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 洋
中國畫畫界有一句俗語,叫書畫同源。關于這一點,學界解釋得頗為復雜。源同源,體同源,形同源,勢同源,法同源,神同源,心同源,情同源,趣同源,氣同源,筆同源,紙墨同源,十八般器具同源,等等,不一而足。乍聽來,都有道理;細究來,更有道理。所以,中國的書畫大家,莫不是集書法和繪畫名家于一體的,二者如果缺一,都算不上大家,充其量只能算是名家,更不可能是大師和巨匠。
也許,這也正是中國畫與西畫最大的差別之一。畫油畫、水彩畫以及其他什么畫,你的畫好就行,不用管你的書法,也就是你寫字的功夫有多差勁也無所謂。
但是,中國的書法就沒有邊界了嗎?不是的。
書畫如果沒有各自的獨立性,何謂書和畫?書法的藝術特性,首先在于用筆,在于通過一筆一劃地點橫豎撇捺完成的書寫與呈現(xiàn)。偶有補筆,那也在于只補一丁點的原則。離開了書寫的這一筆觸特性,那就不是書寫了,而且常常成為書法藝術的大忌。正道與歧途,往往就區(qū)別在這種獨立性的持守上。
而繪畫則不同,繪畫的筆觸可以是繁復的、反復的、堆疊的,點、面、線,皴、擦,加之色彩的運用。由此我們就可以看出,從技法的區(qū)別看,繪畫與書法存在著一個涇渭分明的邊界。畫家與書法家,也存在著在接受兩個不同系統(tǒng)標準檢驗的基本原則。就國畫而言,一個好的畫家不一定是一個好的書法家;一個好的書法家也不一定是一個畫家。不是一種本事而是兩種本事,它有關聯(lián),但更有區(qū)別。二者兼修兼優(yōu),方是正道。
此界糊涂不得。書法能畫嗎?畫出來的“書法”能算是書法嗎?當我們糾結于書法理論創(chuàng)新與技法創(chuàng)新而又不得其解時,在一些淺薄者而不是藝術智者,甚至是在一些評獎活動和名家的推動下,敗筆丑書書法已赫然登上大雅之堂。這種書法藝術越獄般的越界,讓我們的視線一再被模糊了。
最近,篆刻家陳國斌推出了一個他近年的書法系列,當然,叫好聲一片。但我并不看好,甚至認為這是一種糊涂的叫喊。對于陳國斌,作為一個藝術評論家,我給予他肯定的評價也許在國內學界是最高的,我甚至認為他是齊白石之后對中國當代篆刻藝術影響最大的篆刻家。我曾說過:“如果我們將秦漢以降的中國印章算作篆刻中的楷篆的話,那么,數(shù)千年之后,由當代陳國斌所創(chuàng)造的,就是中國篆刻藝術中的草篆?!保ā恫葑寒敶逃∈系臍v史奇葩》發(fā)表于《美術界》2021年第4期)但是,他的書法卻是問題書法,它所體現(xiàn)出來的只有強烈的反傳統(tǒng)性、反叛性和極端的情趣,僅借了文字和書法的一些殼。當然,我們也不妨將其譽為“丑書”最杰出的代表。因為其中大部分作品不是書法作品,而是更接近繪畫的一種“畫書”或帶引號的“書畫”。如果我們將其當成書法作品或是現(xiàn)代書法來看,都沒有道理。因為書法藝術范式在這里完全消失了,書法藝術“書寫性”的特性和鋒控提按間架結構等藝術元素在這里完全被消解了。這是狂草嗎?不是,而只能說成“殘草”“亂草”和“爛草”。盡管我們不能單純地以正統(tǒng)的“美”與“丑”作為現(xiàn)代書法審美的標準,但是,完全離經(jīng)叛道的“丑書”,將會把中國當代書法推入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中,歷史會笑話我們,未來更會笑話我們。
畫是畫,書法是書法。畫有時是可以寫出來的,但書法卻不能是畫出來的?,F(xiàn)代派書法,在本質上不是反傳統(tǒng)的,它的創(chuàng)新著力點應該是守正創(chuàng)新正能量的。進入21世紀后,當代中國書法面臨了最嚴峻的挑戰(zhàn)。這種挑戰(zhàn),一方面是來自歷史的:我們該如何傳承?一方面是來自現(xiàn)實的:我們該如何發(fā)展、該如何在書法藝術歷史長河中尋找當代書法的歷史定位、尋找創(chuàng)造性的突破從而找到當代書法的歷史貢獻?
當然,這是個更大的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