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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文化下元代格里芬紋樣的起源及藝術特征

2023-08-31 11:47:46蘭澤張婉莉張毅
絲綢 2023年8期
關鍵詞:傳統(tǒng)紋樣格里芬神獸

蘭澤 張婉莉 張毅

摘要: 格里芬最早見于公元前三千紀的兩河流域,形象概括為多獸組合的帶翼神獸。通過對格里芬紋樣東西方起源說的分析,按照最早出現(xiàn)具備格里芬紋樣特征的文獻資料、出土文物,文章梳理出多元文化下格里芬紋樣在東西方文化中有翼神獸的形象,以及對元代紡織品中格里芬紋樣進行整理。分析認為,格里芬紋樣是中國本土化的遺留,具備“麒麟、天祿、辟邪、飛廉”等形象特征,同時是外來文化影響下的多元文化交融結合的紋樣,可以窺見其中的亞述文化、伊斯蘭裝飾藝術風格、薩珊藝術等。格里芬的發(fā)展過程體現(xiàn)了元代王朝的多元文化并存,對內(nèi)思想觀念的日漸浸染,對外精湛技藝的繼承保留。格里芬紋樣的流行是源于元代統(tǒng)治者對外來文化接受程度比較高,以及對精致藝術的推崇,從元代前后就開始體現(xiàn)出民族大融合的標志。

關鍵詞: 格里芬;神獸;元代紡織品;多元文化;傳統(tǒng)紋樣;藝術特征

中圖分類號: TS941.12; K876.9 文獻標志碼: ?B

文章編號: 10017003(2023)080133-08

引用頁碼: 080302 DOI: 10.3969/j.issn.1001-7003.2023.08.016

格里芬紋樣的出現(xiàn)最早源于公元前三千紀的兩河流域[1]?!案窭锓摇钡奶攸c為由禽、獸局部特征組合起來帶翼“怪獸”紋樣,最顯著的特征就是“有翼”。目前國內(nèi)對于翼獸紋相關的研究,根據(jù)研究熱點主要集中于四個方面:翼獸紋的歷史探究;中國古代翼獸的源遠問題;對于某種載體的分類,研究對象主要圍繞石刻或石像有翼神獸展開;翼獸紋的興起與原因探析。針對格里芬的起源問題,相關學者主要有如下觀點:1) 格里芬紋樣是受外來影響但又與中國的藝術長期共存,是一種經(jīng)改造的、文化保留的、極具神秘色彩的紋樣[2];2) 早期格里芬可分外來和傳統(tǒng)兩種樣式,到西漢以后呈現(xiàn)出融合及風格化的態(tài)勢[3];3) 中國為格里芬的獨立起源區(qū)[4]。在格里芬的歸類問題上,劉珂艷[5]將其歸納為元代禽類紋樣。國內(nèi)對格里芬紋樣主要集中在石像、石刻、青銅器方面,缺乏對紡織品中格里芬紋樣的研究分析,其文化內(nèi)涵與造型特征尚有待整理與考證。本文試圖透過梳理格里芬紋樣的本土化遺留和外來文化介入的因素,以及東西方文化交流,對格里芬紋飾相關實物資料進行分析闡釋,深入探討本土織物中翼獸紋樣交融及嬗變過程。目的在于追溯織物中有翼對獸紋興起的原因及歷史淵源,在中西亞文化視域、多元文化視域下,從形制、藝術特征上分析外來文化對本土有翼對獸紋樣的影響。經(jīng)本文調研總結,歸納元代紡織品中具備格里芬紋樣裝飾特征的實物資料圖有十余件。

1 “格里芬”的東西方起源說

格里芬紋樣是元代的流行紋樣之一,同時也是多元文化的代表紋樣之一,在長期的文化交流演變中,形成了地域性和時代性的紋樣特征。通過對國內(nèi)外的文獻資料和出土文物整理,將具備格里芬紋樣特點的“有翼”神獸進行比較。梳理出時間點和文化交流的過程,對比同一時期各民族的流行文化元素和格里芬紋樣文化的相似異同,探討其起源和發(fā)展的問題。

