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 屈雅靜

“趙秋明經(jīng)營的躍上資產(chǎn)管理有限公司，因為資金流轉(zhuǎn)出現(xiàn)了問題，欠銀行3400萬元的貸款無法按時償還，亟須找人墊資?！边@一消息很快傳到了專門幫助企業(yè)申請貸款的北京助貸業(yè)務圈里，但助貸的中介們同時聽說躍上資產(chǎn)管理有限公司的資產(chǎn)抵押情況比較復雜，都不愿意幫趙秋明做抵押貸款。

后來，一位自稱“侯大瑞”的人找到助貸中介王永柳，說聽說了躍上資產(chǎn)管理有限公司找人墊資的事，他有能力幫躍上資產(chǎn)管理有限公司墊資3400萬元。

于是，王永柳將“侯大瑞”介紹給了趙秋明。趙秋明很高興，希望盡快簽訂合同，解決公司資金困難。

遲遲未到的墊資款

2021年10月15日，“侯大瑞”來到躍上資產(chǎn)管理有限公司，與趙秋明簽訂了墊資合同。雖然“侯大瑞”稱墊資人是其本人和他朋友左和平，但合同上只簽署了“侯大瑞”的名字。隨后，趙秋明通過公司賬戶給“侯大瑞”轉(zhuǎn)了2萬元墊資手續(xù)費作為定金。

后來，“侯大瑞”繼續(xù)向趙秋明索要 34萬元，說是給墊資人的墊資利息。于是當天趙秋明通過現(xiàn)金和手機銀行轉(zhuǎn)賬給付“侯大瑞”5萬元，次日又讓王永柳幫忙將余下的29萬元轉(zhuǎn)賬過去。

原以為這事很快就能辦妥，但幾天過去，一點消息也沒有。2021年10月21日，王永柳催促“侯大瑞”，“侯大瑞”回復說：“您等我消息吧，這點事弄得真煩人，這事我必須給辦了?！?/p>

4天后，“侯大瑞”主動告訴王永柳：“我已經(jīng)抓緊聯(lián)系了。昨天我哄孩子把牙磕了，您聽我安排就行，一定把事給辦好了，錢最遲明天就到位?！?/p>

這時，王永柳隱約覺得“侯大瑞”不靠譜了：“今天能確定，明天就能進款？”

“王總，進款時間我還不能說定，但我肯定會把所有的事都辦好?！薄昂畲笕稹弊孕诺鼗貜偷?。

然而又過了3天，墊資款還是沒有到趙秋明公司的賬戶。王永柳通知“侯大瑞”：“如果墊資沒有通過，今天出不了款，就結(jié)束吧?！?/p>

此時的“侯大瑞”還是盡力拖延：“上午結(jié)果就出來了，我這兒盯著隨時聯(lián)系，昨晚我也跟銀行說了，今天給他（趙秋明）結(jié)果?！?/p>

隨后幾天，“侯大瑞”一直以各種理由拖延，有時候以孩子發(fā)燒了，要帶孩子輸液為借口，有時候又說要送家人去醫(yī)院，總之就是沒有去銀行把手續(xù)給辦完。

2021年11月10日，趙秋明不想再等了，聯(lián)系“侯大瑞”讓他把36萬元錢先退還，以后需要資金再聯(lián)系他?！昂畲笕稹北硎就?，告訴趙秋明墊資合同已作廢，自己已將合同撕毀，次日還款36萬元。

但36萬元遲遲未到賬。直到王永柳和趙秋明通過聯(lián)系銀行工作人員才發(fā)現(xiàn)，“侯大瑞”和左和平竟然是同一個人。左和平虛構(gòu)了“侯大瑞”的名字，一直打著“侯大瑞”的旗號和趙秋明在墊資款項上“打太極”。

2021年12月，左和平不再接聽趙秋明的電話，也不回復其信息。趙秋明隨后向北京市公安局東城分局報案。

經(jīng)過警方初步調(diào)查，左和平只是一個根本不具備墊資能力的無業(yè)游民，是無法辦理墊資償還貸款事項的。在他混跡的做助貸業(yè)務的圈子里，大多數(shù)人都認識左和平，但沒有人和他有過合作。

2022年1月17日，左和平因涉嫌詐騙被抓獲歸案，同月29日被批準逮捕。

到案之后，左和平拒不承認犯罪事實，堅稱自己是中介，一直在四處為趙秋明尋找墊資人。

至于左和平收取的36萬元，他解釋是助貸業(yè)務的中介費，貸款沒有辦成是客戶自身的原因。但某銀行客戶張經(jīng)理表示，從剛認識左和平到他出事，左和平都沒有替趙秋明還過一筆銀行貸款利息。

