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思齊/魯迅美術學院

1 明式家具產(chǎn)生的背景

明朝是中國歷史上一個繁榮昌盛的時期，這個時代經(jīng)濟繁榮、文化發(fā)達，因此明式家具的設計風格也不免受到當時社會經(jīng)濟、文化、宗教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首先，明代商業(yè)貿(mào)易興盛，人民生活水平提高，這為家具的發(fā)展提供了良好的條件。人們對家具的需求增加，家具制作技術也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其次，明代的文化也十分發(fā)達，文人群體的興起、市民文娛生活的豐富對家具的設計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文人雅士追求自然、簡樸、雅致的生活方式，因此他們對家具的設計也有相關的要求，注重實用性和美感，追求簡潔、精致的造型和細節(jié)處理。此外，明式家具的產(chǎn)生還受到了宗教信仰的影響。明代佛教盛行，佛教寺廟的建筑和家具設計對明式家具的形成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佛教家具注重莊嚴、肅穆的氛圍，造型簡潔、線條流暢，注重展現(xiàn)木材的紋理和質感。

從中國設計史發(fā)展來看，家具的裝飾性與功能性一直是關注的重點。其中色彩設計具有很重要的地位，不同的顏色會對人的心理和生理產(chǎn)生不同的影響，導致人們對色彩會形成一定的主觀感受，使人產(chǎn)生各種各樣的感受和聯(lián)想，從而形成家具獨特的魅力?？傮w來說，明式家具的設計風格以實用、簡潔、雅致為主要特點。家具的造型簡潔大方，線條流暢，細節(jié)處理精致，注重雕刻和裝飾的藝術性，設計風格融合了社會經(jīng)濟、文化和宗教等多方面的因素，形成了獨特的風格，對后世的家具設計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2 明式家具色彩美學之材料與色彩

2.1 明式家具材料的色彩

明式家具的選材主要為花梨木、楠木、雞翅木、紫檀木等優(yōu)質木材，這些木材都屬于硬質樹種，它們材質堅硬，質地細膩，強度較高。明式家具在材料的處理上追求木材本身的天然美，一般來說，材料上紋理清晰、美觀的地方都會被設計在家具的顯眼位置，并大多數(shù)都呈現(xiàn)對稱狀，當時的工匠們注重凸顯木材本身的天然色澤和紋理，不對其做過多的雕琢和裝飾，在不影響整體的視覺效果的基礎上，只進行局部的小面積的修整，這與現(xiàn)代設計中的審美時尚相吻合。因此，明式家具的色彩大多為木材本身的天然本色。

以花梨木為例，從唐代的時候花梨木就被用來當做制作家具時使用的材料，由于它的木質細膩，天然顏色也十分美觀，有的紫紅、有的紫黃、有的色澤很淡雅，又具有抗腐壞性，制作的家具可以有很長的保存時間，所以也沿用到了明朝，成為主流的家具材料。而且，黃花梨自帶一種清香的味道，不僅在色彩上給人良好的觀感，也給人溫暖親切的感覺，用這些木材制作出來的家具都比較高檔，提供給達官貴人和更高級別的人來使用。而明式家具的制造也離不開雞翅木，雞翅木明顯的特點是紋理美麗、富于變幻，常為紫褐色，有酷似禽類雙翼的深淺相間的紋理。雞翅木一般都被工匠們分為新雞翅木和老雞翅木，而這種區(qū)分方法的標準是木材的質量：新雞翅木的木質十分粗糙，紋理相對也比較渾濁，線條僵硬，變化較少，木材呈紫黑色，非常容易翹裂起茬；老雞翅木的木質卻非常細膩，以黑褐色或者深栗褐色為主，紋理生動，酷似禽類翅膀的形狀，極具藝術感，因此也使其深受一些儒雅文人的喜愛。但是雞翅木也有缺點，因為它的材質堅硬，所以雕刻裝飾起來有很大的難度，再加上用它制造出來的家具，使用時間長了就很容易變形。不過這也展現(xiàn)出了明式家具獨有的藝術特色，體現(xiàn)了明式家具的深厚文化底蘊。