1.1 “東方起源說”為中國本土化遺留

中國本土具備有翼形象的出土文物最早出現(xiàn)在春秋中期,公元前6世紀前后的兩件青銅器,出土于河南新鄭李家樓鄭國大墓?,F(xiàn)藏河南省博物館的立鶴方壺和故宮博物院的蓮鶴方壺(圖1),兩壺質量相同,壺體四面皆飾有神獸,獸體肩生雙翼。絲織品中,最早見于漢晉時期出土的一批吉祥語文字的織錦,如新疆民豐尼雅遺址1號墓出土的“五星出東方中國”經(jīng)錦(圖2),飾有仙鶴、辟邪、孔雀、龍、虎紋樣;同一墓葬中出土的“討南羌”錦,其紋樣題材和織造手法相似,都具備極強的吉祥寓意[6]。與西方寓意不同的是,中國的“格里芬”多與其他裝飾紋樣結合,正面積極寓意濃厚。

“麒麟、天祿、辟邪、飛廉”是中國文化中寓意吉祥的瑞獸,許多學者認為這是中國本土的有翼神獸。值得注意的是,麒麟的存在沒有明顯的外力作用,天祿、辟邪、飛廉或多或少有溯源上的爭議?!稜栄拧め尗F》解釋麒麟是一種麋身、牛尾、有角、足似馬蹄的多獸結合的瑞獸,雄曰麒,雌曰麟,與格里芬的構成本質一樣,都是多獸結合的神獸[7]。天祿、辟邪以石雕為載體流行于東漢年間,現(xiàn)于墓葬石像中,宗教意味濃厚,為成對的翼獅或獅子形象,具備格里芬形象特征,屬于格里芬構成種類的一種?!度o黃圖》中:“飛廉……身似鹿,頭如雀,有角而蛇尾,文如豹?!保?]麒麟、天祿、辟邪、飛廉都與格里芬的構成形式相似,被認為是中國本土化的有翼神獸。

《山海經(jīng)》中,有諸多具備格里芬形象的傳說神獸。以《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英招、孰湖及《山海經(jīng)·中山經(jīng)》化蛇最具代表性[9]。“神英招司之,其狀馬身而人面,虎文而鳥亦,詢于四海,其音如榴?!碧焐裼⒄?,馬身人面,全身覆蓋虎紋,有一對巨型翅膀,司管理之責,遨游四海,傳遞天帝旨意(表1中1#)?!坝蝎F焉,其狀馬身而鳥翼,人面蛇尾,是好舉人,名曰孰湖?!笔牒侨嗣骜R身,鳥翼蛇尾(表1中2#)?!瓣査鲅伞渲卸嗷?,其狀如人面而豺身,鳥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見則其邑大水?!被呤且环N人面豺身,雙翼,作匍匐狀行走,它出現(xiàn)的地方,就會出現(xiàn)水災,是一種災獸(表1中3#)。從整體的造型上來看,英招、孰湖、化蛇已經(jīng)十分接近格里芬的整體形象了,只是英招形象較格里芬形象而言,整體形象更趨向于直立狀態(tài),更像“人”的行走狀態(tài);孰湖為馬蹄,四足觸地,整體行動趨勢更為接近元代格里芬形象中的向前躍起奔走狀;化蛇像豺,較格里芬的大多形象而言,化蛇身材比較嬌小。

1.2 “西方起源說”為外來文化的介入

格里芬紋樣具有亞述文明、伊斯蘭裝飾藝術、薩珊藝術、斯芬泰藝術中動物主題,但迥異于西方的格里芬形象,中方紋飾形象較為平和。關于格里芬的傳播路徑,目前推測出兩條線路:路線一,從小亞細亞傳入美索不達米亞,后又傳入西伯利亞地區(qū),后期漸入匈奴,經(jīng)草原游牧民族的傳播,中國北方地區(qū)首先出現(xiàn)“翼獸紋樣”的造型。路線二,翼獸造型由古希臘、西亞地區(qū)文化發(fā)展后傳入歐亞草原,后進行了一系列的發(fā)展往東行進,到達中國。俄羅斯(蘇聯(lián)時期)考古學家S.I.魯金科發(fā)表論文論述了北方游牧民族的翼獅,也進一步論證了格里芬由北方傳入中國的路線[10]。學者Serheieva在扎里契尼村(Trostianetskyi district,Sumy Region)附近發(fā)現(xiàn)了具備格里芬形象的骨雕,確定是與元代時間接近的公元11—13世紀物品,骨雕整體造型為鷹首獅身、巨型翅膀,為古代羅斯造型藝術的裝飾特點之一[11]。骨雕技藝采用的是通槽技術雕刻,這種技藝在古羅斯并不常見,推測是克里米亞或保加利亞地區(qū)引進的技藝,再由本國工匠進行制作。這種結合方式也類似于元代引進的納石失織金錦織造技藝,元代領土遼闊,格里芬的東傳路線也極有可能歷經(jīng)過古羅斯地區(qū),且元代統(tǒng)治者對精致事物的喜愛也是格里芬紋樣能夠在元代流行的原因。

