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玉堂
就因為一個“坑”字,我故意繞開了它,還因為這個“坑”字,又把我繞了回來。婺源李坑——一個魅力的山郭水村。
我是為追尋一個金光鋪排的夢,特意跑到婺源來的。
上世紀九十年代第一春,為犒賞我們一幫下派三年、從農(nóng)村歸來的工作隊員,單位組織我們一行到黃山、廬山、九華山三地旅游。北國之春,乍暖還寒。一路往南,漸行漸暖。車進皖南,大巴車不期闖進了一片油菜花的海洋,那種猝不及防、豁然奪目的輝煌,令人心旌搖蕩,目醉神迷。長途跋涉,車子不能因此止步,車中的我們只與花海匆匆打了個照面,便匆忙拐進了另一條山谷。從此在我的心底里,永遠鋪滿了一坡燦燦的金黃。
去年龍虎山小游,順道江西婺源一個叫源頭古村的景點。聽說古村的油菜花也很漂亮,估計或許能圓我的金夢。孰料四月芳菲已盡,景色雖然宜人,無奈時令已過,尋夢不得。后來有人告訴我,要想在婺源看油菜花,要到人稱“云梯人家”的篁嶺、江嶺一帶才成。所以,今年我追夢來了。
從縣城去篁嶺,是婺源旅游的一條東線。就在這一條不算長的線路上,明鉆一樣鑲嵌著月亮灣、汪口、江灣、篁嶺、曉起、江嶺……一串靚麗的景點。只有李坑,一看到這個名字,我就毫不猶豫地繞開了它。乖乖,李坑?一個坑有什么好看的?可是,當我又了解到婺源的“坑”泛指溪河、清流,且李坑的旅游文化標簽是“小橋流水人家”時,我頓足連連。原打算在思溪、延村至少住上三兩天,只住了一宿,我就迫不及待地返回了李坑。
小橋流水人家——多少人的夢里家園??!
江西婺源原屬安徽省,曾是標準的皖南。它于唐開元二十八年建縣,是古徽州著名的“一府六縣”之一。婺源北枕黃山,南接三清山,春秋時期為“吳楚分源”之地,是南宋理學家、教育家朱熹的桑梓,也是我國鐵路之父詹天佑的故里。當下的婺源,既然被譽為中國最美的鄉(xiāng)村,李坑又是“小橋流水人家”的代表,定然是柴門古道、板橋野水、墟里孤煙、寒鴉數(shù)點……可是,當我疑疑惑惑步上“中書橋”、踱到文昌閣,聽導(dǎo)游講到這個迄今只有二百六十戶人家、一千零六口人的小山村,自宋至清幾百年間走出了十八名進士、一個狀元、七品以上的文武官員三十二人、傳世著作有一十九部時,我驚呆了!這哪里是小橋流水人家?分明是典型的詩禮之鄉(xiāng)?。±羁?,它曾令我側(cè)目,是小橋流水人家讓我移情,如今詩禮之鄉(xiāng)又統(tǒng)攝了我的心。
出文昌閣沿溪水以進,過左春坊、右春坊、見田亭……溪水越來越清,我的心也越來越靜。不得不說,外鄉(xiāng)人來到這里,是一次洗心,是一次濾凈,一次稍安勿躁的戒訓。不信,請看后面趕超上來的一群女子,就是那幫出國旅游如同趕大集、敢于在莫斯科紅場、巴黎圣母院門前扯紅牽綠擺造型照相的“中國大媽”們。今天一來到李坑,她們浮躁之氣頓消,驕嬌二氣全無,五顏六色的披巾,團攏團攏攥在了手心,談話分貝也降到了40 以下。小橋流水的李坑,有一種看不見的威,道不明的嚴,一種不知不覺的俘獲和降服。我敢說,即便兀然闖進一個風風火火、手執(zhí)雙錘或板斧的山東“響馬”,只要進了李坑,也定會偷偷地把兵器扔到油菜花地里,因為這個村里出了個武狀元。
武狀元的名子叫李知誠,出生在仕宦世家,是李坑李氏第十四氏孫。
