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志遠

2023年9月18日，宋茂信在洛陽接受本刊采訪。（ 本刊記者 張森絢 / 攝 ）

9月25日14時許，洛陽秋雨綿綿，但宋茂信的心情十分燦爛。這個時刻，他期待已久。

一周前，宋茂信就收到了“華為秋季全場景新品發(fā)布會”的邀請函。按照計劃，他本該在發(fā)布會現(xiàn)場就座。但他畢竟81歲了，雖說身體很好，兒女們還是擔心他，希望他不要長途跋涉。他幾番權衡，虛心接受了兒女們的意見。

去不了現(xiàn)場，看發(fā)布會也要有儀式感。宋茂信早早到了線下的華為門店，戴好眼鏡，靜靜等待發(fā)布會的開始。

從開場恢弘的交響曲到結尾鏗鏘有力的大合唱，發(fā)布會召開的兩個多小時里，包括宋茂信在內(nèi)的1億多人在屏幕前見證了一眾新品的驚艷亮相。大合唱環(huán)節(jié)，發(fā)布會現(xiàn)場的大屏上閃過了宋茂信的面孔。他用“感動”形容自己的心情：“4年來，華為一直在負重前行，今天的‘遙遙領先，是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p>

9月18日，《環(huán)球人物》記者在洛陽見到了宋茂信?！俺薄笔撬o人的第一印象。他的手腕上戴著一塊華為的智能手表，手邊疊放著兩部華為手機，還時不時用華為電腦熟練地查找資料。如果不是頭上的白發(fā)和臉上的皺紋，很難相信他已經(jīng)進入耄耋之年了?！叭A為的工作人員們都稱呼我為‘老爺子?！彼蚊判χ嬖V《環(huán)球人物》記者。

這位老爺子不一般。他是200多部華為手機的擁有者，是“華為花粉俱樂部”最年長的手機評測博主之一，也是曾在部隊干了一輩子的科研工作者。

“始于顏值”

臥室的一處角落是宋茂信最常待的地方。那兒有一張桌子，上面整齊地擺放著3個收納箱，箱子內(nèi)部用泡沫墊隔開，留出許多空隙，宋茂信收藏的大多數(shù)華為手機就分別安放在這些空隙當中。在箱子背面，還有10多部被拆了的手機，用相框裝裱起來，掛在墻上。

宋茂信指著墻上的一部拆機：“這是我用的第一款手機，是1998年我托北京的親戚購入的一部摩托羅拉，我當時視若珍寶。那時候電話費很貴，為了省錢，來電一般不接，而是用BB機給來電者回復信息?！比欢?，這部手機只用了兩年多就壞了。

轉(zhuǎn)眼到了2014年，科技迅速發(fā)展，手機從簡單的通信設備變成了集拍照、通信、上網(wǎng)等多功能為一體的工具。宋茂信用過的手機品牌也越來越多，卻沒有一款手機的使用壽命超過兩年?！拔鏖T子、松下、聯(lián)想、LG、三星、HTC、索尼這些牌子的手機我都用了，當時就是在探索，究竟哪款手機適合我?！?/p>

就在此時，華為手機猶如一匹“黑馬”，在一眾國外手機品牌中突出重圍，進入了宋茂信的視野。這一年是任正非創(chuàng)辦華為的第二十七個年頭，過去只在通信技術專業(yè)領域有名氣的華為，此時由于智能手機的發(fā)展，開始進入大眾視野。華為的全球研發(fā)中心總數(shù)達到了16個，智能手機發(fā)貨量超過了7500萬部。

宋茂信與華為手機的初識，是“始于顏值”。他酷愛攝影，對智能手機的拍照功能十分看重。偶然的一次機會，他被榮耀X1吸引了目光，“這款手機的屏幕有7英寸，在當時十分新奇，現(xiàn)在看起來就像平板一樣”。他試了試，“拍照果然比一般的手機要好看”，便毫不猶豫地買下了。

兩年后，華為與徠卡宣布達成合作關系。這個消息讓宋茂信十分激動?！吧鲜兰o60年代我出差時，單位給我配過一臺徠卡膠片相機，用于拍素材。那臺相機還是從一位華僑手里買的二手貨，但拍照非常好。”宋茂信的經(jīng)驗告訴他，華為手機在影像技術方面會取得很大突破。事實也的確如此。此后，華為P系列手機開啟了進階之路，從P9系列、P10系列再到P20系列，華為手機影像實力大大增強。

2018年，華為P20系列手機問世?！斑@款手機在當時被譽為P系列的影像實力巔峰?！庇谑?，華為剛剛開完發(fā)布會，宋茂信便花5488元購入了P20 Pro手機。他感慨：“之前還從沒買過這么貴的手機！”雖然貴了點，但是它強大的拍照功能徹底俘獲了宋茂信的心：“用它拍照，能感受到濃濃的徠卡風格，畫質(zhì)很漂亮。”

