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卜崽
炸得香脆軟糯的煎堆啊,一口下肚我差點熱淚盈眶,這記憶中的味道一點都沒變,只是想見的人再也見不到了。
爸媽因為工作原因重新租了房子,房子靠近一個舊市場,可能是因為市場管理得好,沒有我想象中的腥臭腐朽味,每天早上天蒙蒙亮就熱鬧起來。
一開始我很煩躁,想著爸媽是不是不想讓我好好學(xué)習(xí)了,租住在這種鬧哄哄的地方。沒想到時間久了,我就習(xí)慣了。外公說:“房子嘛,人多熱鬧才有人氣,有人情味?!焙孟袷沁@么個道理。
我難得和媽媽一同去逛滿是煙火氣的舊市場。入口轉(zhuǎn)角是賣早餐的,豆?jié){、油條、煎包、煎堆被擺得整整齊齊,隔著老遠就能聞到油香,讓人忍不住咽口水。賣煎堆的老板是個精神矍鑠的老爺爺,他不緊不慢地炸煎堆,放在攤邊的喇叭很賣力地叫著:“煎堆哦,賣煎堆,新鮮滾熱辣的煎堆,香脆甜糯……”調(diào)皮的小孩聽兩三遍就能記住說出來,還問老爺爺自己背得對不對,老爺爺笑瞇瞇地點頭。家長尬笑著訓(xùn)斥小孩別鬧,買了幾個煎堆走了。
媽媽說,小時候我和外公去菜市場,我也是這樣,邊吃早餐邊跑鬧,聽到好玩的叫賣聲就學(xué)著喊,絲毫不覺得尷尬。時間久了,我還在菜市場混了個熟臉,很多時候還能因為外公的關(guān)系蹭點吃的。其中煎堆是我蹭吃得最多的,因為外公和賣煎堆的阿伯最熟。
記憶中外公最喜歡和賣煎堆的阿伯聊天,可能是他們差不多年紀(jì),共同話題多。他們經(jīng)常一聊就是一上午,我玩累了就邊吃煎堆邊聽他們聊天,聽到感興趣又不懂的內(nèi)容就插嘴問,等差不多到了飯點,外公就帶我回家煮飯。
眼前賣煎堆的老爺爺和我印象中的阿伯很像,他們都很健談,黝黑又布滿皺紋的臉總是笑瞇瞇的,肩上搭著擦汗毛巾,做事不緊不慢的。
在我們廣東,以茂名化州官橋煎堆最為出名。煎堆是由浸泡過的糯米碾磨成粉再做成皮,被油炸時邊炸邊不停地用長筷子翻動,使其受熱均勻,炸到體積是原來的兩倍大時撈起放涼再復(fù)炸三四次。直到表皮金黃,也就是煎堆味道最佳的時候,一口咬下去,表皮酥脆,里面的餡滾燙熱乎又軟糯,稍不注意被燙了舌頭也是有的,兩三個煎堆下肚,飽了,一天的忙碌也就開始了。
隨著時代發(fā)展,為迎合更多買家的口味,煎堆除了傳統(tǒng)的豆沙餡,多出不少五花八門的餡料,例如椰絲、花生、紫薯。不過,老爺爺?shù)募宥阎挥卸股骋粋€口味,不似別家那樣花樣多多,但買老爺爺煎堆的人也不少。
老爺爺說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可以做幾種餡的煎堆賣的,現(xiàn)在老啦,炸煎堆賣就圖個樂呵,而且老熟人也惦記著他做的煎堆,他自己不做心里也癢癢的。
我夸老爺爺炸煎堆的技術(shù)很好,快準(zhǔn)狠,都沒有糊的。老爺爺滿臉驕傲地說:“做煎堆易過借火啦,不過是熟能生巧罷啦。”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如果沒有滿腔熱情,長期做炸煎堆這份勞心勞力的活兒,心情估計不會好到哪里去。
不僅是早餐,逢年過節(jié)走親戚喝喜酒,都能吃到煎堆,但吃多了難免會膩。讀書時候吃飽肚子就好,明明應(yīng)該當(dāng)成家常便飯吃的煎堆倒成了記憶中的油炸食品。
我讀初中后,老家舊的菜市場被拆了,我跟著爸媽去外地讀書,外公回了老家不久就走了,賣煎堆的阿伯也不知道搬去了哪里,時間真是讓人猝不及防的東西。
記得有一年我去街上買年貨,逛著逛著,我就被熟悉的聲音叫住:“崽妹兒,出來買年貨咩?吃煎堆不?”“阿伯!您在這擺攤啦?”“現(xiàn)在是我兒子擺咯,我得閑就出來看看。這么久沒見,你長高了好多哦!你外公呢?怎么不和你出來?”“外公走啦。”“哦……”阿伯臉上似是閃過難過,隨即又笑著對我說,“吃煎堆嘛?還是老味道,其他味道也有?!?/p>
吃著阿伯親手炸的煎堆,我心里酸酸的,在大街上又不想哭出來。外公和阿伯兩個老友,應(yīng)該都以為有機會重逢嘮嗑的吧,嘮嗑的時候順帶帶上我,我也想再邊吃煎堆邊聽聽他們的聊天。
媽媽給我買了幾個煎堆當(dāng)早餐,老爺爺叮囑我:“慢點吃,別燙著?!闭ǖ孟愦嘬浥吹募宥寻。豢谙露俏也铧c熱淚盈眶,這記憶中的味道一點都沒變,只是想見的人再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