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碧英
所謂“萬物皆有靈性”,我們身處大自然中,總能發(fā)現(xiàn)大自然的美妙之處。如花之美,嬌艷飄春;如雨水之美,滌蕩炎夏。就說白鷺吧,哪怕是古人也有“白鷺的情懷”。杜甫的《絕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寫出了白鷺對自由自在的舒適生活的向往和向上的奮發(fā)精神。還有張志和的《漁歌子》“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描寫了一派祥和的氣氛。在杜甫和張志和的詩詞中,白鷺是和翠柳、桃花等美的事物聯(lián)系在一起的。當然,白鷺在不同文人墨客筆下各有特點,但現(xiàn)實中,雪白的羽毛襯著藍天碧野,別提多美了。這不,20世紀40年代郭沫若先生的一篇《白鷺》,就讓人聯(lián)想到生活和自然的美妙,讓平淡的生活之物充滿著詩意的表達。
一、平凡的白鷺,是詩意生活的影子
生活中很多同學應(yīng)該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如果現(xiàn)實中,一個人生活毫無波瀾,那他終究被淹沒在時代的洪流之中?!眰€人認為這樣的話似乎有失偏頗。東晉的陶淵明,面對朝政的腐敗,意識到終其一生都無法實現(xiàn)濟世為懷的愿望,不如“掛印歸田”,在自由的田園世界里翱翔,不也成為“隱逸之宗”嗎?所以,有時候生活不一定要波瀾壯闊,但一定要活出自我的品性和價值,這就是詩意的、快意的人生。郭沫若筆下的白鷺也是如此。首先,它純白無瑕,純白到讓人幾乎忽略。白色是一種常見的顏色,通常人們不會太在意這種純白的美,畢竟它太平凡了。不妨留意我們的四周,白色的墻壁、白色的煙霧、白色的衣服……純白到不引人注意。但白鷺不在乎別人的目光,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也不屑于與他人比較,它與世無爭,只活在屬于自己的世界,活出自己的本色。其次,它比例協(xié)調(diào),協(xié)調(diào)到不具任何優(yōu)勢?!凹词谷绶奂t的朱鷺或灰色的蒼鷺,也覺得大了一些?!彼裕髡哒f它“色素的配合,身段的大小,一切都很適宜”。這種適宜就是對平凡生活的追求,文章也特別提到“(白鷺)增之一分則嫌長,減之一分則嫌短,素之一忽則嫌白,黛之一忽則嫌黑”,也就是說,白鷺的美是如此獨特,這里郭沫若不僅要強調(diào)白鷺之色素、身段之精巧,更是在表達對白鷺這種甘于平凡、活于平淡的性格的欣賞之情、贊美之情。
二、平淡的白鷺,是詩意生活的向往
文中特別提及了白鷺生活的三個畫面——覓食、棲息、低飛,不妨將其命名為“水田釣魚”“枝頭閑立”和“黃昏低飛”。在“水田釣魚”這幅畫面中,作者是這樣描寫的:“在清水田里,時有一只兩只白鷺站著釣魚,整個的田便成了一幅嵌在玻璃框里的畫。田的大小好像是有心人為白鷺設(shè)計的鏡匣?!敝袊烁挥猩剿飯@的情懷,在歷代文人墨客的視野里,滿是水墨山水的清秀和雋永,于是,作者筆下的白鷺也是如此詩情畫意:三三兩兩的白鷺在偌大的天地間,自由自在地釣魚、覓食,遠處煙霧縈繞,宛然仙境一般。更何況,這個仙境還被鑲嵌在山水畫中,顯得清新與自然,這不就是歷朝歷代中國文人墨客向往的地方嗎?至于白鷺選擇在“枝頭閑立”,更是它孤芳自賞的灑脫。這些白鷺啊,它們選擇在每個清晨,“孤獨地站立于小樹的絕頂”,在旁人眼中這是它“不安穩(wěn)”的表現(xiàn),但是作者認為它悠然自在;更有甚者認為它是在“放哨”,正如作者的反問“它真是在望哨嗎”,筆者也認為,它不是在放哨,也不需要放哨,在這樣寧靜祥和的山水之間,只有自己是自然界的主人。何必苦心去“放哨”?至于“黃昏低飛”圖,更是白鷺與大自然合二為一的重要展露。曾記得王勃在《滕王閣序》中的千古佳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郭沫若筆下的白鷺也是與黃昏合二為一了,這還是鄉(xiāng)村生活的一種“恩惠”呢!清晨,白鷺從樹枝中蘇醒,在田野間辛勤“勞作”;黃昏,在小河中低飛,每天活在日出和日落之間,享受著天地間的安詳和靜謐。放眼海內(nèi),還有比這更詩意的生活嗎?它不經(jīng)意間活出了中華民族幾千年來對恬靜生活的向往,詩意而自然就在咫尺之間。
