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繼紅
一
今年二月,應邀去了一趟山西陽城。
陽城縣屬于山西,和河南焦作毗鄰。我們一行5人自駕,在一個又一個深邃的山洞里穿行,不過三四個小時便到了陽城縣城的高速口。
其實,此行說是陽城行并不算太準確,因為我們只去了陽城縣橫河鎮(zhèn)的一個小山村。這個小山村名字叫做“勸頭村”,村位置偏僻,地形險要,一聽名字便可知:走到此處再也無路可走,所以才勸君回頭。
果不其然,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像一條蜿蜒的大蛇,一路在莽莽蒼蒼的大山里一層層盤旋,我們兜兜轉轉走了將近兩個小時,才從山頂下到了峽谷最底部,勸頭村就坐落在這峽谷底部的小山坳里。此前,我們已經與勸頭村寫生基地的負責人關老板電話接洽過,關老板是我們河南焦作的老鄉(xiāng),一名轉業(yè)軍人。但我們趕到時他并不在基地,員工告訴我們,因為我們要來,他專程開車去晉城采買蔬菜,還未返回。我們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先簡單地安頓下來。
我們住的地方是寫生基地的民宿,一個四四方方的院落,兩層小樓。坐東朝西,回廊形結構,二樓門口走廊前的玻璃窗上掛著一幅幅草編的簾子用以遮擋春日日益明亮耀眼的陽光。門是推拉式的竹編屏風門,每一個房間都未上鎖。墻上懸掛著此前來此地寫生的畫家們留下的風景速寫,或者是色彩絢麗的油畫,內容大都是此間風景。一眼望過去,遠處和近處都是綠水青山,藝術氣息很濃。
安置好行李,一推開窗戶,山谷嘩嘩的風聲,遠處茂密的森林深處花喜鵲零碎的叫聲,便聲聲入耳。舉目遠眺,山上植被層層疊疊的翠綠,巖土深深淺淺的赭石蒼黃,藏在九曲十八彎盤山公路深處人家的靜謐,全都安詳一覽無余,一路上的疲憊瞬間便煙消云散。
二
到山里的第一個晚上,簡單吃罷晚飯,我們相約去看星星。
出了民宿大門,走在黑咕隆咚的山坳里,微涼的山風撲面而來,空氣里有一股子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正在萌發(fā)清香。乍一告別久居的城市,放下案頭冗雜的工作,我們一行幾人感覺都很輕松,一路上邊走邊聊,說不出的愜意。
意外的是這么偏僻的深山里居然裝了路燈,借著微弱的燈光四處望去,眼前是黑黝黝的群山和峽谷,綿延起伏;頭頂是璀璨閃爍的星河,神秘莫測。山民們作息簡單,都遵循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淳樸生活,此時,狹窄的山路上杳無人跡,只有我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愈發(fā)顯得這春山空曠無比。
我們一行人中有一位天文愛好者,還專門帶了望遠鏡,說是為了看星星。他說,當年自己在這里當兵,曾是一名空軍地勤人員,部隊就駐扎在這貧瘠的大山里。無數個夜晚,在等飛機落地的間隙,他和戰(zhàn)友躺在地上遙望星空,談理想談人生,日子過得清苦而又充實。因為喜歡文字,在忙碌之余他一直堅持筆耕不輟,每每以《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里的主人公保爾自勉。那時通訊設備不發(fā)達,寫稿子全靠手寫,寫完之后還要步行拿著紙質稿件去報送,他曾在無數個夜晚走十幾里山路去師部送稿子,當時滿天的星光就是他最好的朋友和伙伴。
前輩的話也勾起了我的回憶。幼時無數個農忙的夜晚,我也曾這樣無數次仰望星空。大人們回家吃飯,我一個人躺在麥草上看場,望著那遼遠神秘的星河,還曾在心底里暗暗發(fā)出豪壯的誓言:一定要像電影里的大人物一樣,做一番事業(yè),出人頭地,方才不辜負這生命。