早在亞述時期,就出現(xiàn)了一批幻想中的怪物雕塑形象,主要特征是鷹首獅身、獸身人面、人身獸頭,由于亞述帝國為軍事帝國,其格里芬的形象特征大多兇猛有力,征伐意味濃厚。薩爾恭王宮門口的人面翼牛“克魯比姆”,神話中亞述神的化身,有著像獅子一樣的鬃毛,鷹翼,混合著人、獸、禽、牛、鷹等形象的元素[12]。薩珊王朝是民族主義和宗教虔誠主義至上的王朝,出現(xiàn)了很多宗教性質的裝飾,與伊斯蘭教義時代的波斯藝術有相似之處,同樣也繼承了亞述時代的裝飾藝術。在歐洲許多博物館中藏著薩珊王朝典型風格的織造品,以幻想中的獸類紋樣為主,獅鷲結合的格里芬、格里芬和怪物斗爭的紡織品、對羊對獅紋樣等。還有其他同時期的格里芬形象,如現(xiàn)藏那不勒斯博物館,希臘時期的獅身鷲首象殘片(圖3(a));亞述時期的鷹首怪獸頭像格里芬,現(xiàn)藏大英博物館,這個格里芬頭像有著濃郁的亞述風格,刻畫得細致入微,羽毛栩栩如生(圖3(b));文藝復興時期,藏于加永城堡的一座獅身鷲首怪獸格里芬座基(圖3(c)),和元代紡織品中的格里芬形象比較相似;還有一個也是亞述時期的獅首怪獸格里芬,頭有雙角,兩耳較長,似虎似獅,四肢粗壯有力,一足抬起,胸部和腿上有卷曲的鬃毛(圖3(d));羅馬時期的獅身鷹首格里芬,頭部似鷹似雕,雙耳向前伸,頸部有長短不一的卷曲鬃毛,前足似鷹爪,后足似獸足(圖3(e))[13]。對于格里芬的稱呼是“Griffin”音譯的結果。還有一種說法是“Winged Chimera”,音譯為有翼奇美拉,是古希臘神話中的怪物,堤豐(Typhon)和厄客德娜(Echidna)的孩子,Chimera的特點是獅首羊身蛇尾,口吐火焰,是邪惡的象征?!癈himera”作醫(yī)學名詞有嵌合體的意思,現(xiàn)“Chimera”可以泛指任何想象中各種動物結合的獸類。還有一種說法是Senmurv,其亦可稱為Simurgh,音譯為思摩夫,是波斯文化中的神禽,廣泛地分布于歐亞大陸,在薩珊波斯中的織錦中也有出現(xiàn)。如波斯Taq-I Bustan遺址出土,袍服上的Senmurv圖案(圖4),其形象特征為犬首鳥身或人面鳥身,體型碩大。約1375年,阿拉伯旅行家伊本·白圖泰在日記中寫道:“What I thought was a mountain turned out to be a Slnamurv!”桃拔、符拔、扶拔是西域文化的傳入,與中國文化相融,形成的新紋樣形式?!稘h書·西域傳》記載:“烏戈山離國,去長安萬二千二百里……而有桃拔、師子、犀牛。”注曰:“桃拔一名胡拔,似鹿,長尾,一角者或為天鹿,兩角者或為辟邪。師子似虎,正黃有髯耏,尾端茸毛大如斗。”[14]由此可以看出,Senmurv與本土天祿、辟邪的相似特征。符拔與麒麟相似,《續(xù)漢書》曰:“符拔,形似麟而無角?!保?5]學者林海村認為他們的原形是西域的叉角羚、犀牛[16]。南亞的格里芬(圖5)表現(xiàn)形式類似于中國的桃拔、符拔、扶拔,像極了中國的石雕翼馬。由此可見,翼獸這種外來文化并沒有單獨地直接使用,是借由外來文化和國人的傳統(tǒng)思維結合而成的產(chǎn)物,為中國本土化的翼獸注入了新鮮血液,在具有相似特點的情況下,元人對外來文化的接受程度比較高。