普遍來說，明式家具使用的木材顏色都比較深，而且很少使用純度很高的色彩。如紅木紫檀這種以紅非紅、似紫非紫、似黑非黑、似黃非黃的顏色非常中性。將它放在顏色偏暖的環(huán)境中，家具就會顯出清冷之感。而放在顏色偏冷的環(huán)境，家具則顯得溫暖宜人，很容易和周圍的環(huán)境調和，因此從生理上和心理上給人以舒適感和穩(wěn)定感。土褐色也是流行的顏色，與土地的色彩接近，給人親切的感覺，例如鸂鶒木六開光坐墩（圖1），既不灰暗，也不會讓人覺得太亮受到刺激，能夠令使用者感受到木材本身色彩的厚重和含蓄。明式家具的色彩運用和材料的選取都比較單純，這種根據(jù)木質顏色來決定家具本身顏色的方式，也展現(xiàn)出了家具的材料好壞。

圖1 鸂鶒木六開光坐墩

這類家居設計呈現(xiàn)出一種淳樸自然的視覺效果。這也是極簡主義美學所倡導的，利用最少的色彩顏色給人低調、深沉、典雅的色彩審美體驗。

3 明式家具色彩美學之裝飾與色彩

3.1 漆的工藝

胡德生先生認為：“明代二百七十二年的歷史，硬木家具只占最后的七十年。前二百年流行的家具絕大多數(shù)都是漆家具?！蓖跏老逑壬?jīng)指出：“在明代的漆家具中，黑漆最常見，其次是朱漆和紫漆，黃漆、綠漆較罕見。金漆自然也是一色漆，有明金和罩金之別?！笨梢?，家具上常見的單色漆包括黑、朱、紫、黃、綠、金等，觀之明清繪畫，這一論點也得以證實。

黑色是無論宮廷民間都常用的家具漆色，而朱色是另一種主要漆色。《長物志?卷六?櫥》就有提及：“經(jīng)櫥用朱漆，式稍方，以經(jīng)冊多長耳?！碑斎唬诿髑謇L畫中也不乏朱色家具的呈現(xiàn)。明代以朱色為宜，規(guī)定紅色為皇室色彩，自然在明代的宮廷繪畫中就多見朱漆家具，形制上多為桌和屏風等。金色漆藝最主要出現(xiàn)的場合是宮廷。例如北京故宮博物院所藏的《康熙帝便裝寫字像》中康熙帝的寶座及其背后的屏風就是華貴威嚴的金色。這些家具利用金箔、金粉等原料而顯得光彩奪目，盡顯皇家地位和威嚴。不過，金漆并不僅僅在御用器上出現(xiàn)，一些達官貴族家中也會有金漆家具。

3.2 紋樣圖案

明式家具的紋樣圖案主要有云紋、動物紋、幾何紋、花草紋等，款式極為豐富。明式家具紋樣種類如此繁多是因為受到了宗教政治和民俗文化的影響，使得其各自有了不同的寓意，被大范圍采用。而且，一些雅好自然的文人也會要求工匠在家具木材本身的紋理基礎上描繪山水花鳥的形狀，施加青綠艷紅等接近自然環(huán)境的色彩，形成獨特的視覺效果。此外，明式家具的裝飾多以素面為主，采用小面積的浮雕進行局部裝飾，最后形成的家具整體設計中，關鍵節(jié)點上的復雜紋樣與整體的簡約設計形成對比，使家具顯得制作精美但不累贅。

