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

主持人

涂龍科上海社會科學院法學所副所長、研究員、博士生導師

禁毒工作事關國家安危、民族興衰、人民福祉。完善治理體系，壓實工作責任，廣泛發(fā)動群眾，走中國特色的毒品問題治理之路，是堅決打贏新時代禁毒人民戰(zhàn)爭的應有之義。上海市楊浦區(qū)人民檢察院與司法實務界專家齊聚一堂，積極建言獻策。

偵控要點：物流寄遞渠道涉毒案件的證據收集

涂龍科：在互聯網技術的影響下，毒品運送方式呈現多樣化的特征，犯罪分子直接通過物流寄遞渠道實現毒品運送和轉移，“人、錢、貨”相分離，給偵查取證帶來一定困難。為此，如何更好地收集寄遞渠道涉毒案件的證據，各位專家有何高見？

康樂：通過物流方式寄遞毒品，往往采用人貨分離、錢貨分離等新型毒品交易方式，造成毒品證據收集的困難。因此對于這類毒品案件，我們要堅持證據裁判原則，并適當考慮毒品案件的特殊性。一方面，要注重客觀證據的固定，及時收集并有效固定關鍵證據。比如及時到物流快遞公司取證，對于能夠全面反映寄遞毒品的犯罪嫌疑人、作案時間、地點、物品種類的監(jiān)控錄像要及時提取、固定；直接反映毒品交易情況的微信聊天記錄和微信、支付寶、銀行等轉賬記錄要及時提取，對于刪除的聊天記錄要通過技術手段及時恢復；對于毒品外包裝上的生物性物質要及時提取，并進行鑒定等。另一方面，探索對技術偵查措施所搜集證據的新型審查方式，目前一般通過法官對技偵材料復聽的方式庭外核實，從而形成內心確信，但這會導致庭審虛化、控辯雙方無法直接抗辯。目前，相關司法解釋已經明確要求作為證據使用的技偵材料通過法庭調查查證，對于采取何種法庭調查形式，需要各方進一步協商，達成共識。比如通過庭前會議形式開示證據，或者通過采用不暴露人員身份、不公開具體方法等保護措施來進行庭審調查，甚至轉為不公開開庭審理方式調查核實技偵證據。

龔雯蓉：針對寄遞毒品類案件涉及的上下家關系復雜、新型毒品性質界定困難、電子證據易滅失等特點，楊浦區(qū)檢察院充分利用法律賦予的提前介入偵查權，引導公安機關高效、規(guī)范偵查，對案件定性、收集證據、適用法律等提出意見，并監(jiān)督偵查活動合法進行，從前端把好案件質量關。對于寄遞渠道涉毒案件的證據收集，公安機關取證時應注意及時、全面和規(guī)范。對于犯罪分子通過微信、支付寶等網絡軟件留下的通信痕跡要盡早盡快查找、收集并加以固定；同時及時根據其供述的相關線索，查證客觀性證據及其他旁證，以印證口供真實性，從而完善證據鏈。如快遞公司掌握的收寄件人信息、上門攬件的快遞員對寄件人的特征描述、辨認，毒品的內外包裝上留下的生物痕跡，犯罪嫌疑人涉毒前科劣跡及到案時是否吸毒的化驗報告等。此外，毒品案件中的搜查、扣押、稱量、取樣、送檢等程序務必規(guī)范；考慮到口供證據在毒品案件中發(fā)揮的重要作用，應當盡可能進行訊問的同步錄音錄像；通過技偵手段獲得的證據材料也應當根據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的規(guī)定進行示證、質證。

法律適用：麻精藥品與毒品的界限認定

涂龍科：隨著打擊毒品尤其是寄遞毒品力度的持續(xù)加強，常規(guī)毒品如冰毒、海洛因、大麻等生存空間不斷被壓縮，一些麻醉藥品、國家管制精神藥品被不法分子作為毒品的替代品。狹義的“毒品”與麻精藥品之間的界限在哪里？

何榮功：毒品是個法律概念，在醫(yī)學上并無此概念，刑法規(guī)定的不少毒品，在醫(yī)學上屬于精神藥品和麻醉藥品。換句話說，毒品和麻精藥品有一定的重合關系，國家管制的麻精藥品只有被非法濫用以毒品用途時，才依法屬于刑法中的毒品；用于醫(yī)療或者科研等目的，不能被認定為毒品。

在我國，被列管物質的范圍一直在擴張，特別是越來越多的非藥用類精神藥品和麻醉藥品被列管。整體而言，當前我國被列管的物質包括三類：一是《麻醉藥品品種目錄》規(guī)定的麻醉藥品；二是《精神藥品品種目錄》規(guī)定的精神藥品；三是《非藥用類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列管辦法》規(guī)定的非藥用類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

對于上述列管物質在何種情況下應依法認定為毒品，認定的思路與方法是不完全相同的。對于非藥用類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因其依法不再具有藥用價值，行為人一旦走私、販賣、運輸、制造這類列管物質，除非有證據證明其被用于特殊用途，行為一般會被認定為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與上述明顯不同的是，《麻醉藥品品種目錄》和《精神藥品品種目錄》列管的精神藥品和麻醉藥品，由于這些物質在性質上屬于藥品，實踐中，國家仍然將其作為藥品使用，其究竟屬于藥品還是毒品，需要具體考察用途，從而進一步認定。當《麻醉藥品品種目錄》和《精神藥品品種目錄》列管的精神藥品和麻醉藥品被用于醫(yī)療目的和用途時，依法屬于藥品；當作為毒品（比如提供給吸毒人員或者毒品犯罪分子）使用時，則依法屬于毒品。