2 元代織物中格里芬紋樣的形象特征

元代格里芬紋樣具備極其明顯的異域風格特征,溯源其造型特征,本文運用圖像對比研究法,根據(jù)頭部和身體的特征進行區(qū)分,可分類為人首獅身、豹首獅身、禽首獸身和其他形象特征格里芬。

2.1 人首獅身格里芬紋樣

人首獅身造型在中亞的陶器和銅鏡上較為常見?,F(xiàn)藏于美國克利夫博物館的元代黑地團窠對獅對格力芬織金錦,卷祥云紋和植物紋元素組合的對翼,人首上飾卷曲的鬃卷毛發(fā),窠內(nèi)飾有緊密的卷草紋樣,尾部有一個龍頭,兩獅背對背,整體趨勢向上揚起,四肢矯健作向前躍撲狀,動態(tài)十足,極具生命力,窠外由團窠排列后組成的不規(guī)則菱形間飾有鷹首格里芬紋樣(圖6(a)(b))[17]。內(nèi)蒙古達茂旗大蘇吉鄉(xiāng)明水墓出土了一件四合花紋納石失辮線袍,辮線袍下擺內(nèi)夾層袍底襟、袖口處飾對獅身人面團窠紋樣(圖6(c))。有數(shù)十個頭戴皇冠的窠團紋樣,頭部扭轉角度較大,為五分之四側面,同黑地團窠對獅對格力芬織金錦整體動態(tài)相似[18]。兩件人首獅身格里芬紋樣采用的都是元代貴族統(tǒng)治階級流行的織金織造工藝。

2.2 豹首獅身格里芬

對格里芬豹首紋樣目前發(fā)現(xiàn)一件元代瓣窠對獸紋織金錦(圖7),現(xiàn)藏美國克利夫博物館[19]。豹首造型,背對背身軀向上揚起,頭部扭轉相對,肩處生出似植物紋的對翼,頭部生起雙耳,與禽首獅身格里芬的雙耳造型相似,獸頸處裝飾有一條幾何紋樣裝飾帶,尾部帶有一只龍頭,窠外飾雙頭鳥造型[1]。

2.3 禽首獅身格里芬紋樣

私人收藏的瓣窠對格力芬納石失(圖8(a)),整體趨勢背對向上揚起,頭部為鷹首造型,扭轉相對,卷草瑞云紋雙翼,鷹眼下有橢圓形裝飾,似淚珠似寶石,窠內(nèi)飾纏枝花紋樣,窠外圈飾一圈阿拉伯文字。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團窠對鷹首格里芬納石失(圖8(b)),團窠對鷹首格里芬納石失與格里芬整體裝飾趨勢一致,雙翼為三簇大羽組成,羽尾向下卷曲呈圈,羽尖向上延伸至格里芬頭部飾有花朵,與生命樹裝飾方式類似。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黑地團窠對獅對格力芬織金錦,飾有鷹首獅身格里芬紋樣和人首獅身格里芬紋樣,人首獅身格里芬為傳統(tǒng)團窠排列形式。數(shù)個團窠人面獅身格里芬紋樣按二方連續(xù)排列后,余下的不規(guī)則菱形空間內(nèi)飾有鷹首獅身格里芬紋樣,頭部被菱形窠環(huán)遮擋,鷹首羽毛卷曲上飾一對尖耳,鷹眼下飾淚珠形裝飾,尾部有一龍頭裝飾,格里芬下半身相連,腿部線條夸張,窠內(nèi)飾卷草紋樣。