這一年，華為的銷量與口碑雙雙起飛。華為全年全球銷售量首超千億美元，宋茂信也成了忠實的“花粉”。

2019年，宋茂信萌生了收藏華為手機的念頭。他即刻花了310元，在二手交易平臺上買了一臺華為P9，從此便一發(fā)不可收拾。

如今，4年過去了，宋茂信收藏了200多部華為手機。其中最左側的收納箱里，存放的是60多部“爺爺輩”的華為手機。“全是淘來的功能機（具有基本通信功能的手機），最早的一部是2004年2月生產(chǎn)的華為第一款終端產(chǎn)品A616?！彼蚊糯蜷_手機翻蓋，“你們猜，這款手機還能不能開機？”話音未落，華為的LOGO伴著開機鈴聲出現(xiàn)在《環(huán)球人物》記者眼前。宋茂信的眼睛也亮了起來：“你看，它可是有19年歷史的‘老古董了！電池不鼓包，能開機，時間顯示也很準確！”

2023年7月，河南洛陽，宋茂信參加華為“花粉俱樂部11周年慶?；顒印?。（ 受訪者供圖 ）

在宋茂信的精心保養(yǎng)下，收納箱里的手機有些進行過系統(tǒng)升級，有些進行過故障修復，每一部手機看起來都“閃閃發(fā)亮”?！翱p縫補補”的過程中，宋茂信積累起越來越多的手機知識，他驕傲地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現(xiàn)在箱子里的這些華為手機全部都能開機！”

“拆機評測博主”

宋茂信很可能是最年長的“拆機評測博主”。

他參與的，可不僅僅是這一輪華為Mate 60手機發(fā)布后席卷中外博主的拆機評測熱潮。這些年來，他寫下了900多篇拆機評測報告，光是充電評測記錄就有三大本數(shù)據(jù)資料。他還取了一個“洛陽牡丹甲天下”的昵稱，將評測的內(nèi)容發(fā)布在“我的華為花粉俱樂部”中，其中一篇《華為手機鴻蒙系統(tǒng)2.0升級后的多機位拍照初體驗》閱讀量達到了48.6萬。許多“花粉”也成了他的粉絲。

華為關注到了這位不一般的“花粉”，開始給宋茂信郵寄用于評測的手機。接受采訪時，他手里還正拿著一臺測評中的華為Mate 50 RS保時捷設計款手機。

和年輕的評測博主們不同，宋茂信的評測更關注老年人的使用體驗感，充電測試與OTG測試（設備與設備之間的數(shù)據(jù)傳輸）是他關注的重點。以OTG測試為例，宋茂信評測一部手機時，會把它分別與10個左右的設備進行連接，測試數(shù)據(jù)在設備間的傳輸情況?！拔乙此鼈冎g的連接是否正常，并截圖、拍照，保留數(shù)據(jù)?！边^程十分繁瑣，但他樂此不疲。“我覺得這對老年用戶很有用，馬虎不得?！?/p>

華為是較早關注到老年人使用智能產(chǎn)品會遇到困難的品牌之一。2020年，華為的適老化團隊聯(lián)系到了宋茂信，征求他對適老化的建議。宋茂信于是參與了華為《送給爸媽的手機使用指南》小冊子的修訂。

這本冊子涵蓋了老年人的各種需求，包括如何調(diào)節(jié)字體大小、調(diào)節(jié)音量等基礎操作，以及如何清理手機內(nèi)存等進階操作。宋茂信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華為手機的“簡易模式”就是適老化模式，冊子里也有使用教程?！鞍押喴啄Ｊ酱蜷_，軟件圖標會變得更大，布局也更加簡化?！?/p>

“冊子修訂了很多次，我親眼見證華為的適老化工作越做越好?！毙抻嗊^程中，冊子的字體大小、適宜顏色、排版布局都屬于修改范圍，“可以說是事無巨細”。

在宋茂信看來，這些都意味著，“華為沒有放棄老年消費群體，而且在主動幫助老年用戶適應科技的發(fā)展”。

與此同時，宋茂信也成了身邊老人們的“手機顧問”，他開課教學，專門教老人們玩手機。一開始并不順利，給老人講“如何用微信發(fā)紅包”就講了三節(jié)課，但許多老人還是沒學會?！袄夏耆藢W習的最大問題是記憶力差，當時學會了，過后又忘了。”

教學遇到困難怎么辦？宋茂信的解決辦法是：“遇到困難不要繞著走，而是要迎難而上。”