李知誠自小青燈黃卷,寒窗苦讀。由于鄉(xiāng)里經(jīng)常鬧虎患,他下定決心為民除害。平日里,他除了熟讀四書五經(jīng),更精學十八般武藝。金兵南侵,為了保國安民,乾道二年(公元1166年)他進京應(yīng)試武進士,孝宗皇帝見他射石飲羽,武藝超群,遂擢拔為頭名狀元。身懷絕技的李知誠,一心效仿岳飛盡忠報國。只可惜南宋政權(quán)耽于逸樂,一味和金人議和求安。盡管李知誠的官職由中翊郎、五經(jīng)郎,最后推舉為恩轉(zhuǎn)軍撫司事,但是武才文用,皇帝也只是命他代行朝廷巡查官吏、安撫百姓、向地方宣傳圣上旨意以及措置營田等職。報國無門的武狀元,自覺無用武之地,只好怏怏辭歸故里,在李坑開館授徒,以終天年。
李坑村歷史上出過許多的名宦高官,如今卻鮮有宏門闊第的遺存。除了狀元府,三層臺階的只有一處“大夫第”。
“大夫第”是清朝咸豐年間奉直大夫李文進的宅邸,距今已有200 余年。李文進官居五品,其宅邸石庫門枋、黛瓦筑罩、戧角飛檐、“三步金階”…… 既沿襲了古婺源民居的基本特點,又強烈體現(xiàn)著封建社會的官本位特權(quán)。尤其“三步金階”,富商巨賈縱有良田萬頃、金玉千斛,只要沒有職銜,也只有一步臺階而已,還美其名曰“一本萬利”,這從李書麟、李瑞材的商宅故居就能看得一清二楚。李書鱗的商宅,八字開門、照壁送福、四個天井,光是戧角就三十有六,不能不算氣派。而木材商李瑞材的故居臨水而建、氣勢軒昂、飛檐翹角、古色古香,不能不說精巧。但是,兩處商宅均為一步臺階。不僅如此,由于李瑞材的故居與“大夫第”隔河相望,舊規(guī)矩商賈不可“欺官”,故大門不得相對。明知西方有“白虎煞星”,李瑞材的大門也只能朝向西開。鎮(zhèn)宅的補救措施,只是八字門上方繪制的除妖寶劍和驅(qū)邪拂塵。管中窺豹,足見封建禮教的根深蒂固、不可逾越。
李坑還有一處大宅叫銅綠坊,因為是制造銅綠(化學名稱叫堿式碳酸銅)的作坊,自然是寬敞大屋,只是沒有官宅的精細、闊綽、氣派就是了。因為銅綠坊占地面積大,廊柱、堂柱、廳柱必然就多,抱柱聯(lián)自然也多:“無情歲月增中減,有情詩書苦后甜”“傳家有道惟存厚,處事無奇但率真”……但是,我卻對一副中堂更感興趣。中堂的上聯(lián):“讀書好,為善好,見好學好。”中堂的下聯(lián):“創(chuàng)業(yè)難,守成難,知難不難?!卑凑f,這副對聯(lián)立意不新,出語流俗,更算不上精妙。之所以感興趣,是我覺得它意有所指,似話中有話。細細考證,果然這銅綠坊曾有一段創(chuàng)業(yè)守業(yè)、失而復(fù)得的故事。
銅綠坊的第一代主人,是生于道光年間的李有誠。他在蕪湖與英國人合作經(jīng)營銅綠,直至太平天國添亂方才收手。李有誠在外是名揚四方的巨富,但他富了不忘鄉(xiāng)親,時常記掛著李坑的父老。因而“為公益計、又嘗植蔭、造路修亭、解紛釋訟……”,口碑甚好。不過,照了“富不過三代”的老話,到了他的孫子李聘如一輩,好吃懶做,花錢如流水,更因吸食大煙揮金如土,導(dǎo)致家道中落,終至坐吃山空,時間不長,就將祖產(chǎn)銅綠坊分兩次典給了本村姓李的兩戶人家。幸好李聘如的兒子勵精圖治,重振家業(yè),最后將祖產(chǎn)贖了回來,踐行了“見好學好”“知難不難”的創(chuàng)業(yè)、守成法則。