2.4 其他形象特征格里芬紋樣

具備其他形象特征格里芬紋樣絲織品共有兩件。一件是內(nèi)蒙古集寧路遺址出土的龜甲地瓣窠對格里芬彩錦(圖9(a)),禽首羊身,禽首似是鷹的造型,以兩兩相對的形式裝飾于花瓣狀團窠內(nèi),四肢長有羊蹄,尾部、雙翼相連延伸飾有花朵。耳朵、雙翼,以及裝飾格里芬身體的是類似于卷草紋,祥云紋的紋樣卷曲可愛。另外一件是藍底樗蒲形窠內(nèi)裝飾對稱怪獸紋樣,現(xiàn)藏美國大都會博物館(圖9(b))。藍底樗蒲形窠內(nèi)裝飾對稱怪獸紋樣形態(tài)與前文所述傳統(tǒng)元代紡織品中的格里芬紋樣形態(tài)有異,頭部造型神態(tài)兇狠,向上肆意生長的長卷曲毛發(fā),足似羊蹄,兩兩扭轉相對,像是在急速奔跑的相斗場景,飾于橄欖形聯(lián)珠團窠內(nèi),窠環(huán)飾有阿拉伯文字[5]74。

元代紡織品中的格里芬紋樣,整體形態(tài)以直立式呈向上揚起,動態(tài)展現(xiàn)出蓬勃生命力,可以窺見草原游牧文化中的動物神態(tài)。紡織品中的格里芬紋樣窠內(nèi)常見兩獸形象,以對稱為主,裝飾于團窠內(nèi),窠環(huán)形狀不作嚴格區(qū)分,偶見飾有伊斯蘭文字的窠環(huán),具有濃厚的伊斯蘭風情。肩生雙翼或是格里芬尾部相連延伸生長出植物花卉紋樣,與生命樹裝飾有相同之處。造型莊重神秘,具有明顯西域風格,區(qū)別于傳統(tǒng)沿用的獸類紋樣,有顯著的西方動物紋飾風格。

3 元代王朝多元文化視域下格里芬紋樣的藝術特征

中國的王朝由少數(shù)民族建立,社會文化必定是復雜的。在這個多元文化的時代,蒙古族文化、伊斯蘭文化、漢族傳統(tǒng)文化為元代主要文化類型,同時期存在的還有藏傳佛教文化、基督教文化、高麗文化等,都無法排除其對元代文化的影響。在多種文化并存的基礎上,元代統(tǒng)治者也在極力保護本民族文化最本質的東西,但由于元代統(tǒng)治者的喜好,也同本民族的文化愛好有所偏頗,吸收了大量的外來文化元素,同時漢族文化也逐漸跟隨其風,慢慢滲透融合到漢族文化當中,并遺留至今。

3.1 格里芬紋對內(nèi)傳統(tǒng)思想觀念的日漸浸染

元代的絲織品中凝聚著宋代還有西域的裝飾藝術精華,尚可從大量的絲織品紋樣中窺得遺風。元代的統(tǒng)治者為了鞏固皇權統(tǒng)治、區(qū)分等級制度,遴選了大批包含政治倫理內(nèi)涵的紋樣。這些紋樣大多是以漢族的麒麟、虎獸、云龍、瑞鳳、天馬等元素為基礎,在其中加入織金工藝,使其視覺上更加富麗堂皇。此類紋樣是極具統(tǒng)治意味思想為載體的傳統(tǒng)紋樣,紋樣的裝飾上還體現(xiàn)了兩宋傳統(tǒng)的儒學繼承發(fā)展。元代統(tǒng)治前后時期,中國古代北方游牧民族,蒙古、契丹、回鶻、匈奴,他們的審美觀念頗為相似,常年游牧活動到逐漸安定,時間上的穩(wěn)定和富余轉變?yōu)橄埠梅睆途碌难b飾。元代政治上保護統(tǒng)治地區(qū)不同民族“各依本俗”,所以,元代紡織品總會雜糅著被官方認可的優(yōu)秀文化或工藝,元代的工藝品是各民族文化大交流的藝術結晶。