對于左和平收取的36萬元到底是中介費還是墊資利息，承辦檢察官王欣愷通過調(diào)取趙秋明與左和平的聊天記錄，固定了證據(jù)。

“在兩人聊天記錄里，左和平明確提到了該費用是墊資利息，他可以幫助墊資，由此我們確定了左和平存在詐騙的故意?！蓖跣缾鹣颉斗綀A》記者解釋道。

與此同時，王欣愷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是一起“案外案”——早在2008年，左和平因?qū)め呑淌卤恍姓辛簦?016年因犯敲詐勒索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2020年，左和平又因涉嫌詐騙但因證據(jù)不足被取保候?qū)?，此案件尚在偵查階段。而在調(diào)取完案卷后，王欣愷和公安民警發(fā)現(xiàn)，左和平此次的作案手法幾乎與上一起涉嫌詐騙案一模一樣。

“過橋資金”的業(yè)務中介

時間倒回至2020年7月底的一天，一位女士面色焦急地來到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某派出所報案，稱自己的公公劉林深被人騙了。

接著，這位女士向警方回憶起劉林深被騙的經(jīng)過。2017年初，50多歲的劉林深聽說有一個投資老年公寓的養(yǎng)老項目，于是想拿出自己的房子作抵押，用貸到的錢去投資養(yǎng)老項目。

在北京市某區(qū)住房和城市建設委員會附近，一些發(fā)“資金過橋”“辦理房產(chǎn)抵押”等小廣告的中介在尋找需要過橋資金的客戶，左和平也在其中。他不是正規(guī)中介，卻一直在中介行業(yè)里渾水摸魚。

看到走過來的劉林深，左和平湊上前去問他：“先生需要貸款嗎？我在銀行里認識人，可以貸到更多的錢，而且利率更低。”左和平告訴劉林深，只要給他一點手續(xù)費，他就可以用自己的房子和劉林深的房子一起抵押，這樣能貸的錢更多，貸款利率更低。當時，劉林深正好想要抵押房子做貸款，兩人便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

后來，左和平一直給劉林深打電話，并向其保證：“您要多少錢我們都好商量，錢肯定能貸出來，您放心?！苯?jīng)不住左和平的軟磨硬泡，劉林深最終同意找左和平幫助做貸款。

2017年4月底的一天，左和平約劉林深和劉林深的兩位朋友吃飯細聊。左和平讓劉林深先給1萬元用來打點關系、跑貸款，說如果到時候貸不出來錢，就將這1萬元退還給劉林深。劉林深給左和平1萬元現(xiàn)金，左和平給劉林深寫了張收據(jù)。

又過了幾天，左和平給劉林深打電話說他找了個叫章友的人，他有房子可以幫忙抵押，但是劉林深要給章友3.4萬元的費用作為房本使用費，還要給左和平8.6萬元的擔保費。擔保期間，章友會給劉林深貸款，但所有本金和利息都要按時還款不能逾期，這樣才能退回劉林深8.6萬元。于是，劉林深給左和平提供的銀行卡轉(zhuǎn)賬了12萬元，左和平又給劉林深寫了張收據(jù)。

然而直到2018年7月初，劉林深還是沒有收到貸款的消息，劉林深察覺到貸款可能并未成功，左和平極有可能是在騙他，于是就給左和平打電話說要見一面。

見面那天，劉林深還帶著他那兩位朋友去?？吹絼⒘稚顜е鴥蓚€人來，左和平十分不耐煩，嚷嚷道：“錢又不是你倆給的，你們來干嗎！”劉林深和他的兩位朋友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家。

2018年7月中旬，劉林深和這兩位朋友再次約左和平見面。這一次，左和平開了一輛車，還帶了3個壯漢，他把劉林深的兩位朋友罵走之后，將腿腳不好的劉林深強行拉上車帶走了。

在車上，左和平警告劉林深說：“錢已經(jīng)給公司了，你最好識相一點，再找我要錢，我就收拾你?！?/p>

在3個壯漢面前，劉林深只能答應。他不知道這輛車開了多久，也不知道開到了哪里，只記得自己被灰溜溜趕下車后，步行了好久才到家。

另一邊，兩位朋友見劉林深遲遲沒回家，打電話聯(lián)系他，也一直打不通。大約等了3小時，兩人才看到劉林深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回來。

