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子

山中

山中，一個人講座，

老虎無意識。

拂曉下過雨，之前

兩位小說家烘烤返潮的內(nèi)衣。

一個爬回史前取火，

一個在深谷肢解螃蟹。

你問，怕過嗎？

我沒有免于恐懼的自由，

用過的紙杯丟進垃圾筒，

乜斜。唉，

我也是客觀主義，“沒有物就沒有思想”。①

杯子嘀咕嘴唇的話把兒，

被說出的病菌和茶垢繁殖。

雖然在你那里，

老虎不再象征自然權(quán)利，

僅僅是一些手工縫制的花紋，

可你依然感到大山深澗

痛經(jīng)般的戰(zhàn)栗。

①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語。

一段河流

下水時是你

游到河心的怎么是我

換氣，一串氣泡

魚兒提著燈

柳樹倒立著睡覺

激流慷慨地摩擦出山腳

游到對岸的我

返回時是你

傾其所有的河水

恰好隱藏了它的無私

樹陰脫下又穿上孩子的衣裳

提燈的魚兒

小心應(yīng)對深度的厭倦

任何表面都比深淵動蕩

新鮮的時段

很快剝落魚鱗

小小的魚刺所針對的尊嚴被卡住

一個易折的人。

你最好的容顏熄滅

雨，借腳而行，

你最好的容顏漸次熄滅

死于道路，這是好的

至少離飛行的列車很近

你出發(fā)了嗎？

終點從不使用設(shè)問句

給他一點顏色看看，順勢

你也離開了告別

鉆入鐵罐車廂

母親佇立于地平線外

揮手——你不擅長這個動作。

湖畔獨坐

——11月7日，與眾友游鳳凰島，離隊獨坐得此詩。

岸——沒有對錯。

你我，有一個不在，這不巧合正應(yīng)了

腹動的水和水的廣博。

橡葉旋落，有如放生筏，不小心落水的昆蟲

劃動幾下就到了魚兒家。

沒有對錯，只有起伏，坐，躺下，彎腰，駝背，

靜脈曲張，暴跳，幾個看見

看不見的動作。

只有舒緩的鳥語因聽不懂而婉約，

此種深刻反哺于寂靜，

不解，誠懇的，

正如賣弄是熱情的。

你邀落葉來幾支你不會跳的曲子，

你會了，

并不是偷窺的結(jié)果，你只是打開身體，

關(guān)閉了欲望的幾個小閥門，

水就從你的頭頂瀉下，言辭的光斑

在橡樹間滑落。

難以言說的美，菖蒲早于你領(lǐng)會。

咀嚼青草的甘苦，你理解了自身應(yīng)有的氣息，

不該是群體性的麻痹的油膩，

連自我都嫌棄的腥臭。

這一刻，對通過錯——現(xiàn)代性的扭結(jié)釋放你，

他終于歸來，你信嗎？

麒麟湖，一個下午

——給張永偉

聚集，這里，恒定又易散……

兩棵樹挨樹，臨水

又似在退步，

在水波面積的折合和回落的

梯隊中落定。

幾種瓢蟲也愛陌生的人性，

打開發(fā)卡似的半島

一座座也在試飛，爬行。

蒲公英花球張開

備用的降落傘——而你

童年的機場失修已久。

這片刻不肯永恒，

舊——終究是深處，

我們不過是時間的外甥。

對岸，湖水的外唇，抵抗與激勵

最好聽的噪音模式，

在墨子的非攻尋求平衡。

你終于歸來，空洞的門窗驚愕地

望著地產(chǎn)商，

畫圈的拆字還在游戲，

腹中樓閣怒放著失意。

那圈本該是定，歸零。但你已是痛在前，

先于折騰，

在不朽和速朽中轉(zhuǎn)換。

噢，另一種技能，一排排站隊的浪，

多少酒精和吊床。

再來一次，更多批次，

重復就是真諦，

游到終點的魚兒終于可以離開皺紋——

飛抵白臘樹。

麥地謠曲

1

她貓腰拔出野草，

偶爾也連帶出麥苗。

犧牲，必要的，呻吟也是。

不同于生孩子，

也不是在吟詩，

只是方法加手腕的蠻力。

如果她眼神兒不濟，僅憑觸覺

也能分辨麥與蓼，

就像一位盲婦用手指

觸摸她的兒子。

她不認為這有多了不起

是干活兒這樣地道的詞讓她閑不住。

埋頭于麥田和日光的契約中，

直到她突然起身、顫抖，

一根刺吸收她全部的注意力。

2

睡吧，如果你愿意

為更高的星辰服務(wù)，

成熟地起伏胸大肌，

麥鳥就會飛臨，彎月的托盤上，

水蜜桃就會愛上鐮刀

轉(zhuǎn)角的意志。

睡吧，如果你想倒下，

就沒人能攙扶。

前提是一場雨減去二斤贅肉，

斜面風掀動風雨衣。

在你垂淚的寢宮內(nèi)，

擁抱，以最笨拙的方式。

3

愛，可愛，更讓人疑慮。

你差點兒把麥田當肉體壓榨，

你并非有占有欲，

也沒在田間掘一口深井

埋下身軀。你不懂管理，

也不問收成，但你還是寫下

“我的麥田”，這意味著

你的情感是誘發(fā)洪水的陶罐。

你擁有泛濫的遠景，你是它的畫師。

繼續(xù)自瀆：“我的村莊”，

“我的農(nóng)人”，“我的大氣層”，

你逼近奴隸主，替他換口氣。

4

都割走了，麥子，麥子，

赤條條的命。

收割機在革命，開收割機的漢子

似太陽黑子活動。

麥地的光芒脫粒入袋，

鋪開在臨居的慢車道上。

隱約，一種焦灼抓緊頭皮，

收割后揚長而去。

我相信麥子，一如相信刺青的箴言，

老而不死，直逼高產(chǎn)。

我也要把目光從麥地移開，

投向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