元代疆域遼闊,不便管理,所以元代的統(tǒng)治者啟用漢儒,推行漢法,效仿之前漢族統(tǒng)治者的政治制度,鞏固和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故而元代絲綢圖案的題材廣泛,同時也具備西域風格,在圖案結構、題材選擇上大多承于隋唐宋金,題材運用上有嚴格的等級制度規(guī)定,格里芬紋樣的流行也體現(xiàn)了統(tǒng)治集團的意志?!督z枲之工》:“其染夏之工,織造之制、刺繡之紋,咸極其精致?!保?0]從中可以體現(xiàn)出,元代在前朝的基礎上,工藝精巧又上至較大的階段,可以概括為織造之精麗、用料之華貴,地位等級越高,織造品愈發(fā)華麗。而這種奢靡之風的興起伴隨著經(jīng)濟的增長同樣影響到了明清紡織品的審美風格,對富麗堂皇的絲綢追求不亞于元代,甚至更勝。前唐緙絲的沿用出現(xiàn)在元代中時期的實用物品中,如烏魯木齊鹽湖元墓出土的緙絲服飾用品,達茂旗明水墓出土的緙絲靴套。受漢文化的熏染,緙絲技藝也逐漸完備,《析津志輯佚·歲紀》記載:“中書禮部辦進上位御扇,扇面做諸般花樣……極其工致,絕妙古今……如是者數(shù)樣,制具不同,有串香柄,瑪瑙、犀角成,雕龍鳳,金涂其刻?!保?1]可見緙絲工藝的完善,緙絲扇柄上多飾珠寶體現(xiàn)了元代統(tǒng)治者的審美趨向華麗繁復的風尚。

縱觀中原文化對元代絲綢的影響,雖沒有隋唐的盛況空前,宋代清新淡雅,但逐漸發(fā)展成獨具特點的元代絲綢藝術品,并影響后世的審美趨向。格里芬紋樣上的審美、思想觀念明顯有中原文化的特點遺留,帶有北方民族特點,對西域文化的接受程度較高,在各方的交流中也加強了各民族之間的關系。

3.2 格里芬紋對外精湛織金工藝的繼承保留

元歷史上,征服過中亞信仰伊斯蘭教的國家,對外政治上采取開放的對外政策?!懊晒抛逶缒甑奈幕癄顟B(tài)落后……以其當時的文明程度,若要欣賞宋朝時期的清雋典雅,還相當困難。他們又較早地接觸了伊斯蘭手工藝品,對其外觀的精美華麗喜愛非常,因此,在相當大的程度上,他們對工藝美術的審美判斷是由伊斯蘭藝術培養(yǎng)起來的?!保?2]3