明式家具因為多用線性構造而留下的大片空白，采用連續(xù)的立體幾何圖案使得家具在空間感上產(chǎn)生復雜豐富的變化，這就是明式家具在紋樣使用上的一大特點。除了利用立體圖案制造空間的變化，明式家具的裝飾還有“厚質無紋”的制作工藝思想?！昂褓|”指的是對于材質的使用，而“無紋”的意思不是不使用裝飾，而是要在設計裝飾紋樣的過程中進行適度設計，輔以色彩，使紋樣的最終效果更加精美。明式家具的色彩是通過染色、上漆等手法來實現(xiàn)的，以紅、黑、黃等為主，這些顏色不僅能夠增加家具的藝術感，也使得家具表面呈現(xiàn)出光滑、亮麗的效果，增加了家具紋樣的質感和視覺效果。明式家具中紋樣與色彩的搭配體現(xiàn)出了鮮明的古代美學思想，為帶給人良好的感官享受，工匠追求紋樣與色彩的和諧統(tǒng)一，使人感受精神愉悅。這種精神的愉悅不是因夸張而引發(fā)的刺激，而是由獨有的含蓄內斂的文化審美而產(chǎn)生。明式家具的視覺效果的特點是“方中有圓，圓中有方”，不同長短粗細以及不同方向的線條組合形成鮮明的對比，使明式家具的造型樣式既富有變化，又有一種高度統(tǒng)一的和諧感，體現(xiàn)出了明式家具重視自然和強調獨特的個性風格，這種審美的追求使明式家具體現(xiàn)出來的美學思想經(jīng)典不衰。

3.3 結構展現(xiàn)

家具是日常生活中非常需要的器具，其藝術之美在日常生活當中處處體現(xiàn)了出來，“匠師們在制作整體結構時都是整體把握，力求協(xié)調有序，主次分明，渾然一體，順應木材的屬性，往往都遵從揚順紋之長避逆紋之短的原則?！盵1]

明式家具的結構設計借鑒了宋代的建筑“大木梁架結構”，充分利用原有的木材結構，在設計制作的過程中的結構不使用木釘和膠粘，以榫卯結構為主進行構造連接。這種方式不僅可以承擔較大的荷載，還能減輕一些挪動造成的磨損。明式家具在盡量不傷害材料本身的前提下，保證了家具設計的靈活性與科學性，有利于裝卸，而且還能在家具報廢之后進行充分的回收利用，從而達到保護環(huán)境和節(jié)約能源的效果。例如紅漆描金嵌琺瑯面梅花式香幾（圖2），整個家具為典雅均勻的紅褐色，中間鏤空，以五根木料作為支撐，很好地兼顧了優(yōu)美的外表曲線和家具的支撐性能，也十分便于裝卸。

圖2 紅漆描金嵌琺瑯面梅花式香幾

4 明式家具“天人合一”的設計美學思想

在明朝時期，設計上主要體現(xiàn)“天人合一”的理念，家具作為一種人造物，是由人設計、制造并使用的，所以它的功能、造型、色彩和裝飾等元素都是“以人為中心”來設計的，一定程度上來說明式家具的外在表現(xiàn)形式體現(xiàn)了人的生理、心理乃至于群體文化等“人因”內涵，其所呈現(xiàn)的視覺特點和語義象征內容基本是以人為主導對象的。以色彩為主要案例，明式家具的色彩雖然基本是取決于材質本身的色彩屬性，但是這也起源于人的主觀選擇，家具是先有設計理念，再配合當時的制造工藝水平以及固定群體對色彩的喜好等來進行設計制作的。所以人就是決定明式家具色彩的主體，當時人們的審美以色彩豐富多樣為富貴的象征，所以明式家具表現(xiàn)了艷麗的色彩效果。人的主觀背景及客觀行為等都會影響人對色彩的喜好和選擇，從而深刻影響到明代工匠在設計和制作家具時的主流判斷和選擇。

明式家具的設計者大部分都是有一定文化素養(yǎng)的人士，起先由他們制作出初步的家具圖樣，再交給出色的木工匠人將紙上的想法實現(xiàn)出來。例如，明式家具中圈椅的設計就相當具有創(chuàng)新精神。圈椅的面積空間大，不利于背部向后靠，使人不得不將整個身子都靠坐在椅子里。這種家具的設計意圖就是希望坐在上面的人保持一個端正的姿勢，矯正其重心的位置，通過姿勢的調整減輕脊柱所承受的上本身壓力，從而達到保持形體、維護健康的目的。明式家具的尺寸基本與人體工程學相符，尤其是一些關鍵的節(jié)點部位與人體結構相吻合，不僅體現(xiàn)了家具線條外觀的形式美，也讓使用者坐著更加舒適，這也體現(xiàn)出了家具和人之間的“天人合一”（圖3）。

