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

了解一座城市，先從博物館走起——2023年暑假，文博場館成為各地市民游客最熱門的出行目的地之一。僅以上海為例，據(jù)市文物局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今年7月份全市162家博物館接待觀眾超317.2萬人次。8月份，博物館熱繼續(xù)升溫。而在全國范圍內，各人氣旅游城市的博物館也都迎來了參觀熱浪。

與之對應的是，熱門場館出現(xiàn)排長隊或預約難的問題。不少人滿懷期待而來，最終進不了門，只能悻悻而歸。為回應觀眾的熱情，南京六朝博物館、沈陽故宮博物院先后宣布在一定時期內取消周一閉館的政策，讓市民、游客每天都能參觀。杭州從7月31日起調整52家市屬國有博物館的開放時間，實行分類錯時開放：調整后，11家博物館每天開放，17家周二閉館，其余24家維持原狀。博物館“周一閉館”是國際通行的慣例，面對井噴式的參觀熱情，應不應該打破常規(guī)？

供需之間存在較大落差

“定3次鬧鐘，依然搶不到一張博物館門票?！薄皵?shù)萬張門票45秒就空，未來7天全部約滿，搶票太難了！”在各大網絡社交平臺上，吐槽博物館一票難求的帖子隨處可見。

另一邊，各大博物館為了盡可能多地接待觀眾，不斷挑戰(zhàn)著極限——湖北省博物館的越王勾踐劍特展展廳大排長龍；國家博物館“古代中國”展廳的觀眾密度堪稱摩肩接踵；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開放日每天涌入6.5萬人……記者走進滬上熱門場館上海博物館，這里亦是人聲鼎沸。從南門進入，右手邊堆放的行李箱快要“越界”到安檢口——館內原本的行李寄存處早就不夠用，臨時改成行李寄存處的影視廳也不夠用了，館方只能將南門入口安檢處邊上一塊空地攔出來給觀眾放行李。這里靠近餐廳，用餐高峰期排隊等候的人群再匯聚于此，直接影響到正常通行?！案鶕?jù)場館面積、設施配備等核算，我們館最高日接待量應該是8000人次，但為了讓更多人有機會走進來，現(xiàn)在放寬到了10000人?！鄙虾２┪镳^館長褚曉波坦言，這樣一來，不僅觀眾體驗受影響，對館方的配套服務供應也帶來了挑戰(zhàn)，許多設施承受能力已遠超最初的設計。比如，餐廳座位有限，觀眾在午餐高峰期最長要等上一個小時才能用上餐。洗手間使用也是問題，女廁排長隊，只能將某層樓面的男廁臨時改為女廁。人太多，休息椅不夠用，不少觀眾席地而坐，甚至安全通道的樓梯上也坐了不少人。

閉館不等于博物館放假休息

周一閉館是國際通行的慣例，主要是為博物館設施、文物展品的休整和保養(yǎng)留出時間，選在每周首個工作日、客流量較小的周一閉館休整。一般來說，當天博物館會安排一線工作人員調休，其他人員正常工作，設備的檢查、維護保養(yǎng)和部分文物保護工作也安排在這個時段。

針對供需之間的落差，取消博物館一周一天的閉館日，一票難求的情況會不會得到有效緩解？

“首先需要澄清一個誤區(qū)——在外界看來，閉館就是博物館放假休息一天，其實不然?！睆偷┐髮W文物與博物館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鄭奕說，對文博場館而言，這一天雖然不對外開放，但仍有不少內部工作需要處理：一方面，長時間的陳列展覽，文物需要維護和調整；另一方面，一線工作人員需要培訓與學習提高。同時，場館養(yǎng)護、設備檢修也得進行，以排除安全隱患。她介紹：“暑假旺季期間，盧浮宮、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等熱門館也經常排長隊，但它們不會因為人多而取消一周一天的閉館日?！?p>

對文博場館而言，這一天雖然不對外開放，但仍有不少內部工作需要處理：一方面，長時間的陳列展覽，文物需要維護和調整；另一方面，一線工作人員需要培訓與學習提高。同時，場館養(yǎng)護、設備檢修也得進行，以排除安全隱患。