針對非法販賣麻醉藥品、精神藥品行為的定性問題，根據2015年最高人民法院印發(fā)的《全國法院毒品犯罪審判工作座談會紀要》可知，最高法對于被列管的麻精藥品能否認定為毒品采取的是具體考察其用途的方法。這雖然是針對非法販賣行為的，但具體考察列管麻精藥品用途進而認定其是屬于毒品還是藥品的精神與立場，同樣適用于走私、制造、運輸的定性。

值得注意的是，當前的司法實踐中有一種不正確的認識和做法，即只要涉案行為對象是《麻醉藥品品種目錄》和《精神藥品品種目錄》等國家列管的物質，就徑直認定為毒品和相關毒品犯罪。這種做法是過于武斷的，沒有正確區(qū)分毒品和麻精藥品的界限，并不妥當。

徐天拯：毒品是一個寬泛的概念，從禁毒的角度來說，毒品犯罪在現階段的突出問題是麻精藥品在什么情況下可以認定為毒品。比如，執(zhí)法司法實踐中對以下四種麻精藥品能否認定為毒品存在困惑：第一種是合成大麻素，已被明確列為管制藥品，合成大麻素也廣泛運用于醫(yī)療上。如果將合成大麻素等同于毒品，那么這樣合法生產、使用合成大麻素就等于合法使用毒品；第二種是思諾思，一種普及度較高的安眠藥，屬于處方藥，服用后可以出現極致的興奮感；第三種是泰國DC減肥藥，一種在泰國合法的藥品，其減肥效果吸引大批年輕人購買，但其含有我們國家管制的第二類精神藥品芬特明成分；第四種是“藍精靈”，一種日本的安眠藥，在日本是處方藥，但被我國法律禁止，服用后也會產生極致的興奮感。服用這些藥物是否屬于吸毒，司法實踐中存在一定疑惑。同時我們國家所制定的吸毒相關管制措施，是針對海洛因、冰毒等傳統(tǒng)毒品，是否適用于新型毒品，立法層面存在一定程度的滯后。

治理路徑：寄遞毒品犯罪的聯動監(jiān)管

涂龍科：近年來物流寄遞渠道涉毒犯罪案件在毒品犯罪案件中的占比呈上升趨勢，反映出對該類問題治理的必要性和緊迫性。那么，對于該類犯罪的社會治理，可以從哪些路徑著手？

龔雯蓉：楊浦區(qū)檢察院既堅持依法、從嚴、全面打擊犯罪，又積極參與社會綜合治理，達到應打盡打、祛邪扶正的目標。楊浦區(qū)檢察院與區(qū)禁毒辦攜手推進毒品預防教育“六進”活動，實現禁毒宣傳進網點、進街道、進醫(yī)院、進校園、進場館、進車站，引導公眾提高識毒、防毒、拒毒能力，共同構建全方位禁毒防控體系，著力營造區(qū)域平安無毒環(huán)境。針對毒品犯罪向在校大學生蔓延發(fā)展的趨勢，楊浦區(qū)檢察院整理了近兩年的在校大學生涉毒案件，深入分析了大學生涉毒犯罪的現狀、案發(fā)的深層次原因、社會危害后果等，并會同公安機關禁毒部門在大、中、小學范圍內開展“禁毒警示教育進校園”活動。為維護寄遞渠道安全暢通，保障寄遞企業(yè)健康安全發(fā)展，楊浦區(qū)檢察院結合所辦理的案件，在專題調研的基礎上，召集涉案的寄遞企業(yè)及其監(jiān)管機關進行座談，共同分析寄遞行業(yè)在安全監(jiān)管方面存在的問題隱患，研究制定相關防范措施，并就寄遞行業(yè)綜合治理充分聽取意見。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七號檢察建議”，檢察機關對部分寄遞毒品類案件實行公開審查批準逮捕、公開審查起訴，邀請人大代表、人民監(jiān)督員及辦案民警等人員參加，充分聽取參加人員對案件處理的意見。對擬不起訴案件、擬向企業(yè)制發(fā)檢察建議的案件，進行公開聽證，當事人或單位及人民監(jiān)督員、人大代表等人員參加，充分聽取聽證人員對擬不起訴決定、擬制發(fā)的檢察建議的合理性等的意見。針對案件辦理中反映出的寄遞行業(yè)監(jiān)管漏洞，通過社會綜合治理的方式促進有效監(jiān)管，協同發(fā)力、齊抓共管，推動寄遞渠道“三項制度”落實，加強新型寄遞方式管理，從源頭上防止毒品在寄遞渠道流通，營造安全健康的寄遞環(huán)境。

康樂：最好的社會政策就是最好的刑事政策。要提高對物流快遞渠道涉毒犯罪的治理能力，一是企業(yè)把好寄遞關。寄遞企業(yè)對于收寄的物品要100%使用探測儀等安檢設施進行檢驗，讓毒品等可疑物品無處可藏。二是人人守牢消費關。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正是有了需求，才有人鋌而走險從事毒品犯罪。因此，要加大對毒品危害性的宣傳力度，筑牢“吸食毒品，家破人亡；遠離毒品，國泰民安”的理念，從消費端切斷毒品犯罪的“土壤”。三是職能部門用好權力關。擔負幫助吸毒人員戒除毒癮的部門，要用好戒毒措施，幫助戒毒人員戒除毒癮；對于有涉毒犯罪線索的案件，公安機關要及時立案查處；對于毒品犯罪案件，檢察機關要加大法律監(jiān)督力度，用好提前介入、追訴等手段；審判機關要依法從嚴懲處犯罪，并加大涉毒犯罪財產刑的執(zhí)行力度，發(fā)現有可供執(zhí)行的財產時要及時執(zh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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