忽而已經人到中年,雖然經歷過了許多事情,也行走過了千山萬水,但是越走越覺得世界的宏大和自己的渺小,所以有時很苦惱,自己依然是一個庸碌的小人物。
前輩卻說,世界雖說是由大人物創(chuàng)造的,但是也離不開小人物;這世上的人千千萬,成大事者不過是百之二三。很多時候,成功不過是天時地利人和的幸運兒。大部分人的一生都和大人物、大英雄絲毫不沾邊,但他們卻依然活得很用心很努力,活得有滋有味兒。生命只有跟時代的崇高責任聯系在一起,你才會感覺到它的永垂不朽。一個人,最大的幸福是把自己的精神力量奉獻給他人。這樣的人生無論做多做少,都值得肯定。
前輩的話讓我深有感觸。人生不是一支短短的蠟燭,而是一支暫時由我們拿著的火炬,我們一定要把它燃燒旺盛;只要曾經努力過,嘗試過,燃燒過,奉獻過,這就已經足夠了,譬如今晚,這世界我來過,我們曾經擁有過這一瞬間純凈的星空,就已經很美好。
就這么一路走一路聊,呼吸著山風,從月出東山再到徘徊于斗牛之間。等感覺到山風漸涼的時候,月亮已經從山腳人家的屋角升到了正頭頂,正散發(fā)著淡淡的冷清的光。
三
進山第二天,民宿的關老板驅車帶領我們去到晉豫邊抗日根據地。這里也是當年慘烈的中條山戰(zhàn)役所在地。
中條山位于晉南地區(qū),處于黃河的北岸,它東連太行山脈,全長大約160公里左右,是一道天然形成的屏障,拱衛(wèi)著黃河流域,也是當年國民政府僅存于黃河北岸的一處戰(zhàn)略要地。因此,很多革命先驅和前輩都在這塊紅色的土地上留下了足跡。
這里的民房大都是用石頭和著黃泥巴砌成,小巷極為狹窄,曲曲折折,迷宮一樣。我們行走在一條又一條小巷子里,就如同穿行在農戶家里一樣。如果不是掛在門口土墻上的一塊又一塊小牌子,你絕對想象不到,中共根據地政治部、宣傳部等核心部門就隱藏在這些黃土和石塊壘起的簡易民房和狹長逼仄的小巷中間。當年,就在這悠長的小巷里,就在這簡易的石頭房子里,我們的革命前輩開會、討論、研究和敵人作戰(zhàn)的方略,運籌帷幄,利用天然的地勢屏障和敵人斗智斗勇,最終用不屈不撓的意志拱起了我們民族的脊梁。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里,有一個叫郝海龍的煤礦工人,辦了一家私人的紀念抗日戰(zhàn)爭博物館。博物館是一個租來的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共6個展室,展覽了3萬余件革命遺物和文史資料,展品的時間跨度從抗日戰(zhàn)爭一直到解放戰(zhàn)爭。
辦展覽館的念頭起源于2005年。煤礦工人郝海龍無意間聽村上老人講述在這塊土地上發(fā)生的抗日故事,萌生了辦抗戰(zhàn)博物館的想法。當時的他一個月工資才1000多元,卻把錢全都投入到了辦博物館上。郝海龍把時間和精力全都花在了辦博物館上,為了收集資料,他和愛人到全國各地尋訪老革命。20多年來,夫妻倆的足跡走遍了全國各地:湖南長沙,河南新鄉(xiāng)、焦作、濟源……他愛人介紹說,家里兩個孩子結婚后現在孫子都三四歲了,家里還沒有房子,一家人擠在一起租房子住,但都毫無怨言,非常支持他們辦博物館的工作。
博物館的牌匾是聶真所題。聶真是王近山將軍的第一位政委,王近山就是電視劇《亮劍》中李云龍的原型。1937年聶真任冀魯豫省委工作委員會組織部部長,受組織安排創(chuàng)建晉豫抗日根據地;1941年任中共晉豫區(qū)黨委書記兼八路軍129師太岳支隊政委,1945年任太岳區(qū)黨委書記兼太岳軍區(qū)政委,1946年調晉冀魯豫中央局任民運部部長。所以在這塊土地上戰(zhàn)斗過的老革命們一致推選聶真為博物館題詞。
1984年,當郝海龍夫婦輾轉找到聶真的時候,老人已經是98歲高齡。當時的他正躺在病床上,處于人生中最后的彌留時光。聽郝海龍夫婦說明了來意后,老人盡管非常虛弱,仍然在家人的攙扶下,用顫抖的手給博物館題了名。據郝海龍的愛人說,老人是分幾次才把這短短的5個字寫完的,題完字后一周,老人病逝。