李坑村于北宋大中祥符三年建村,是一個曾任從五品朝散大夫的隱士看中了這塊風水,在菇山下安家置業(yè)。隱士名叫李洞,雖為隱士,但他注重教育,倚重詩書傳家,并讓他的兒子創(chuàng)建了“盤古書院”。自此,李坑人才競出,輩輩不休。儒家文化提倡教化,認為只有讀書才能成就圣賢。雖然西漢董仲舒早就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但是,將讀書作為國策的恐怕只有宋朝。趙匡胤陳橋兵變奪得了天下,為防后人效尤兵奪他的江山,他自掌兵權(quán),從此制訂了抑武重文的國策。宋真宗趙恒更對“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進行了淋漓盡致、誘導(dǎo)式的詮釋。寫下了千年不朽的《勵學篇》: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無車毋須恨,書中有馬多如簇。娶妻無媒毋須恨,書中有女顏如玉。男兒欲隨平生志,勤向窗前讀六經(jīng)?!彼?、清幾百年間,李坑走出的十八名進士、一個狀元、三十二個七品以上的官員,便是對“學而優(yōu)則仕,仕而優(yōu)則學”的最好注腳。
行走在李坑的石板街上,儒家文化如影隨形跟定了你。窄巷深深、擠擠挨挨的小樓沿溪河高高低低,參差錯落,總讓人想起陸游“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詩句。由于徽派建筑注重磚木石雕、木架結(jié)構(gòu),屋宇的柱子多,古舊的楹聯(lián)、抱柱聯(lián)也多。家家有楹聯(lián)、戶戶懸中堂,這在北方的農(nóng)村是十分罕見的。不同于 “急功近利”“催人亢奮”的時興廣告,李坑的各類楹聯(lián),激情者少,理趣者多。無論是題贈、勵志、名勝、建筑、節(jié)令、趣巧……耳濡目染,潛移默化,使人于不知不覺間便接受了儒家思想、徽州文化的熏陶和滋養(yǎng),使你不能不靜下心來細讀、深思、妙悟。村里修建文昌閣時,李坑的名士曾邀聚婺源的英才會詩、出對,一時群賢畢至,好不熱鬧。只可惜年代久遠、歷經(jīng)劫波,當時的對聯(lián)只剩了門口一副 :“樓宇喜登臨看兩澗流清雙峰峙秀,人文欣慰起愿五經(jīng)共讀六藝兼通?!睂β?lián)既寫了登臨之美,又表了讀書之愿,更展現(xiàn)了李坑村修建文昌閣的初心。而大夫第抱柱聯(lián)“疊鼓夜寒垂燈春淺,寫詩心靜覓句堂深”及中堂楹聯(lián)“及時小雨敷桐葉,借得春蔭護海棠”意境高遠,文秀之氣十足。就連硯墨店的“歙硯盛三江云雨,徽墨集五岳松煙”及菇山茶館的“為愛清香頻入座,欣同知己細談心”,也無不讓人吟味再三。
李坑深厚的文化積淀,還表現(xiàn)在村民的儒雅、民風的淳樸、村風的清正上。受程朱理學的影響,婺源自古有“聚族而居”的宗族文化特點。在“力耕所出,不足以供”的荒僻山鄉(xiāng),他們深知養(yǎng)家、創(chuàng)業(yè)的艱辛,因此養(yǎng)成了勤儉持家、節(jié)衣縮食的好傳統(tǒng)。在李坑,無論居家還是飯店,你很難看到肉山酒海、燈紅酒綠的大吃二喝。一到飯時,室內(nèi)室外、街巷橋頭、或聚或散、或坐或站或走……到處都是一邊忙活營生,一邊端著飯碗大口小口吃飯的人。飯菜也至簡,幾乎是清一色的米飯加菜心。在李坑,你看不到防盜門、防盜窗、防盜網(wǎng)。盡管各類商店鱗次櫛比,旅游的人流熙來攘往,但是看不到強買強賣,聽不見吆吆喝喝,更不見打仗撕毛。李坑的旅館、客店,差不多都有前后門,但是輕易不關(guān),更不上鎖。無論白天晚上、游人可以隨便出入。他們的轎車、摩托車,都放在連門都沒有的敞棚里;大小飯店等待下廚的憨憨的荷包魚,隨便散放在路邊伸手可及的淺池里,誰也不用擔心會有人偷偷捎走,使人不得不嘆服李坑良好的民風。
