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憶敤

一

自從結(jié)婚后，我和老公就一直過著兩人世界，后來有了女兒就成了三口之家。因為和公婆分開住，所以從沒遇到過婆媳矛盾，和公婆相處也一直挺融洽的。怎么也沒想到，我年近半百，女兒也已長大成人，我們還要和公婆住到一起。

那個周末，老公去公婆家探望兩位老人回來后就一直心事重重。吃晚飯時，看我心情不錯，他終于開了口：“老婆，我想和你商量個事兒，能不能把我爸媽接過來和我們一起?。俊蔽艺郎蕚鋳A菜的筷子停頓了一下，問：“為啥？”老公低著頭，聲音低沉：“我今天去，看他們的飯菜實在太簡單了，老是這樣，我擔(dān)心他們營養(yǎng)不夠。何況，他們年紀越來越大了，我爸又有心血管疾病，我怕我們不在他們身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老公說不下去了，我知道他又想起了上次公公在家發(fā)高燒的事。公公怕給別人添麻煩，明明覺得不舒服了，還硬挺著沒有說，直到半夜實在熬不住了才告訴婆婆。婆婆趕緊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叫了救護車把公公緊急送進醫(yī)院，結(jié)果因為年紀太大，又拖得時間太久，在醫(yī)院的觀察室住下，打了幾天針才好?？墒沁@么一折騰，公公的身體也差了許多，調(diào)養(yǎng)了近半年才逐漸恢復(fù)了元氣。

這件事讓老公一想起就心有余悸，感慨要是再晚點公公可能連命都沒有了。我理解老公的心情，雖然我也擔(dān)心和公婆一起住會有諸多不便，但我知道要是不管他們，老公會一直擔(dān)心，而萬一他們有了什么事，我自己也會良心不安。思考了好久，我還是點了點頭：“行，把他們接來吧。”

公公婆婆到家那天，我特意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以示歡迎。公公吃得眉飛色舞，筷子幾乎就沒停過。吃到最后，他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心滿意足地摸著圓滾滾的肚子，來了句：“今天吃得真舒暢。你媽平時只會給我下面條，清湯寡水的，吃都吃不飽……”話音未落，公公就被婆婆嗔怪地打了一下：“就你嘴饞。年紀大了吃得清淡點對身體好，知不知道？”我們大家都笑了。笑過后，我心里卻悄悄地滑過一絲酸楚，我知道婆婆一直不善廚藝，加上年紀大了，也沒那個精力，所以平時飲食都是能湊合就湊合，吃得非常馬虎。公公這句話雖然像是開玩笑，可也是真實的心聲，看來還是我們對他們關(guān)心得太少了。好在，做菜是我的強項，以后就多給他們做吧。

二

剛開始住在一起時，也算得上是一切安穩(wěn)。但漸漸地，生活中不和諧的一幕就出現(xiàn)了。最讓人意想不到的，居然還是來自老公對自己親爸的吐槽。那天，老公從洗手間出來，便蹙著眉、抿著嘴，一臉無奈。

“我爸也真是，上個廁所，居然可以把地上搞得這么臟。”老公不但臉色難看，嘴里還嘮嘮叨叨。正好婆婆也坐在客廳里看電視，聽了老公的抱怨，臉上登時飛起一片緋紅。“這老頭子年紀大了就不愛干凈了，我都說他多少遍了，就是記不住。”婆婆邊說邊站起身，“兒子，別著急，我來擦干凈?！蔽冶鞠胝f“媽，讓我來吧”，但想了想，還是把話咽了回去。我知道婆婆要面子，與其我來收拾讓她尷尬，不如讓她自己干。

等婆婆進了洗手間，我悄悄拉了拉老公的袖子，朝他搖搖頭。老公懂我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剛才也是太著急了，有些口不擇言?！钡鹊狡牌艔南词珠g出來，我故意對著婆婆大聲抱怨：“媽，你兒子是不是有潔癖??！整天不是嫌這里不干凈就是嫌那里不干凈。你是不知道，我以前和他在一起多受罪?，F(xiàn)在好了，你們來了，他就不會盯著我一個人了?！逼牌乓苫蟮乜戳宋乙谎郏骸八蚕訔壞?？”“可不是嘛?！蔽椅乩牌诺氖?，“既然他這么嫌棄咱們，那以后咱們都別理他，讓他一個人過。”婆婆“撲哧”一下笑出了聲，老公也跟著傻樂了幾聲。一場風(fēng)波就這樣平息了。