郝海龍夫婦的私人博物館開館20多年以來,累計接待20多萬人次,每年都有五六千人來訪。這些年,郝海龍夫婦投入博物館的資金高達140多萬元。今年,他們夫妻倆已經62歲,博物館里收集展示的資料中的很多老革命已經不在了,租來的民房明年也將到期,但夫婦倆表示:這些千辛萬苦收集來的資料一定會保存下去,一家人要盡最大能力保持博物館的現狀或者將之發(fā)揚光大。在這塊土地上發(fā)生的故事,革命前輩們的斗爭精神一定要有人銘記,并且讓后世子孫世代相傳。
四
這里的民居大都是兩層小樓結構,紅石砌墻,外面再涂抹一層泥巴,房頂覆蓋一排青色的小瓦,一樓和二樓之間的屋頂用厚木板鑲嵌,房梁則都是一抱粗細的原木,房子外面的樓梯也是木頭制成。
吃飯時候,關老板告訴我們,這里有一戶居民家里還保存著當年日本鬼子在此燒殺搶掠的罪證。進山第三天,在勸頭村老支書家里,我們見到了當年日軍在這里燒殺搶掠的罪證——兩間煙熏火燎的房屋。老支書的愛人告訴我們,他們家西屋是一所老房子,當年日本鬼子進山燒殺搶掠,臨走時還放了一把火。房子外面的樓梯完全被燒毀,一樓的房頂木板大部分碳化,用來支撐房梁的兩根一抱粗的原木也被燒得面目全非,房子前面的墻體都燒得坍塌了。日本人走后,他們趕緊撲滅了大火,后來在原來的基礎上對房屋進行了整修,重新做了一架樓梯,對前面的墻體也進行了修補。好在房梁的原木比較粗,大火只燒焦了外面,還能用,一家人就湊合著一直用到了現在。
我們在老房子后面見到了正和兒子拾掇雞籠的老支書,70多歲的他精神矍鑠,腰桿筆直,絲毫看不出已是古稀之年。見我們問起那段往事,他說,要把自家這座老房子好好地保存,讓前來寫生的大學生和旅游參觀的人們都了解銘記那段歷史,牢牢記住日本人在這塊土地上犯下的罪行。
談及村莊現在的發(fā)展,他告訴我們,這里地貧溝深,沒有別的收入。原來勸頭村乃至整個橫河鎮(zhèn)都以養(yǎng)蠶為生,這里是遠近有名的桑蠶之鄉(xiāng)。家家戶戶都養(yǎng)蠶植桑,最多的時候,僅他們一個村一年就能出三四萬斤蠶繭。現在,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并在縣城安家扎根,老年人也都隨之進城帶孩子去了。當年橫河鎮(zhèn)800多口人,勸頭村一個村就有7所學校,現在的勸頭村30多口常住人口,整個橫河鎮(zhèn)才一所學校,而且不久這個學校也要撤點合并到陽城縣城去了。見我們不明白,老支書伸出手指頭比劃著給我們算了一筆賬:一個成年勞力進城務工,一天凈收入200元,一個養(yǎng)蠶戶全家都上陣忙忙碌碌幾個月,收入才一千四五百元。
當問及當下村民們的主要收入是什么時,老支書告訴我們,現在雖說山路通了,村民們基本上還是靠山吃山,主要收入原來是桑蠶,現在是種核桃樹。山上有十幾畝地但都種不上莊稼,因為有山豬、山獾、山羊出沒,它們的破壞性很大,莊稼種了也長不成。村民們大都是在自己房前屋后的小片小片的土地上種些谷子、玉米之類的莊稼,以及茄子、眉豆、南瓜之類的笨重蔬菜。之前,一到核桃下來的時候,就有外地人進山收核桃,8元錢一斤;2022年8月山洪暴發(fā),把進山的路給沖斷了,收核桃的客商進不來,村民們收下來的核桃只能榨成油自己吃。有個別的村民還繼續(xù)養(yǎng)蠶,但數量已經很少,去年全村總共養(yǎng)了兩張蠶。還有一部分村民養(yǎng)羊,大家的基本收入來源就是這些。
聽了老支書的話,我們想起來的時候路過一處荒蕪的院落,門口斑駁的牌子上寫著“稍梨鋪小學”幾個大字,院里有兩棟小樓,其中一棟兩層的小樓半邊都已經坍塌,學校早已廢棄,院子里破敗不堪。