《元史》中“納石失金錦也”[23],納石失是一種常見且典型的文化交融滲透的例子。西域織金錦的傳入,元代貴族及統(tǒng)治集團掀起了一股尚金的風俗,《元史·百官志》中記載了專門的官府作坊——蕁麻林納石失局,織物透露出一股華麗繁復的風格。以金飾衣,流行尚黃,成為了當時元代統(tǒng)治階級的風尚,風靡程度空前。納石失特點的紋樣由金線或捻金線織造而成,其中“捻金”“縷皮傅金”“片金”為納石失中金線的一種做法?!捌稹笔菍⒀蛎谱鞒杀∑?,再覆上金箔,最后剪成條狀再織造。這種類似織金工藝的“縷皮傅金”,在中亞又稱“羊皮金”,是中亞的傳統(tǒng)織造手藝,具有典型外來織造工藝特點[24]。元代此種代表性織造工藝的紡織品出土了很多件。如內(nèi)蒙古達茂旗大蘇吉鄉(xiāng)明水墓出土的一件黃褐色織金錦袍,做工精細,文物保護完整,紋樣清晰可見,為典型的格里芬納石失金錦。圖案形制為二方連續(xù)聯(lián)珠團窠帶王冠對人面獅身格里芬紋樣和宋代流行的四出花紋(圖6(b))。保存得最為完備的是一件金線特征的黃地菱格寶相花織金錦,出土于甘肅漳縣汪世顯家族墓,此件織物以花卉為主要題材,未見動物紋樣,其中的寶相花紋樣和四出如意頭八瓣團窠紋樣體現(xiàn)出對漢唐紋樣的沿用,反映這一時期蒙漢融合的現(xiàn)象,元代統(tǒng)治階級對漢族文化的接納和認同?!吨T匠》中:“我朝諸工制作精巧,咸勝往昔矣。”早在唐宋時期,就有以金裝飾絲綢的手法,陜西扶風法門寺出土了大量的實物,在此基礎上元代吸收了中亞的織金錦工藝,作納石失,對金屬華麗之制有極高的熱忱,從而促使了織金工藝在中國本土的發(fā)展,這種升級版的織金錦絲綢已邁入高檔絲綢的品級。同樣的,撒答剌欺也具有濃郁的中亞特色,原產(chǎn)于撒答剌欺鎮(zhèn),傳入后仍舊保留著撒答剌欺這一名字,多為元代貴族禮服用料。撒答剌欺中具備格里芬紋樣特征的是一件元代集寧路故城遺址中出土的龜背團雙羊織成錦被,以黃、褐、藍為緯線色織造,緣飾團花牡丹,龜背紋為輔助,分布著數(shù)十余個團窠紋樣,窠內(nèi)飾鳥首羊身帶翼格里芬紋樣,以兩兩對稱的形式飾于窠內(nèi)[22]96。還有兩件是內(nèi)蒙古達茂旗大蘇吉鄉(xiāng)明水墓地出土的團窠人面獅身對格里芬紋錦及對禽紋錦。其中,團窠人面獅身對格里芬紋錦窠內(nèi)飾有帶冠人面首,帶翼獅身,飾一圈折枝花紋樣,將人獸獅身的格里芬紋樣包裹,呈現(xiàn)整體橢圓的外形。

元代社會背景錯綜復雜,文化雜糅,從多元文化視域的角度和出土絲織品的特征上來看,蒙古文化、伊斯蘭文化和漢族文化是影響較深的三種文化。元代在本土蒙古文化和漢文化的基礎上吸收了伊斯蘭文化中上層統(tǒng)治者認可的部分,對其織造工藝、審美理念都顯示出極深的贊揚。在本文化的基礎上融合新因素,呈現(xiàn)出時代的新風貌,元代文化大步向前。

4 結 論

格里芬紋樣作為翼獸紋的類型之一,是中外民族文化中經(jīng)久不衰的藝術主題。外來絲綢文化昌盛之時,翼獸紋樣就常見于中唐時期的絲綢錦緞及金銀器上,晚唐時期衰落,經(jīng)過文人風骨的宋代時期,遼元時期翼獸紋又重現(xiàn)于絲綢紋樣中。格里芬紋樣是本土化遺留的產(chǎn)物和外來舶來文化的結合。從國內(nèi)早期出土的石器、青銅器,流行紋樣“麒麟、天祿、辟邪、飛廉”,傳說《山海經(jīng)》的神獸等都可以看出格里芬紋樣的本土特征表現(xiàn)形式,國外的奇美拉、獅鷲、思摩夫等傳說動物形象給元代的格里芬紋樣帶來靈感。由于元代領導者的民族特性,對具備相似文化內(nèi)涵的紋樣接洽程度比較高,這也是格里芬紋樣在元代流行的主要原因。究其根本,無異是社會文化背景下的文化交流與審美意蘊的趨同,以及具備一定異域文化的背景中互相調劑和補充。從元代前后就開始體現(xiàn)出民族大融合的標志,藝術交流無界限體現(xiàn)在了服飾中,并逐漸融合成中國傳統(tǒng)中具有多種表象意義的特色紋樣,復雜的文化背景也在格里芬圖案中表現(xiàn)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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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origin and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Griffin patterns in the Yuan Dynasty under multiculturalism

ZHANG Chi, WANG Xiangrong

LAN Ze, ZHANG Wanli, ZHANG Yi

(School of Design, Jiangnan University, Wuxi 214122, China)