事后，我還專門“警告”老公，以后說話一定要注意，這種傷老人心的話千萬不能隨便說。老人年紀大了，尤其是男性，他們在個人衛(wèi)生方面有時候確實不太注意。但是他們也是很敏感脆弱的，如果我們做子女的嫌棄，會讓他們很傷心的。而這不就和我們把他們接到身邊，想讓他們過得好一點的初衷背道而馳嗎？

三

我知道，其實公婆和我們住在一起也怕成為我們的負擔(dān)。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有事可做，有成就感，覺得自己是有用的人。婆婆雖然不擅長家務(wù)，但她退休前是老師，所以思路清晰，對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也特別強。別看她已經(jīng)八十多歲了，可對手機的使用駕輕就熟。

我們小區(qū)里有家社區(qū)菜店，可以網(wǎng)上下單，店主按單配好菜，買家到時去取就行了。于是我便把買菜這個光榮的任務(wù)交給了婆婆。眼看自己也能幫上忙，婆婆特別高興，每天一絲不茍地按照我制定的菜譜在手機上精心挑選下單后，再把菜從菜店取回來。每天我下班回到家，婆婆早就把所有的葷素菜肴都挑揀、清洗干凈。我進了廚房，直接做就行了，大大節(jié)約了前期準備的時間。我把婆婆一頓猛夸，婆婆喜不自禁，心情大好，感覺自己對這個家還是很有作用的。

雖然和公婆的關(guān)系磨合得越來越好，可說實話，除了照顧老公、女兒，還要照顧兩個老人，自己還要上班工作，有時候我也覺得很累，心里也難免有怨氣。只是當(dāng)著兩位老人的面，我也不能表現(xiàn)出來，時間久了，心里還是有點小憋屈的。

那天一大早，老公就告訴我晚上要出去和大學(xué)同學(xué)聚會，女兒也說和閨蜜約好了要一起去看電影。我心里瞬間就覺得有些不爽。你們都出去玩了，我上了一天班回來還要辛辛苦苦做飯照顧兩個老人，怎么想都覺得有點委屈。

到了下班時間，我真是不愿意回家。我靈機一動，給婆婆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晚上要加班，不回家吃晚飯了。“實在不行，你們老兩口就自己點個外賣吧?！蔽抑榔牌艜檬謾C點外賣，這樣我也算幫他們把晚飯安排好了。

然后我就去了商業(yè)中心逛街。先到西餐廳美美地吃了一份海鮮意面，再來了一份餐后甜品和一杯咖啡，坐在臨街的窗前邊吃邊看風(fēng)景，真是說不出的愜意。印象中自己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享受過這份獨處的快樂了。吃飽喝足，我開始逛街，順手給自己買了兩件當(dāng)季新衣。甚至連說辭我都想好了，就說是單位同事從她開服裝店的哥哥那里幫我?guī)У摹?/p>

晚上回到家已經(jīng)挺晚了，沒想到平時都習(xí)慣早睡的公公婆婆居然還沒睡。我正疑惑著，婆婆笑容滿面地對我說：“怕你加班晚了沒吃飯，我就給你留了點飯和菜。你快洗洗手，我去給你把菜熱熱?！蔽毅蹲×耍骸皨?，你什么時候?qū)W會做菜了？”婆婆不好意思地笑笑：“天天看你做，學(xué)了一點。味道肯定沒你做得好，你可別嫌棄啊?！?/p>

等婆婆把菜端上來，我一看，咕咾肉、芹菜炒香干、絲瓜蛋湯?？吹贸?，婆婆是花了心思的。再看看客廳沙發(fā)上打起了瞌睡的公公，我的眼睛忽然一熱。原來他也擔(dān)心我回來晚了，特意等我呢。

“好吃嗎？”面對著婆婆期待的目光，我連連點頭。那一刻我忽然發(fā)現(xiàn)，其實并不是我們讓老人有了依靠，而是老人治愈了我們。他們用自己的行動，讓我們懂得了什么是親情、什么是天倫之樂。這是世間最美好的感情。

編輯/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