我們從老支書家返回去的時候,路過一家養(yǎng)羊的院落。這里的人們很愛干凈,養(yǎng)羊的地方和居住的地方都是分開的,分別叫做“上戶”和“下戶”,“上戶”放柴草,“下戶”養(yǎng)羊。村民告訴我們,這個院子原來是村民們養(yǎng)蠶的地方,廢棄不用了,養(yǎng)了羊。我數了數,里面大概有五六十頭山羊,你擠我扛,很是壯觀。見我們駐足,羊一個個停下了咀嚼,好奇地抬著腦袋張望著我們,一陣山風拂過,它們下巴上的胡須和腦門上的一綹羊毛在風里兀自顫抖。
我們回去的時候是黃昏,再次途經稍梨鋪小學,門口兩棵還沒來得及長出枝葉的大楊樹迎著颯颯的春山風兀自挺立,外面的石墻上爬滿了南瓜藤和爬山虎。山路兩旁種滿了桑樹,初春的桑樹葉像一個個調皮的孩子剛剛冒頭。四周寂然無聲,只有喜鵲喳喳地叫著快速掠過天空,把一地寂寥拋灑在空蕩蕩的山谷中。
五
我們隔壁屋里住著的是一個在此寫生的畫家。他一直深居簡出,我們住隔壁也沒有打過照面,只一次隔著窗戶隱隱約約看到了他的樣子:50歲左右的年紀,蓄著胡須,穿著黑色的漢服。關老板說,他在這兒住了一個多月了,除了去山里面寫生,就是在屋里面搞創(chuàng)作。
入住后的第四天,我們終于在樓下用餐的時候遇上了他,和他打過招呼簡單地聊了幾句,發(fā)現他除了畫畫,還是一個很有思想的人。他告訴我們,來這個地方,七彩河和大山深處那段被沖毀的路面應該去看一下?!叭タ纯矗惺芤幌麓笞匀坏牧α?,才能知道愛惜自然,敬畏自然……”他說。
我們幾人對畫家說的七彩河很是感興趣,第二天一大早,在關老板的帶領下,我們去了七彩河。一路上,關老板告訴我們,這里的山崖和民居都很有特色,風景秀美,全國各地的畫家和大學生們經常到這個地方來寫生,一年四季人都絡繹不絕。特別有一個古村落,很有特色。
我們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在七彩河邊見到了畫家說的那個小村落,如隱藏在綠色山坳里的一顆清秀的明珠,鑲嵌在溪流對岸的山腳下,娟秀清奇。小村背倚大山,面臨溪水,遠處是高大的白楊樹、叫不出名字的野生灌木和雜樹,錯落有致。遠遠看去,屋舍儼然,黛瓦黃墻,一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古樸模樣,真像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等我們下了車,走近了才發(fā)現,小村房屋依然,但里面卻早已是人去樓空,最外面的一處民居,連院子外面的圍墻也被山洪沖毀了,地面上到處是樹根和散落的石塊,唯有大門口處一棵山楂樹依然充滿活力。正所謂“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是也。關老板說,之前村里是有人居住的,大都是老人。因為七彩河的洪水,當地政府考慮到安全問題,就讓村里的人整體搬遷到了別處。
七彩河是因為河床上的石子七彩斑斕而得名。說是一條河,但是我們現在看到的不過是一條窄窄的小溪流,1米寬窄的樣子,從山上潺潺而下,一路蜿蜒曲折,到這里的時候已經成了一條小水溝。水雖細但水色清澈見底,水底鋪滿了各色細細的石子,大小不一,五彩繽紛,看起來溫婉秀麗,宛若春天的少女。關老板介紹,就是這條看似溫馴的小河,在2022年8月忽然暴漲,引發(fā)了一場罕見的山洪,道路房屋沖毀了好多。
我們進山的那一段路本來也是修了柏油的,但是被沖斷了。我們經過被沖毀的那段路時,看到了一處闊大的盆地一樣的河道。河道邊有一臺挖掘機,一群人正在忙碌,像是在修路。關老板告訴我們,那其實不是河道,是山洪把原有的路基沖毀后,硬生生沖出來的一條“河道”。因為疫情封閉工人進不來,一直拖到了今年春天才開始修。還說,去年橫河鎮(zhèn)一位剛結婚的女工作人員新買的汽車,夜里停在鎮(zhèn)里也被山洪沖走,等找到的時候已經被擰成了一團麻花;還有一位工作人員的汽車不知道被水流沖到了什么地方,一直沒有找到。