Abstract: Griffin was first seen in the two river basins in the third millennium BC. The characteristics of “Griffin” are the combination of the local characteristics of birds and beasts with the winged “monster” pattern. The most prominent feature is “the wing”. The Griffin pattern is one of the popular patterns in the Yuan Dynasty, and it is also a representative pattern of multiculturalism. In the long-term cultural exchange and evolution, it has formed regional and contemporary pattern characteristics. The domestic research on Griffin patterns mainly focuses on stone statues, stone carvings and bronzes, and there is lack of research and analysis on Griffin patterns in textiles. Their cultural connotations and modeling characteristics need to be sorted out and verified.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e origin of Griffin patterns in the East and the West, according to the earliest literature and unearthed cultural relics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Griffin patterns, the image of Griffin patterns in Eastern and Western cultures under multiculturalism was sorted out, and the Griffin patterns in textiles of the Yuan Dynasty were sorted out and analyzed. We combed out the time point and the process of cultural exchange, compared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popular cultural elements of various ethnic groups in the same period and the Griffin pattern culture, and discussed its origin and development. The purpose was to trace the reasons and historical origins of the rise of winged beast patterns in fabric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hinese and Western Asian culture and multiculturalism, the influence of foreign culture on local winged beast patterns was analyz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hape and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From the early unearthed stone and bronze wares in China, the popular patterns of Kylin, Tianlu, Bixie, Feilian, and the animals of the legendary culture, we can see the local characteristics of Griffin patterns. The legendary animal images of Chimera, Griffin and Senmurv abroad bring inspiration to the Griffin pattern of the Yuan Dynasty. Griffin is a pattern of multicultural integration under the influence of foreign culture. We can see the Assyrian culture, Islamic decorative art style, Sasanian art and so on. The social background of the Yuan Dynasty was complex and culturally mix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ulticulture an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unearthed silk fabrics, Mongolian culture, Islamic culture and Han culture were the three cultures that had a deep influence. At the same time, there were Tibetan Buddhist culture, Christian culture, Korean culture and so on. Due to the preference of the rulers of the Yuan Dynasty, it was also biased with the cultural hobbies of the nation. Textiles absorbed foreign cultural elements and weaving techniques. Such changes made the Han culture gradually follow suit, slowly penetrate and integrate into the Han culture, and remain so far.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Griffin reflects the multicultural coexistence of the Yuan Dynasty, the gradual infiltration of internal ideas, and the inheritance and preservation of foreign exquisite skills. The aesthetic and ideological concepts on the Griffin pattern are obviously left over from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entral Plains culture,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northern ethnic groups, a high degree of acceptance of the Western culture,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various ethnic groups has been strengthened from the exchanges of all parties.

As one of the types of winged beast patterns, the Griffin pattern is an enduring artistic theme in Chinese and foreign national culture. The Griffin pattern is a combination of the legacy of localization and foreign culture. When the foreign silk culture was prosperous, the winged beast pattern was common in the silk brocade and gold and silver wares in the middle Tang Dynasty. It declined in the late Tang Dynasty. After the literati style of the Song Dynasty, the winged beast pattern in the Liao and Yuan Dynasties reappeared in silk fabrics. The Griffin pattern of the Yuan Dynasty integrated new factors on the basis of the culture, presented a new style of the times, and the culture of the Yuan Dynasty strode forward. The popularity of the Griffin pattern was the convergence of cultural exchange and aesthetic implication under the social and cultural background, as well as the mutual adjustment and supplement in a certain foreign cultural background. It was also due to the high acceptance of foreign culture by the rulers of the Yuan Dynasty, as well as the praise of exquisite art, which began to reflect the symbol of national integration around the Yuan Dynasty. The boundless artistic communication was reflected in the costumes, and gradually integrated into the characteristic patterns with various representational meanings in the Chinese tradition. The complex cultural background was also reflected in the Griffin pattern.

Key words: Griffin; beasts; textiles in the Yuan Dynasty; multiculturalism; traditional patterns; artistic features

收稿日期: 20221130;

修回日期: 20230627

基金項目: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21YJA760096);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研修培訓計劃補助項目(文非遺發(fā)〔2017〕2號);江蘇省社會科學基金立項一般項目(19WMB040)

作者簡介: 蘭澤(1999),女,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傳統(tǒng)紡織品設計文化、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傳統(tǒng)工藝文化。通信作者:張毅,教授,zy519@fox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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