他分析，老人們學不會發(fā)紅包是源于心理?！鞍l(fā)紅包涉及錢，老同志怕點錯了，不敢嘗試?！彼蚊庞纱饲腥耄拔揖驮谡n堂上發(fā)紅包，讓他們收了之后，再給我發(fā)回來。一來二去，許多老人就深深記住了?！?/p>

無論是評測還是授課，宋茂信完全不收取報酬，他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一切都是因為熱愛?！?/p>

平日里，宋茂信總愛“搗鼓點東西”，逛閑魚、戴智能手表，還改造舊手機“變廢為寶”。在宋茂信家里，記者就見到兩臺用華為舊手機改造的時鐘。宋茂信笑著說：“這個很簡單，舊手機上安裝一個軟件后再插上電，就是一部電子時鐘！”

“一輩子實實在在地做研究”

1942年，宋茂信出生在哈爾濱的一戶工人家庭，父親是鐵路工人，家里兄弟姐妹一共7人。高三時，宋茂信得知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工程學院（1966年更名為哈爾濱工程學院，簡稱哈軍工）要招一批高中畢業(yè)生，便參加了政審和體檢。1960年8月，宋茂信收到了哈軍工發(fā)來的電報，他被成功保送到了哈軍工。

哈軍工成立于1953年，毛澤東主席為學院的成立頒發(fā)了訓詞，陳賡擔任首任政委兼院長。在美國對新生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采取全方位遏制，政治孤立、經(jīng)濟封鎖、軍事威脅、科技封鎖無所不用其極的背景下，哈軍工白手起家，艱苦奮斗，到20世紀60年代，很多專業(yè)科目是當時國內(nèi)拔尖水平，為我國的“兩彈一星”等事業(yè)培養(yǎng)了大批人才。

1984年，宋茂信（右一）和同事們在研究設計方案。（ 受訪者供圖 ）

但在當時，接到保送通知書的宋茂信有點兒糾結。從初二開始，他連續(xù)5年參加航空模型課外活動，對航空事業(yè)有濃厚的興趣?！案呖己螅业那叭齻€志愿都是航空學院，真有點兒非航空學院不上的決心?！?8歲的宋茂信問母親：“媽，我是上哈軍工還是等志愿錄取結果？”母親選擇了哈軍工。

就這樣，宋茂信走進了哈軍工，穿上了軍裝。回首這段錄取的往事，宋茂信感慨道：“如果晚一些收到哈軍工的電報，可能會是另外一個結果了。我的一生能為軍隊科研工作服務，值得！”

宋茂信進入哈軍工不久后，學校迎來分建，各系陸續(xù)遷出。1961年夏天，宋茂信所在的院系從哈爾濱搬到西安，成為了西安工程兵工程學院的首屆學生。1965年2月，畢業(yè)前夕，宋茂信再次迎來了人生的轉(zhuǎn)折——班上有12位同學被分配去了北京工程兵科研所，按照慣例，其他學生會被分配到各個軍區(qū)的工程兵部。但12位同學中有1位留校任教，宋茂信便意外地替補去了北京工程兵科研所。

宋茂信覺得自己的一生很簡單?！拔?8歲參軍上哈軍工，23歲畢業(yè)進入科研所，65歲退休，一輩子實實在在地做研究?！钡囊簧埠懿缓唵?。1985年，他參與的科研項目獲得了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一等獎；1991年到1992年，他先后獲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和人事部中青年有突出貢獻專家的榮譽。

接受采訪時，他不愿意談及榮譽，只愿意談面對困難時的斗志。上世紀90年代，云南省第一座百萬千瓦級大型水電站漫灣電站的建設遇到了問題。“山坡頂上有一個纜車，要吊裝混凝土澆筑大壩，但山體不穩(wěn)定。這個問題不解決，電站的施工就要停?！?/p>

解決問題的關鍵在于巖土錨固技術。該技術在與巖土有關的工程中的應用可以追溯到上世紀初，國外首先應用在煤礦巷道和其他巖石礦山的支護上。但在我國，錨桿的工程應用從20世紀50年代后期才開始。漫灣電站建設過程中，云南的科技人員因為不掌握這項技術而束手無策，他們輾轉(zhuǎn)多方才打聽到，宋茂信所在的單位可以使用巖土錨固技術，便向該單位請援。

宋茂信作為援助施工負責人，帶著幾十人組成的小分隊去了云南，將巖土錨固技術帶到了漫灣電站。在那里，他們一待就是兩年。

“90年代初期的條件還是比較艱苦的，沒有什么先進的器械，但我們每個人都干勁滿滿。大噸位錨索重達2到3噸，吊車不能用的情況下，我們七八十個人硬是用肩扛，把它扛到70多度的坡上去?！?/p>