李坑自宋代建村以來,祖祖輩輩倚重讀書,注重樹人,更注重孝道。在各家廳堂里懸掛的中堂兩邊,幾乎都會看到老人們的大幅照片,那都是他們故去的高堂。老人老去了,將他們的相片掛在中堂兩邊,一是不忘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二是時時憶起老人們的生前囑托。婺源是朱子家訓的誕生地,制定家訓的遺風流傳至今。李坑二百六十戶人家,家家大門上有家訓:“黃金非寶書為寶,萬事皆空善不空”“孝當竭力,非徒養(yǎng)生”、“人而無信,百事皆空”“父子和而家不敗,兄弟和而家不分”……細讀這些家訓,你也就明白了李坑許多的為什么。
在李坑村的中心,有一個人人必過、且過后不忘的亭子——申明亭。申明亭緊鄰二龍戲珠的通濟橋,四角重檐,騎居街心,是一座明代建筑。申明亭前后有兩副楹聯(lián),其一曰“亭號申明就此眾議公斷,臺供演戲借他鑒古觀今”足見這申明亭既是街亭,又是通道,還是戲臺,更是村里的族人明斷公理的議事亭。村民日常里的口舌是非、家庭中的忤逆犯上、不肖子孫的逾規(guī)越矩、宗族內(nèi)部的假公營私等,都可以來向大家申辯,以求合規(guī)矩、求本源、除濁揚清、凈潔村風。議事定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民間就有了“逃了初一脫不了十五”的說法。于是我想,人,與生俱來就具有兩面性,由于儒家強調(diào)的只是為人之道,所以很難對人類究竟是性善還是性惡做出明確的結(jié)論,解釋不了人類的終極問題。僅靠儒家的義理之學治國,忽視了法制,放棄了斗爭,在民族之林里就永遠不可能獨善其身。
躑躅于這個始建于宋代的小山村,我自然想到了宋朝的富庶和文化繁榮。按說,宋朝沒有唐朝強大,“富宋”更沒有“盛唐”的名聲響亮。趙匡胤沒有李世民“滅突厥、掃吐谷渾”,以“天可漢”稱雄天下的偉績,而且還相繼被遼、金、西夏等外族屢屢欺負,甚至發(fā)生了“靖康之恥”的國難?后人為什么還把李世民和趙匡胤并稱為“唐宗宋祖”?這是因為趙匡胤同樣有著少有人及的治國才能、智慧和功績。唐朝的統(tǒng)治時間為290 年,而宋朝的統(tǒng)治卻有320年,只是唐宋的更迭是李姓亡于了趙氏,而宋朝的換代朝則是外族入主了中原。
自秦漢以來,從八王之亂引發(fā)的南北朝,到安史之亂衍生的五代十國,200 年的諸侯割據(jù),戰(zhàn)亂頻仍,王朝更迭,百姓顛沛,文化衰亡。是趙匡胤力挽狂瀾,結(jié)束了戰(zhàn)亂的局面,統(tǒng)一了華夏的主要地區(qū)。由于趙匡胤開創(chuàng)了文武分制的制度,推行“文以靖國”,實行“右文抑武”,徹底扭轉(zhuǎn)了唐末以來 “武人干政”的局面,開創(chuàng)了空前繁榮的“建隆之治”,創(chuàng)建了中國歷史上少有的“文人墨客的樂園”。明人宋濂曾謂:“自秦以下,文莫盛于宋”。