電話問她在哪里,她想給她一個驚喜。小貴一家店一家店找過去,在快要走完時,她突然看到一家女裝店里,有個熟悉的背影正在最里面用掛燙機熨一條裙子。她高興極了,直沖沖往里走,門口站著兩個導(dǎo)購,她們把冰冷的目光抬得高高的,俯沖下來打量著小貴,她們甚至沒有像慣常那樣迎賓,微笑著說,您好,歡迎光臨。

小貴急促的腳步一下子慢下來,遲疑著,她聽到那兩個導(dǎo)購竊竊私語,這什么人呀,穿的什么衣服呀!小貴低頭打量自己,因為來得太著急,出門時,她只把圍裙摘了,里面還是一身油乎乎的工作服,一看就是個端盤子的服務(wù)員。她囁縮著,想退出去,可是心心念念的閨蜜就在眼前,正聚精會神地熨燙一件時尚又簡約的蘋果綠裙子,她希望秋菊快點看見她,親切地叫她,解救她于尷尬的處境??墒?,秋菊始終沒朝門口看,身后的兩個導(dǎo)購還在盯著她,那目光,像兩把劍,閃著寒氣,刺在她身上。

小貴再也不能往前走了,她鼓起勇氣沖著秋菊喊了一聲,秋菊!

王秋菊猛地抬起頭,看見小貴,也愣在那里,她的眼神急劇變化著,詫異、驚喜、羞澀、恐慌、閃躲,她明顯看到了小貴身后那兩道鄙夷的目光。她怕被朝夕相處的工友輕視和譏笑,她還要在這里繼續(xù)干下去。她只愣了幾秒,立馬換上一副笑臉,對小貴說,您好,歡迎光臨!然后手忙腳亂地關(guān)了掛燙機,放在架子上,假裝找衣服,急忙去了身后的倉庫。小貴呆在那里,半天沒回過神來,她的腦海中蒙太奇般閃現(xiàn)秋菊在早餐店和自己親密說話的樣子,帶自己出去逛街的樣子,在田蜂蜜面前慷慨仗義替自己出頭的樣子,唯獨沒有剛才瞬息變化冷漠異常的樣子。兩個導(dǎo)購可能察覺到自己的過分,慢悠悠過來,問小貴,您好,需要我們幫忙嗎?口氣里全是掩蓋的虛假熱情。小貴搖搖頭,急忙轉(zhuǎn)身,當眼神掠過金碧輝煌的店面,鵝黃的壁燈投射出一種張揚的奢華,她從透亮的鏡面偏偏看到了自己的寒酸與狼狽,在那樣一種特定的空間和環(huán)境之中,她一下明白了秋菊的選擇。她快步走出去,走了好遠,像想起什么,又小跑回來,把紅包塞給門口的導(dǎo)購,說,請幫我交給王——秋——菊。王秋菊三個字,幾乎是一字一頓說出來的。導(dǎo)購更吃驚了,追著她問,這是什么呀?小貴跑遠了,站住,回頭,滿眼是淚,低低地說,上次她幫我買衣服欠的錢。

責任編輯?烏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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