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俊杰
暑期的一天,母親忽然說要帶我回一趟老家。
久居城里讀書,繁重的學習任務,早讓我對老家的印象淡漠。這幾年偶爾隨母親回去打掃一下衛(wèi)生,都是迫不得已,自認為只是為母親去分擔一些體力活罷了。只因老家所處的小村,不僅碎石村道高低不平,屋周雜草叢生,門前那小河浜更是大煞風景,尤其在這夏天,那惡臭絕對是讓行人大倒胃口,因此,當早上八點坐上母親的小車趕住老家時,我心中不由升起一種莫名的惆悵。
我們老家處在一個大山灣里,門前一條曲曲彎彎的小河,是山灣中大河的一條支流,它往上10里,與大河同時連接崇山峻嶺里的澗河,往下5里則通向太湖。據(jù)父親說,多年以前,這里也曾魚蝦滿河,后來因沒人管理,漸漸淤塞,讓小河水改了道,全入了大河,這小河此后就漸漸成了死浜,讓原本秀美的山村,沒了生氣。
令我萬萬沒料到,半個多小時后,當我們的小車剛到村口,我本沒精打采的情緒忽然像被一陣風吹過,感覺到眼前忽然一片明亮!
咦?什么時候進村的道路澆了水泥路面?路旁竟還豎起了路燈?又是什么時候村道旁的雜草地成了芬芳滿園的花池?還有,這個季節(jié)回家,行經(jīng)河邊,該是我捏著鼻子的時候呀,現(xiàn)在怎么好像空氣里有種甜津津的氣味?
不錯,此刻,我還真有了一種夢幻般的感覺,有種母親領(lǐng)錯地方的錯覺,以至母親在我家門口停了車,我踏下小車的第一句,便是用滿是驚訝的語氣跟母親說:“媽,怎么搞的,咱村什么時間用了魔法,咋就一下子從丑八怪變成個俏姑娘?”
或許是母親見我的語調(diào)和神情太過夸張,逗得她先是開懷大笑了一陣,接著才笑瞇瞇地對我說道:“傻孩子,你是好久沒回村里了,這一年多,政府大搞鄉(xiāng)村振興建設(shè),從河道機械清淤到塊石駁岸;從污水納管到村道硬化;再從垃圾集中無害化處理到村子的園林化、公園化打造,可是花了不少錢喲,兒啊,咱小村現(xiàn)已成了大公園,爸媽已決定,將來可要回鄉(xiāng)養(yǎng)老哩!”
母親的話讓我這才知道,原來村子換了新裝是這么回事!
這不是嘛,我放眼數(shù)十米外村東的小橋頭,那里原是片荒蕪灘涂,而現(xiàn)在竟然砌了個黑瓦白墻仿古花窗的村頭小景;那墻腳處半畝大小的花池,盛開著的五顏六色的波斯菊,讓人掃過一眼就立刻有種心曠神怡之感。
好奇之心勃發(fā),我馬上又急趕十幾米,來到了小河邊。
我人小,記憶里,我家門口原本由一根青石條擱成的河埠,因河水變質(zhì)早就荒廢,萬萬沒想到,現(xiàn)在村子里利用了那塊青石條,用混凝土筑起的臺階由河邊道路逐漸下伸,恰如個小碼頭般,半探出水面。
鄰家周婆婆正在掏米洗菜。河水清澈見底,約兩米深的小河,讓我一眼看到河底來回游動尋食的幾條大小不等的鯽魚!讓我最為欣喜的,是周婆拎著米籮掏米,一大群圓珠筆長的白條魚,像知道有人專為它們定時投食的一樣,膽大無比,盡露著個小圓頭來搶食著從米籮中掏出的米屑!
周婆婆與我家相隔兩戶,男人死得早,兒子兒媳在城里開商場,只剩下她一個老人家守著村子里的兩間老房、一塊自留地,時不時地往城里送菜蔬。
周婆婆一個人一天吃不了多少,我見她米籮里至少淘著好幾斤白米,忍不住開了口:“奶奶,您一人哪要做這么多米的飯呀?”
蹲在青石條上的周婆婆邊淘米邊回了頭,花白的劉海下一張喜盈盈的臉,朗聲丟上話來:“小俊杰你們也回來了?哦,今天真是好日子,芳芳和她爸媽馬上也一起回來,商量翻建新房哩!”
70多歲的周婆婆,額頭的深深皺紋喜得卷成了一朵花。她這話可讓我大吃一驚,我忙問:“芳芳姐與她爸媽住著城中的一座大別墅哩,還回來蓋房干啥?”
“哈啥,孩子你不知道吧,你芳芳姐高你三級,明年就參加高考,她爸媽說從此就解放嘍,說要回來建房養(yǎng)老。這可是好事哪!你看,現(xiàn)在咱村的樣,后邊的山坡四季常青,空氣不知比城里好多少倍。再看門前這小河,自從整治,上接澗河,下連太湖,現(xiàn)在太湖禁捕,早成了只大魚缸,清洌洌的小河水直沖湖里,勾得那些魚兒直涌到咱門前來,呵呵,就差點蹦進咱鍋子了呀!想想,你慶元叔還不讓這小河的魚兒勾了魂?”
慶元叔就是芳芳姐的爸爸。早聽人說過,慶元叔叔不僅生意做得好,還是什么釣魚協(xié)會的,這樣的人,打算與我父母一樣,準備將來回來養(yǎng)老,我估摸,很可能是小村里外出闖蕩的一批人共同商量決定的。
這些想法也只是在腦子里打了滾,我馬上被周婆婆那些什么魚兒快蹦進鍋子這種話迷住了,興奮地走到河埠上,我雙眼直打量起河水,就見岸邊那一塊塊黃石駁岸上掛滿了一顆顆肥碩的螺螄,這不足三丈寬的小河,河心時不時見到筷子長的鯽魚,三五成群,像平時街頭那些得閑的青年男女吊兒郎當在逛街。
忽然間,兩米外的駁岸腳下,有一個怪異事吸引了我:這是一塊像電飯煲鍋蓋大小的黑呼呼的石頭,在一尺左右的水深處,它本一動不動,無法想象,怎么就會有一條一兩左右重的小鯽魚突然間給這“石頭”吸住,瞬間在翻白肚死命掙扎?
稍一定神,我不禁喜從天降,馬上不顧著自己腳上穿的白色球鞋,快如一支利箭直射水里!
身邊的周婆婆給我這一跳嚇得滿臉驚恐,一聲驚叫:“孩子,你這是干啥?”
此時,我已顧不得一身早上才換過的干凈衣服,半蹲水里,雙手在摸著被我一腳緊踩住的那塊“石頭”,想著父親早就教我的他小時候如何在河里逮甲魚的方法,看從哪處下手才會既得了這個約有三四斤重的家伙,又不讓它咬著手。
也是甲魚口中有食,又是在水中它不會輕易咬人之故,也就周婆婆話聲落下這當口,我已用右手的拇指與食指,緊緊摳住了那這只甲魚后肢兩側(cè)的軟檔,將它提出水面!
看這出水后的甲魚伸頸張嘴四處亂來的樣,我就像個“水落鬼”飛跨上河埠,邊沖向家門,邊喜滋滋大聲回著周婆婆:“這家伙守株待兔,不想還遇著我這個神兵天降哩!嘻嘻,婆婆,我要和媽媽馬上進城,將它早些燉了給我90歲的外公補養(yǎng)身體!”
(指導教師:姚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