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吳越
手機上劃過一家自稱“百年老店”的餐飲店,不禁笑了,顯然是為了招徠各地食客,老板在“經(jīng)營范圍”這一欄是這么寫的:餛飩、抄手、扁食。其實,老板還可以氣魄更大一點,添上:清湯、云吞、包面、曲曲……這些都是餛飩在全國各地的不同形態(tài)、不同變體、不同名稱。
但要我說,餛飩的大本營應(yīng)該還是在上海。在上海的街頭,大餛飩小餛飩、冷餛飩熱餛飩、菜肉餛飩、黃魚湯餛飩、蝦肉餛飩……餛飩以一種接近主食的身份昂然列于大眾選擇的前排位置。
以前,我覺得只有我的母親和姨媽這種出門盡想著省錢的婦女們才會到了飯點四處張望找一家平價飯店,坐下來菜單也不看,直接叫服務(wù)員“來一碗大餛飩”。曾經(jīng),我母親帶著一種困惑的表情,認真地反駁我:“不是錢的事呀……吃來吃去,也就是餛飩面條好吃。”我全然不信,嘲笑她被摳門限制了想象力。然而,隨著年齡漸長,我也不自覺步入省錢婦女們的行列,也漸漸開始覺得“吃來吃去,也不過……”且領(lǐng)悟到,餛飩能做得扎實質(zhì)樸、煮得瑩潔光滑也并非易事,倘若外出辦事之余,能覓到一處可靠小店,向隅而食一碗鮮美餛飩,就著忙碌的街景,亦為幸事。
復旦大學南區(qū)宿舍后面有一條松花江路,路上有兩家日夜充斥著學生的餐飲店,一家叫乘風豆?jié){,一家叫無錫小籠。說起來,我對“無錫小籠”的感情更深一層。大三那年暑假,我每天早上乘公交車到淮海路的一家廣告公司實習,做的是文案工作,實際上是整理各種雜志中相關(guān)商品的廣告剪報,偶爾才有機會旁聽參與“頭腦風暴”。在我的包底,放著一盒淋了花生醬和麻油的冷餛飩,那是我上公交車前,在“無錫小籠”匆匆買的,權(quán)充午餐。我沒有經(jīng)濟實力在淮海路的餐廳消費,也沒有時間去逛馬路。當寫字樓里讓我仰望的一眾廣告精英男女們在午間相約離開時,我便走到茶水間,悄悄吃完十二個冷餛飩,迅速處理掉泡沫盒,唯恐被人看見問起。經(jīng)典冷餛飩真好吃,吃了十幾天也沒有吃厭。這樣說起來,我年輕時就和餛飩結(jié)下了過命的交情了。
有時,餛飩也是一種隱藏菜單。有一次,帶女兒在福州路附近小馬路上閑逛,肚子餓了隨意走進一家生煎老字號。生煎、雙檔、大餛飩,點好還意猶未盡,再來點什么呢?營業(yè)員從柜臺后面抬起眼睛看我們一眼,確定地說:“再來碗小餛飩吧?”女兒拍手稱快。我想,這在外地朋友眼里是不是有點不可理喻:一碗大餛飩和一碗小餛飩。不是一樣的皮、一樣的餡嗎?但營業(yè)員、我和我女兒都知道,一碗大餛飩和一碗小餛飩的功能、風味、審美情趣都是完全不同的,各司其職。
這讓我很感慨地想起,2022年過年居家期間,一個年輕的媽媽在朋友圈和微信群里四處尋找購買小餛飩皮子的渠道,只因家里的寶寶特別挑嘴,非小餛飩不吃。那比郵票大不了多少的一張薄皮,裹上指甲蓋大小的一點鮮肉糜,沾水合上一搭,在寶寶眼中就是絕美的一餐。
餛飩這看似簡單平凡的家常料理,卻承載著不同人的回憶與情感,這大概就是屬于每個人不同的餛飩情結(ji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