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慶龍
從一個大的視角來看,如果把人類社會看作是一個巨大的引擎,大概2000年后,它的轉速會越來越快。這個社會引擎的轉速,決定了我們這些作為零部件的大多數(shù)人的轉速。它在不斷地迭代,成為更高級的版本,需要的零部件的參數(shù)也是更高規(guī)格的。我們需要一個什么樣的身份、工作、收入,住什么樣的房子,這一切都有了潛在的標準,這個標準是能被大多數(shù)人承認、接受的基礎。引擎驅(qū)動著人與這個社會不斷進行匹配和調(diào)節(jié),被動地和它同步。
以前我們做一份普通的工作,就能享有社會全部的福利——教育、醫(yī)療、住房。雖然那個時候的生活品質(zhì)不如現(xiàn)在,但普遍來講,大家都有一個相應的機會。那個時候也有競爭,但屬于增量環(huán)境下的競爭,每個人還有一定的機會在各自的領域向更高位置去拓展、去突破?,F(xiàn)在更多的是一種存量競爭,你多了我就少了。這些因素一直在促成倦怠這樣的結果。
現(xiàn)在,很多人想要攢夠一筆錢以后,去一個小城市過一種不用“卷”的生活。
如果在那種生活下,能找到一種新的、有一定心理效能體驗的生存狀態(tài)的話,不失為一個好的選項。
但如果它讓你失去了與社會的連接,或者失去了展示自己能力和價值的窗口,失去了可以過一種創(chuàng)造性生活的條件,可能并不是很好的生活選項。
我曾經(jīng)在微博上寫過一句話:“一個人最自由的時候,一定是用必要的約束組織起了混沌的松散。”這句話涉及對自由的體驗。我認為自由必然是存在于一種恰當?shù)南拗飘斨械模欠N大片的可以不用承擔任何責任的時間,能供我們盡情“躺平”、娛樂、放松;但在這樣的時刻,滿足感消失得很快,我們很快就會無聊,甚至會空虛和抑郁。
我曾經(jīng)接觸過一些實現(xiàn)了財務自由的人,他們完全不用再為了經(jīng)濟回報支出自己的時間。但是他們最終的困擾是,不知道要給每天的生活安排什么樣的事情。
如果你去關注那些超級富豪的退休生活,你會發(fā)現(xiàn)他們要么去做慈善,要么換做另一種工作,去做鄉(xiāng)村教師之類的,一定會給自己在社會上找一個錨定點,人的存在感始終依賴這個社會結構,無論做的是什么。
雖然限制給人帶來了約束,但是也給生活創(chuàng)建了秩序,它讓一個人不需要主動思考每天要去做什么,如何使用大塊的時間。一旦你不能很好地支配時間,不能給自己的生活創(chuàng)建張弛有度的節(jié)奏,就會掉落于某種心理困擾中。
人只能活在張力的結構中,有一定的負荷,又有一定的松弛,恰當?shù)慕Y構可以讓人持久地感覺一種舒適的生活體驗。面對限制,一個人在情感上能夠接受,而且有能力隨時離開,這就是我們能夠追求的最大意義上的自由了。
(來源:《人物》雜志訪談:《我們?yōu)槭裁丛絹碓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