圖3 圈椅設計

5 明式家具設計色彩美學思想對現(xiàn)代家具設計的影響

明式家具的設計不僅在世界家具設計中占有重要地位，而且對于現(xiàn)當代設計來說也具有深刻的影響。對于現(xiàn)代的家具設計的構思也應當結合明式家具的色彩特點和現(xiàn)代科技，使其任何設計都能具有形式、功能和色彩的統(tǒng)一。明式家具的色彩選擇除了增強家具的造型沖擊力和協(xié)調室內環(huán)境色調氛圍外，還對使用者產(chǎn)生生理上的感性刺激和心理上的色彩情感需求。隨著時代發(fā)展，現(xiàn)代家具在現(xiàn)代生活中愈發(fā)重要，不只是滿足使用需求和陳設裝飾的需求，更重要的是能反映出使用者的生活品味和審美高度，因此色彩所彰顯的時尚性、流行性和感性特征的特征就更加引人注目，色彩實際上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著時代精神，注滿了人們的情緒，體現(xiàn)著文化的潮流方向。因此，對色彩意象的深刻理解一定程度上能夠幫助設計師對現(xiàn)代家具進行更加合理、科學和全面的規(guī)劃。

色彩的視覺表現(xiàn)效果必然要接受環(huán)境的支持和協(xié)調。具有重要的功能性陳設的家具也是在特定的環(huán)境中被使用的，其使用環(huán)境和空間的差異也對家具色彩產(chǎn)生不同影響，只有當家具色彩的象征意義、視覺語義等與使用環(huán)境需求相協(xié)調時，才會最終獲得較為完美和諧的色彩空間?，F(xiàn)代家具色彩逐漸看重對于整體家居環(huán)境的考慮，成組成套的家具與室內環(huán)境色彩的搭配設計也已成為當下家具設計的主流方向，現(xiàn)代家具色彩往往“屈服”于功能性，并與室內整體空間的色彩盡可能地統(tǒng)一，并通過局部比較、協(xié)調和過渡進行色彩變化，從而塑造出既統(tǒng)一而富有變化的色彩空間。在當今社會，簡約風也是家具設計流行的風格，而明式家具的極簡設計風格的裝飾圖案也對現(xiàn)代的家具設計有著指導意義。明式家具的設計理念不管是從精神思想和藝術特點及文化內涵等方面都與現(xiàn)代設計有一定的吻合，時至今日，現(xiàn)當代的設計師們仍然可以從明式家具設計中源源不斷地汲取一些創(chuàng)作靈感和經(jīng)驗，為現(xiàn)代設計的傳承和發(fā)展奠定基礎。

6 結語

綜上所述，任何事物在其生長產(chǎn)生的過程中都會有一種含蓄之美的時期，人們對這種自然美的追求也是對藝術美的追求，這樣的追求最后也會實現(xiàn)自身的美。而明式家具作為這樣的載體，成全了中國人對于自然美、藝術美和色彩美的追求。色彩是一種視覺現(xiàn)象，但由于時間及空間的變化等因素的影響也會形成共同屬性的色彩認知，間接地影響了人對于色彩的選擇和應用。所以對于現(xiàn)代家具色彩來說，不同的色彩對于每個人都可能有不同的體驗感，但是也具有普遍性和特殊性。因此，在進行現(xiàn)代家具色彩規(guī)劃時，色彩心理學等相關科學理論的研究必不可少，對待不同消費群體、不同時代、不同環(huán)境和不同類型家具等因素的要求進行色彩設計，充分調動色彩視覺意象作用的活力和創(chuàng)造力，打造出統(tǒng)一和諧的家具色彩。

明式家具的形式美與功能美的設計色彩美學思想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藝術表現(xiàn)，同時也為現(xiàn)代設計提供了指引方向。通過了解明式家具設計中色彩的運用以及傳統(tǒng)文化的圖案紋樣構造的設計，才能將色彩更好地在現(xiàn)代設計中進行學習和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