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踐
落筆,已是冬天。
天陰著,樹枯著,花凋敗著……無一不令人沮喪,這不過是季節(jié)的有序輪回。配合它的節(jié)奏,才會聽到我心底的聲音——哦,好期盼一場潔白的大雪。
一天,對雪的思念已經(jīng)到了無藥可解的地步,于是我飛去了東北的雪鄉(xiāng)。
第一次見到東北平原上的雪,它的磅礴、它的壯麗、它的恢宏,驚得我目瞪口呆。這哪里是雪啊,簡直就是萬物的浩大吐納!夜深人靜時,盡管室外是零下三十幾度,我仍然穿著厚厚的防寒服、笨重的雪地靴,企鵝般的獨自在雪地里漫步。
白茫茫連接著白茫茫,雪花在天地之間飛來飄去,燈光的照耀下,朵朵雪花猶如一個個披了金光的小天使,不問東南西北地忙忙碌碌地穿梭著,我有了置身于無限的宇宙與時光暫停般的欣喜。
“雪景堪賞處,往往是獨自牽影相隨的。”說起這句話來,我的嘴角蕩漾起笑意,因為,那個隱藏已久的自己已從我的心里跳了出來,陪著我蹲在雪地上,寫下所愛之人的名字,然后看著潔白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它的上面,幻化出一個童話般的世界來……
家鄉(xiāng)也迎來了三場大雪。
第一場,是去年冬天,凌晨五點下的,氣勢浩大,天近明時,云禱山脈已全白了。我和剛哥急急地開車前往人跡罕至的楠木壩。
近楠木壩的路上,只有我的一輛車。
我能聽到雪花飄落到車上的聲音,也能聽到雪花飄落到路邊花草樹木上的聲音,那種細細軟軟的呢喃,如熱戀中的人的悄悄話,蕩漾著,飛揚著,我的耳朵也隨之微微泛起了一團一團的蘋果紅。
聽雪的美妙!
在古人的詩文里,這種美妙的體驗是常見的。高濂喜歡聽雪落在竹林里的聲音:“飛雪有聲,惟在竹間最雅?!睆堘藩氉匀ズ耐た囱昂腥锁B聲俱絕”,天與云與山與水,渾然一體。他在白茫茫中聽到了天地的空寂,聽到了漁樵閑話,更聽到了那個久違的自己……
剛剛化掉兩天,第二場雪緊跟著來了。這次,我去了僻靜處的山林。
山林安睡,每一棵樹的葉子,都恰如一個個晶瑩的夢,空靈的夢。靜靜地看著它們,生命的悸動清晰可感。他說:“雪落茫茫,就是大智慧。”我咀嚼著這句話,向山林深處走去,想象自己也是一棵樹,讓雪給我一個做夢的理由。
第三場雪,落在正月初二日夜里。初三日清晨,我早早開車去石門山賞雪。
到了山頂,風(fēng)吹得我?guī)缀跽玖⒉蛔?,而雪卻更見風(fēng)致了。巖壁上的雪,寧靜出一抹遠意;在樹枝上的雪,闃然成一幅古畫;在葉子上的雪,幽清成一方水墨小品;風(fēng)中的雪恣肆飛揚,腳下,雪不動聲色,靜寂、高孤,一種神性的姿態(tài)。
在一個避風(fēng)的向陽處,我看到幾株胭脂色的野山茶花,在雪的映照下,玲瓏剔透中散發(fā)出無盡的趣味。“山空著花影,夢暖雪生香?!毖┦前椎?,但分明又是香的;雪是冷的,但分明又是暖的;雪是冬的驕子,但分明又是春的信使,這就是水晶琉璃世界的妙趣。
想起北宋詞人毛滂“撥雪尋春”的畫面來:皚皚白雪的下面,萬物正在積極蓄勢,待春來,風(fēng)一吹,它們的嫩芽頭就會從地里鉆出來,迎著陽光昂揚向上,絢麗成一個姹紫嫣紅的勃勃春天。
雪,給了我們一個多么溫暖的守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