中國四大發(fā)明中的印刷術(shù)、指南針、火藥都發(fā)明于宋代,而宋詞和唐詩,是中國古代文學史上巍然高聳的雙束碑。歷史上的“唐宋八大家,宋朝占了六位,即:蘇洵、蘇軾、蘇轍、王安石、曾鞏和歐陽修。另有四大書法家:蘇東坡、黃庭堅、米芾和蔡襄;北宋理學家程頤、程顥,南宋理學家朱熹、張拭、呂祖謙,還有南宋四大家:陸游、楊萬里、范成大、尤袤……宋朝的文學、理學、史學、科技、藝術(shù)(尤其繪畫和瓷器)都創(chuàng)造了歷史上一個又一個不能逾越的高峰。南北兩宋沒有重蹈地方割據(jù)導(dǎo)致王朝更迭的覆轍,卻又因重文輕武、腐化墮落,上演了一出亡于外族入侵的悲劇。
宋朝不可謂不富,趙匡胤提倡積攢金錢、購置土地,連平民百姓也一味地“多積金,多治田宅”??梢哉f,宋朝是中國恩格爾系數(shù)最高的朝代,宋太祖的“不上稅”,“不殺士”,惠風和暢,舉國同歡,國家強盛,人民富足。頂峰時期,東京汴梁普通百姓的酒樓消費都要上百兩的白銀。由于官員們的生活太好了,吃喝玩樂成了常態(tài),全朝上下都在比拼誰是“最會玩的人”,這也就詮釋了會踢幾腳蹴鞠的潑皮無賴高俅,為什么當上了殿帥府的太尉。
宋朝也并非不武,它是我國歷史上唯一實行募兵制的朝代,幾乎是朝朝擁兵百萬,且代代名將多多。北宋的楊家將、南宋的岳家軍、韓家軍,至今是現(xiàn)代舞臺上古裝劇的壓臺大戲。試想,林沖充當教頭的禁軍就有八十萬,守疆戍邊的野戰(zhàn)部隊又該有多少呢?只因皇帝耽于享樂,貪圖安逸,對于是否收復(fù)失地、是否迎戰(zhàn)來犯之敵,只在他一人的心血來潮和興趣所致上。宋朝與遼國、西夏的征戰(zhàn),向來輸少贏多,卻一次又一次地賠款。不是仗打輸了,而是皇帝獨出心裁的綏靖和收買。只要遼國和西夏出頭挑事,皇帝就會匆忙拿出一大筆錢財施行安撫:給錢給錢!都過好日子多好!不要再來惹麻煩了!
如此這般,家國能保嗎?
住在李坑的日子,我曾多次來到菇山下的狀元府,府內(nèi)府外走一走,山上山下轉(zhuǎn)一轉(zhuǎn),意在消除抑或減弱一下郁結(jié)在心頭的遺憾,但一次又一次總是抱憾而歸。狀元府的后院有一個魚池,池邊有一棵樹齡八百多年的紫薇樹,據(jù)悉為武狀元親手所栽。雖然紫薇樹因遭受雷擊現(xiàn)今只剩了半邊殘枝,令人稱奇的是,只要用手輕輕觸摸根基部位,枝梢立刻便會簌簌地抖動。導(dǎo)游說此種現(xiàn)象令人費解,我則相信那是武狀元壯志未酬、報國無門、英雄無用武之地不甘的神經(jīng)。于是我又想到了李知誠辭官歸里皇帝賜贈他的兩把銅錘。說是銅錘,其實是用竹子編織的能點蠟燭、掛在大門兩邊照明的“銅錘燈”,真夠諷刺的!皇帝送給武狀元一副竹編的、做燈用的銅錘,分明是在示戒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接下來的恐怕就是兔死狗烹了吧?
出狀元府后門不遠有一眼山泉,名曰蕉泉,是我多次造訪狀元府流連不去的地方。蕉泉不大,清波微微,四季不竭,據(jù)說是心情郁悶的武狀元回家后一拳砸出來的。雖是傳說,我卻深信不疑。武狀元的本事再大、武藝再高,生在一個文臣獨大、偏安一隅的朝代,遇上一個只知議和、空懷夢想的傀儡皇帝,即便他的拳頭為鋼澆鐵鑄,又有何用?又能砸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