1993年，漫灣電站首臺機組投產(chǎn)發(fā)電，瀾滄江的豐富水資源轉(zhuǎn)化成了點亮萬家燈火、推動工業(yè)設備運轉(zhuǎn)的電力能源。宋茂信一行人激動不已。

“我們那一代人就是從突破美國對新中國的全面封鎖走過來的，到今天華為再一次突破了美國‘脫鉤斷鏈‘小院高墻的科技封鎖。歷史和現(xiàn)實一再證明，中國科技工作者和中國人民能夠戰(zhàn)勝各種困難?！彼蚊耪f。

“遇到困難不繞著走”

2019年，宋茂信應邀出席華為年會。從洛陽開往深圳的火車上，宋茂信專門讀完了《任正非傳》。“出生于20世紀40年代，大學生，年輕時便進入部隊，從事過技術工作。”

宋茂信說，“我發(fā)現(xiàn)自己和任正非有很相似的經(jīng)歷?！辈粌H如此，相似的經(jīng)歷也使他們在面對困難時有著相似的抉擇。

華為憑什么挺了過來？在宋茂信看來，就是“遇到困難不繞著走”。

“以國產(chǎn)手機為例，一開始，我們使用國外的技術和元器件組裝，操作系統(tǒng)也是外國的。到了智能手機時代，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安卓系統(tǒng)和蘋果系統(tǒng)統(tǒng)治著手機界。我們的國產(chǎn)手機，是地地道道的組裝機，錢都被外國賺了?！彼蚊耪f，“國產(chǎn)手機的變革來自華為的自研芯片?！?/p>

2009年， 華為海思推出了第一代手機芯片K3V1，2012年，又發(fā)布了第二代手機芯片K3V2。宋茂信也收藏了使用這款芯片的華為手機，“當時由于缺少經(jīng)驗，這款芯片發(fā)熱嚴重”。

正因為如此，受到宋茂信偏愛的Mate 7差一點就“夭折”了?！耙驗镸ate 1使用的是K3V2芯片，上市后反響非常差，所以一部分人對Mate系列沒信心?！?/p>

核心技術攻堅注定是一個長期而艱難的過程。面對困難，華為并沒有停止芯片研發(fā)的腳步。

2013年，在K3V2基礎上改良的麒麟910芯片發(fā)布，麒麟時代正式拉開序幕。這之后，使用麒麟925芯片的Mate 7一炮打響?！癕ate 7的成功是華為迎難而上、轉(zhuǎn)型搞自主攻關的回報?！?/p>

2018年，華為發(fā)布了新一代人工智能手機芯片麒麟980。當時，使用該芯片的華為Mate 20也被許多人認為將是華為真正超越蘋果的一大利器。到2019年，華為在5G手機市場上的份額成為全球第一。

宋茂信（右一）在小區(qū)教老人們?nèi)绾问褂弥悄苁謾C。（ 受訪者供圖 ）

但隨之而來的是，美國商務部以國家安全為由，將華為公司及其70家附屬公司列入出口管制“實體名單”，對華為開始了“圍追堵截”式的技術封鎖?！懊绹徊ㄓ忠徊ǖ膰绤栔撇茫刮覀兘K于明白，美國某些政客不是為了糾正我們，而是要打死我們?！?020年11月25日，任正非在“榮耀送別會”上如是說。

那一天，包括宋茂信在內(nèi)的許多“花粉”都擔心，面對史無前例的困難，華為究竟能不能挺過去？

事實給出了響亮的答案——2023年8月29日，使用華為自研芯片麒麟9000S的華為Mate 60系列手機“橫空出世”。從國內(nèi)外各個機構、各路博主對這款華為新手機的拆機解評測來看，麒麟9000S芯片，包括其他1萬多種部件，已經(jīng)基本實現(xiàn)了國產(chǎn)化。

面對封鎖和打壓，華為披荊斬棘，一步步穿過了“黑障區(qū)”，頑強地挺了過來。宋茂信感慨：“沒想到華為可以用1500多天把國產(chǎn)手機芯片搞出來，但他們確實做到了?！?/p>

9月25日，就在華為發(fā)布會召開的時候，宋茂信在洛陽門店拆開華為平板電腦MatePad Pro13.2包裝，他的激動溢于言表：“太薄了！薄得都難以想象！果然是遙遙領先！”

在宋茂信看來，這是中國科技發(fā)展道路上又一個里程碑式的日子。“科技強國不是一句空話，要靠我們每一名科技工作者齊心協(xié)力。我希望未來有一天，國產(chǎn)手機從操作系統(tǒng)到零部件，全部都是自己研發(fā)的，這樣才能不受外部制約，我盼望這一天早日到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