“一周閉館一日，是經過多年探索的結果，能保障博物館正常、安全、科學運營，打破這一慣例也需要充分論證。”褚曉波直言，作為公共文化機構，為更多人提供優(yōu)質服務是博物館責無旁貸的義務，但前提是要安全可控。他以上海博物館現(xiàn)有的人民廣場館舍為例，這是一幢有著將近30年歷史的建筑，里面的鍋爐、中央空調等硬件設施已超期服役，都需檢測維護。工作人員也有著承受極限。暑假期間，上海博物館于每周五增開夜場，“開放一個夜場，至少50到100位工作人員需要加班，一周一次，大家還可以克服困難的，但不斷加碼難以維持。”褚曉波說。再者，文物也需要休息，特別是書畫類、有機質的文物很脆弱，對光照、溫濕度、二氧化碳濃度等都有極高的要求，增加開放時長顯然不利于文物的“延年益壽”。

“博物館同行真的很努力、很辛苦！”中國博物館協(xié)會理事長劉曙光感嘆，為了暑期更好、更多地接待游客，他們一直在做各種嘗試，包括臨時取消周一閉館、實行分類錯時開放、開放日延長一小時或增開夜場等。但這些措施只能是應急，如果讓這些措施變成常態(tài)，則需要人力、物力、財力配套支持跟上。事實上，熱門館即便取消閉館日也無法滿足旺季井噴式的參觀需求。以宣布暑期實行“周一不閉館”的陜西歷史博物館為例，該館在暑假期間一天接待1.2萬人次，已是原定最大日接待量的3倍，而面對每天60萬人次在線搶票，每天開放從而每周增加1.2萬個參觀名額其實也是杯水車薪。

理性看待行業(yè)內在工作規(guī)律

面對全國出現(xiàn)的博物館熱，劉曙光認為，這肯定是一件好事，傳統(tǒng)文化藝術、中國歷史人文正在吸引全民關注，但“供需矛盾也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他呼吁，社會方方面面立足長遠、理性客觀地看待博物館。文博場館是專業(yè)機構，要尊重其內在工作規(guī)律?！安┪镳^參觀和一般的景點參觀不一樣，對環(huán)境是有一定要求的，目前各大熱門館都是按照最高接待量放人，現(xiàn)場環(huán)境嘈雜，體驗感達不到預期，對觀眾也是損失。”

“不要都集中在暑假走進博物館，一年四季都可以挑選合適的時候錯峰出行；場館的選擇也可以更個性化、多元化，不要都奔著熱門館?！痹谏虾２┪镳^黨委書記湯世芬看來，場館有冷熱，人一生需要積累的人文知識素養(yǎng)卻沒有冷熱之分，也沒有時間先后，任何時間都可以根據(jù)可能的資源安排起來。實際上，暑假期間也并非所有文博場館都人滿為患。市民方先生透露，他7月去參觀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時，遇到人流峰值，多數(shù)參觀時間看到的基本是其他游客的后腦勺，最后實在擠不動了，只能從展廳外面隔著玻璃窗“眺望”了一眼“一號坑”。而去到漢景帝陽陵博物院時，體驗感好了很多，里面的展陳做得很用心，雖然地理位置相對偏遠、交通不夠便利，卻是一個深入了解漢文化的好去處。

博物館的“冷熱不均”是國內文博業(yè)快速發(fā)展的必經階段。以上海7月份接待的超317.2萬人次博物館觀眾為例，約三分之二來自十大熱門館?！拔覀儾粌H需要上海博物館、上?？萍拣^（含上?？萍拣^、上海自然博物館、上海天文館）、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等大館來發(fā)揮‘頭雁效應，更需要它們帶動更多場館發(fā)揮各自的公共文化服務功能，以期‘各美其美、美美與共并形成合力?！编嵽日J為，這是為熱門館分流的有效辦法，也是上海市“博物館之都”建設的核心要義——致力于形成布局合理、結構優(yōu)化、特色鮮明、功能完備、體制完善的博物館體系。對于非熱門館而言，要根據(jù)自身資源和優(yōu)勢舉辦展覽、教育活動等，堅守并凸顯獨一無二性。遠離市中心的上海玻璃博物館、奉賢區(qū)博物館、閔行區(qū)博物館等都已經做出了有益探索，走出了特色化發(fā)展之路。

“現(xiàn)在有的博物館觀眾多多少少有點盲目，特別是‘特種兵式打卡游?！眲⑹锕饨ㄗh各地主管部門多介紹本地博物館資源和特點，尤其對不太熱門的場館進行推介引流，旅游機構也可以適當引導、傾斜、宣推。“過去十余年里，我國博物館數(shù)量快速增長，目前已達6565座，排名全球前列，且90%以上實現(xiàn)免費開放。希望大家給予博物館更多一點信心和耐心，相信會越來越好。”

◎ 來源|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