三、浪漫的白鷺,是詩意人生的憧憬
都說“鳥語花香”,沒錯,當我們漫步于山林之間,耳畔傳來的總是鳥的鳴叫、鳥的歌聲。唐代杜甫在《獨步江畔尋花》中寫道:“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碧拼f應(yīng)物在《滁州西澗》中寫道:“獨憐幽草岸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睂τ邙B聲的描繪,萬千詩人不盡相同。但遺憾的是,據(jù)郭沫若的觀察,白鷺居然 “不會唱歌”。這應(yīng)該是“為鳥者”最大的遺憾了。于是乎,很多人甚至認為白鷺算不上美麗的、有魅力的鳥。如果單單這樣說,那么那些躲藏于陰暗角落里的花也不算是花了。所以,筆者十分認同作者的那句十分有哲理的話——“白鷺本身不就是一首很優(yōu)美的歌嗎?”是的,雖然白鷺不會唱歌,但是它活在自然之間,與自然融為一體,它不需要為生活而畏首畏尾、忙忙碌碌,不需要像貓頭鷹那樣躲藏于深山巨谷之中,不需要像白鶴一樣扭動肥胖的身軀展示自己的威風颯颯, 更不需要像朱鷺那樣用紅色粉飾自己、炫耀自己,它已然知道自己屬于山水田園,但求活出自己的姿態(tài)。筆者認為,白鷺就是一首自編、自導、自唱的歌,而且在山水之中,活著的白鷺是這首浪漫歌的唯一主唱者,水是它的伴唱,風是它的舞者,遼闊天地間,白鷺在山水中歌唱著自然,歌唱著自由,更歌唱著生命。這難道不是詩意的人生嗎?
四、隱喻的白鷺,是作者詩意的世界
一般在解讀文章時,文章的創(chuàng)作背景應(yīng)該放在最前面,因為這樣可以窺探作者的寫作意圖。但本文特意將其放在最后,是因為這篇文章有一定的隱喻。郭沫若的這篇《白鷺》創(chuàng)作于1942年10月,當時正值抗日戰(zhàn)爭第二階段,蔣介石發(fā)動第二次反共高潮。而郭沫若自身,既是中共黨員,同時也擔任國民黨政府語言文化工作委員會主任,也就是說他在以雙重身份進行抗日和工作。他在國統(tǒng)區(qū)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聽到了在抗日戰(zhàn)線上不同的聲音,他對當時消極的投降主義論調(diào)可謂深惡痛絕,在郭沫若生活的那個善惡對立、忠奸對立異常鮮明的時代,用一句話來講就是“人性美發(fā)展到極點,人性惡也發(fā)展到極點”。于是,他有感而發(fā),寫下了《丁東》《白鷺》《石榴》三章,后來這三章都被收入小說散文集《波》中。在這些篇章中,作者以“愛國反奸”為寫作的中心內(nèi)容,熱情贊頌了愛國者的忠義,揭露了賣國者的奸惡。于是,他借南國山水中明凈小溪旁邊的白鷺來展現(xiàn)自己對心靈美、甘于平淡的情感態(tài)度。在作者筆下,白鷺儼然是一位水邊的隱士、江田的長者,洞悉著日月星辰,俯視著天下蒼生。雖然,作者無法走在抗日一線,但是也希望在后方保留一份冰清玉潔,堅守初心。筆者在這里無意作假設(shè)性的推測,但也始終認為白鷺的這種非同尋常的內(nèi)在美、孤芳自賞的美態(tài)值得被堅守,值得被贊揚,更值得被傳承,這也是那個時代隱忍不發(fā)、意志堅定的人格的象征,因此白鷺象征著作者和志同道合的人對平凡中的高潔而樸素的美好境界的追求和向往。
感謝《白鷺》讓我們在這個繁華喧囂的世界里多了一份平淡、自然和溫馨,讓我們靜下心來好好想想過往和未來,更讓我們保持一份對詩意人生的向往和憧憬,這份憧憬如涓涓細流,在心中緩緩流淌,流向心底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