就這么一路說一路前行,走到盆地底部時,由于我們的車底盤太低,沒有辦法通過坍塌的坡地,我們一行人只好棄車步行。等下了車才看到原來路基被破壞得那么徹底,簡直是被“腰斬”得完全無影無蹤。再往前走一點,勉強看得出這里曾經是一條路,但也只有靠近山體的那一面勉強能夠兩個人并排行走。等我們兜兜轉轉繞到路對面,再回看我們來時經過的那段山路,更是嚇出了一身冷汗:山路外側臨近小溪的地方路基完全被掏空,好好的柏油路面現在只剩下了最上面的一層幾指厚的柏油懸浮在空中,油面下面早已被洪水沖刷得干干凈凈。怪不得我們來時看到外側的路上沿途堆放著大石塊、樹根,原來是為了提醒。
我們沿著小溪的方向繼續(xù)向前走,一路撿了許多石子,各色各樣,有的像人的眼睛,有的像小狗,不一而足。我甚至找到了一塊兩尺多寬、膝蓋高低的條石“屏風”:手掌一樣厚薄,鴨蛋青的顏色,表面是層層的被水流天然沖刷出的紋路,甚是漂亮,雕刻大師的鬼斧神工也不過如此,如果安上一個木質底座擺在店里,立刻就是一個難得的原石盆景。我想把它搬到車上,但是和一個姐兩人合力試了幾下還是搬不起來,只好作罷。即便如此,我們的車在返程的時候仍然陷進了沙土之中,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得以脫困。
這沿途的山石大都呈深紅,鮮血一樣的顏色。顏色漂亮但卻柔軟疏松,很容易坍塌,我們沿途發(fā)現好幾處路面堆的都是山上滑落下來的碎石子,就像人體滑落在外的內臟一樣。不遠處有一座山叫做紅沙嶺,整個山體都是這個顏色,我們爬到了山坡頂上,腳下的山體踩上去軟軟的就仿佛踩在了沙灘上,山上除了雜草和灌木,幾乎什么都不長。
關老板告訴我們,這里風景優(yōu)美地質地貌很有特色,但其實也很貧瘠,除了核桃樹和桑樹幾乎沒有其他果樹生長,去年的山洪暴發(fā)和此地的山石結構也有很大關系,所以,這里的老百姓生活其實很是艱苦。
六
回來的路上,我們從閑談中得知,關老板是2016年部隊轉業(yè)后來橫河鎮(zhèn)創(chuàng)業(yè)的。他的老家在焦作的山區(qū),當兵時候又在這塊土地上,對山民很有感情。退伍后,多方籌措資金,投資300多萬元在勸頭村創(chuàng)辦了藝術創(chuàng)作基地,和全國各地的大學、藝術院校、書畫院、畫家們合作寫生事宜。
寫生基地原來是勸頭村的村委會所在地,他承租后另外給村委會蓋了房子,租地的資金納入了村里的村民集體經濟收入,村里用這筆錢每年給村民分紅?;爻闪⒑?,他從村里招了10多個人在這里幫忙務工;此外,村民們自家的山貨比如核桃、金針菇、土雞等他也會幫忙聯系收購和銷售。2018年,他還援助了村里的一個貧困家庭,這個家庭的孩子從小學到大學畢業(yè)的學雜費全部由基地來支付。
關老板說,勸頭村全村24個自然莊,有920余畝耕地,但大部分都處于撂荒狀態(tài),除了養(yǎng)蠶養(yǎng)羊種核桃,村民們幾乎沒有其他收入來源。但是這個地方紅色資源很多,下一步他打算與當地政府結合,搞紅色旅游資源開發(fā),爭取讓山民們有更多的可支配收入,更多地享受到發(fā)展的紅利,真正地靠山吃山。
就在我們結束此次旅行臨走時,看到一個村民拿了自家的土蜂蜜和土雞蛋來找關老板,關老板微笑著和他打招呼,并買下了他的東西。村民告別時對他連連鞠躬,滿是褶皺的臉笑得像一朵風干了的老菊花,言語間對關老板很是敬重和感激。
回來的路上,看著車窗外快速掠過的景色,我們一行人感慨萬千。勸頭村,這是一塊淳樸的土地,一代又一代的人們?yōu)樗鼞?zhàn)斗過,努力著;這是一塊紅色的土地,無數的熱血青年為之熱血沸騰,全心全意為之付出著;這是一塊綠色的土地,山清水秀,吸引著來自全國各地關注的目光,無數的藝術家和莘莘學子為之描摹著美麗的影像。
這是一塊孕育著生命和希望的土地,一塊充滿著無限生機的土地,春風吹拂,春山正在蘇醒。十萬個春天,正在整裝待發(fā)。我們期待也相信:在這春山風的吹拂下,它一定能煥發(fā)出更大的生機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