經(jīng)過這事，原本腿腳就不太好的劉林深一病不起。直到2020年7月底，劉林深的兒媳婦決定報警。

獲刑十年六個月

“這兩起案件中，左和平虛構(gòu)了身份，也虛構(gòu)了資金實力?！蓖跣缾鸶嬖V《方圓》記者，在第一起案件中，左和平謊稱可為劉林深辦理抵押貸款，以需要疏通費為由騙取劉林深1萬元；后謊稱可以用章冬的房本辦理貸款，以需交納房本使用費、需提前支付“逾期罰款費”為由，騙取劉林深12萬元。但左和平一直都沒有找到貸款方，章冬也是虛構(gòu)出來的，還把騙來的13萬元用于個人消費花掉了。

“同樣，在第二起詐騙案中，左和平虛構(gòu)身份，謊稱自己可為趙秋明墊資3400萬元，后以定金、墊資利息的名義向趙秋明索取共36萬元。在將趙秋明的墊資款全部揮霍的同時，他以自己資金賬戶被監(jiān)管等理由故意拖延，始終未履行墊資義務。因此，這兩起案件，左和平的行為都涉嫌詐騙罪?！蓖跣缾疬M一步解釋道。

2022年6月，北京市東城區(qū)檢察院以左和平涉嫌詐騙罪向東城區(qū)法院提起公訴。2023年2月16日，東城區(qū)法院認為，被告人左和平虛構(gòu)事實，騙取公私財物，其行為已構(gòu)成詐騙罪，且數(shù)額巨大，依法應予懲處。

考慮被告人之前犯敲詐勒索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宣告緩刑后，在緩刑考驗期間內(nèi)犯新罪，依法應當撤銷緩刑，對新犯的罪作出判決，將前罪和后罪所判處的刑罰予以并罰。

最終，法院作出判決如下：被告人左和平犯詐騙罪，與前期所犯敲詐勒索罪合并處罰，決定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六個月，剝奪政治權(quán)利二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0.2萬元；責令被告人左和平退賠被害人劉林深13萬元，退賠被害人趙秋明5萬元，退賠被害單位躍上資產(chǎn)管理有限公司31萬元。

案件判決后，趙秋明對承辦檢察官認真細致的工作表示感謝。劉林深的兒媳婦也向檢察官表達了感激：“姓左的太狡猾了，沒有你們，這個案子真的查不清。謝謝檢察官把貸款市場的害群之馬揪出來，沒有讓更多人上當受騙?！?/p>

從因證據(jù)不足被取保候?qū)?，到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六個月，從一起詐騙案牽出之前的“案外案”，充分體現(xiàn)了高質(zhì)效辦好每一個案件的要求。那么，檢察機關是如何做到這些的？

“此案審查起訴期間，我們對被害人支付的到底是中介費還是墊資利息一直抱有疑問，因為左和平到案之后一直拒不認罪，辯稱自己沒有實施詐騙，只是收取了助貸業(yè)務的中介費。為此，我們充分利用七天的批捕黃金期，對關鍵證據(jù)進行了取證，最終找到了突破口。左和平并非其辯解的中介，他就是虛構(gòu)出資人身份實施了詐騙。”王欣愷說。

在大城市，部分人需要專業(yè)人士幫助提供貸款服務來周轉(zhuǎn)資金，但是助貸服務市場卻是魚龍混雜，以助貸為名實施詐騙的情形并不鮮見。2023年3月9日，原中國銀保監(jiān)會（現(xiàn)為國家金融監(jiān)督管理總局）發(fā)布《關于開展不法貸款中介專項治理行動的通知》，劍指貸款“黑中介”，重點整治背壞賬、砍頭息、經(jīng)營貸轉(zhuǎn)房貸等亂象，旨在維護房地產(chǎn)市場穩(wěn)定，防止風險跨行業(yè)傳導。據(jù)悉，目前各地已經(jīng)展開打擊行動。

對于群眾和公司來說，如有貸款需求，應通過正規(guī)金融機構(gòu)和平臺申請，過程中應當仔細審核對方資質(zhì)和貸款細節(jié)，不要輕信所謂“低利率”的電話推銷，更不要輕易提供個人身份信息，尤其是不要將手機驗證碼提供給他人、不要配合他人驗證人臉等生物識別信息。如果涉及額外費用，一定要多方核實，切勿輕易轉(zhuǎn)賬匯款。（文中涉案人員、公司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