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彬

“胡總，聽說您房間的掛表停了，下午讓師傅過來換一下電池吧！”

坐在辦公桌前的他下意識地往墻上看了一眼，“不用了，我差不多能夠著， 自己換就行?！?/p>

……

答話的人眼神明亮、語氣溫和，總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笑意，好像有一種天然的親和力。

他，就是中核集團首席專家、原子能院副總工程師胡石林，我國特種材料新型生產技術的主要開拓者。

堅韌 勇者無畏

“項目剛交給我們時，幾乎沒有人看好我們，哈哈……”談笑風生間，從胡石林臉上看不到一絲當年的驚濤駭浪。

2000 年，時任原子能院堆工所反應堆材料腐蝕與防護研究室主任的胡石林， 臨危受命，承擔了一項研究課題。該項目在1996 年就已經(jīng)開題，為確保項目研究如期完成，當時的堆工所成立了幾個項目組，選擇了多條路線同時開展研究。然而， 其中一條工藝由于技術路線等原因需要調整，35 歲的胡石林成為了新的項目負責人。在此之前，他從未介入過這個項目。

“我知道肯定會遇到很多困難，但這也是一個機遇！”胡石林沒有半分猶豫，就接下了任務。

在進行深入調研后，胡石林帶領小組重新擬定了技術路線，技術先進、成本更低，但難度也更大。一個小小的研究室，卻要承擔一項國內外幾乎沒有任何資料、經(jīng)驗可以借鑒的任務。關鍵技術攻關、設計、設備研發(fā)、調試等等，一連串難題需要攻克，留給他們的時間卻并不多……這條技術路線在評估時僅僅排名第三，能夠申請到的科研經(jīng)費非常有限。

困難和挑戰(zhàn)激發(fā)了胡石林內心的力量，要讓這個機會破土而出。

學應用物理出身的他從“零”開始，帶領團隊不僅學習化工知識，還要把儀控、安全等相關領域知識融會貫通；由于有大量實驗要做，地方不夠用，胡石林就想辦法找場地搭建臨時實驗室，還和團隊成員一起自力更生搭建試驗臺架……

“剛開始，我們心里也沒底，只想著盡最大努力?！?不管前路如何，都要全力以赴，這是胡石林一貫的行事風格。由于項目要求高、時間緊，那幾年，胡石林和小組成員經(jīng)常加班到很晚。

“那時候我們都舍不得休息，能多干一點是一點”， 回想起那段與時間賽跑的艱難日子，團隊成員吳全鋒不禁感慨。

胡石林也坦言：“壓力確實大得不得了?！钡趫F隊成員的記憶中，即使遭遇再大的困難，他也能鎮(zhèn)定自若?！昂偤艿驼{，從來不喊口號，就是干事兒……平時也沒怎么看他鍛煉身體，但不知為何，他總有使不完的勁兒， 精力特別旺盛”，對于胡石林強大的意志力、堅定的信念和特別的耐力，大伙兒倍感欽佩。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在2003 年的中期評估中， 胡石林小組的技術路線一躍成為首選！從此確定了該條技術路線優(yōu)先發(fā)展的地位。

膽大 萬無一失

盡管項目研究起步艱難，進展卻十分迅速。僅6 年時間，胡石林小組就完成了國外需要近20 年才能完成的科研計劃，實現(xiàn)了關鍵技術突破。

演示驗證是連接科研與工程的橋梁，重要性不言而喻。2008 年，用于開展實驗的大樓開始動工建設。對于一直從事科研的胡石林而言，需要想辦法籌集資金，開展配套設施建設，這種“跨界”幾乎是難以想象的。

“不能辜負國家和各級部門對我們的支持！”胡石林那股子“拼”勁兒一上來，仿佛有種勢不可擋的力量。在他的帶領下，團隊自主設計了工藝流程、設備設施， 從土建到安裝再到調試，他們摸索著，一步步走了過來。

這期間，胡石林又提出了一個旁人連想都不敢想的做法——進行真實介質實驗。無論從運輸條件、環(huán)境評價， 還是安全分析等方面看，這個做法在國內外都是史無前例的。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這是國家的大事，只有通過真實體系的驗證，數(shù)據(jù)才是可靠的?！彼宄?，要想化解各種質疑，唯有拿出牢靠的依據(jù)，確保萬無一失。

于是，他帶領團隊對方案進行拆分，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細節(jié)都考慮周全、反復驗證。在國家有關部門的大力支持下，胡石林帶領團隊在真實介質中打通了全工藝流程，圓滿完成演示驗證，創(chuàng)建了高效可靠新型制備體系，實現(xiàn)了我國該生產技術從0 到1 的歷史性跨越。

這一步，胡石林走得扎實、穩(wěn)健。

這一步，也為后續(xù)工程化的順利實施奠定了堅實基礎，成為工程階段沒有調改、沒有拖期最強大的底氣。

接下來，胡石林帶領團隊再次創(chuàng)造“速度神話”， 僅用3 年多時間就做到了其他國家需要8～10 年才能實現(xiàn)的工程化目標，實現(xiàn)規(guī)模化生產，使我國成為世界上第一個掌握該材料最新一代生產技術的國家。該技術成果被稱為“我國核工業(yè)通過自主創(chuàng)新取得的重大里程碑成果”。

創(chuàng)新 步履不停

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早在上述項目處于演示驗證階段，胡石林就開始思考如何在現(xiàn)有技術基礎上， 延伸出更多的發(fā)展方向，并瞄準關鍵技術難題，積極拓展新材料開發(fā)。

為攻破一項原子能院承擔的重要技術難題，胡石林責無旁貸承擔起技術負責人的角色。

精餾塔是該項目的關鍵核心設施，從經(jīng)濟安全等方面考慮，最好建到地下，需要打深度約200 米、垂直度必須小于0.25 度的井。要求如此之高，國內還沒有先例。

于是，胡石林再次開啟調查研究之旅。在跑遍了分布于廣州、湖南等多家采礦及采油單位的打井隊后，得到了基本一致的說法：打井沒有問題，但要達到這個垂直度，誰也不敢保證。

經(jīng)過長時間思考，胡石林與業(yè)內多位專家共同商討出一套“一導四擴”的方法，為保障垂直度，分段實施， 每向下打幾十米就進行一次測量，及時進行校準，滿足要求后再繼續(xù)向下施工。事實證明，這個方法非常奏效， 幾口井垂直度均小于0.2 度。

類似的工程難題屢見不鮮，但好像總也難不倒胡石林。在他的頭腦里，有一張系統(tǒng)流程圖，清晰地標記著已經(jīng)解決了哪些問題、哪個環(huán)節(jié)可能會出現(xiàn)問題，以便提前做好應對。他積極向各行各業(yè)的專家、老師、一線工作人員請教，從而“為我所用”，并且結合自己多年經(jīng)驗提出“獨門訣竅”，再用各種實驗加以嘗試、反復驗證。

“疫情期間，由于沒有辦法親自到現(xiàn)場，胡總會就一個技術細節(jié)一天給我打10 多個電話，告訴我他的新想法，與施工單位商討可行性。半夜十一二點接到他的電話太正常了?！眻F隊成員張平柱回憶道，“如果沒有這樣一位大師級的人物進行超前謀劃，工程很難按期完成?！?/p>

2021 年元旦剛過，胡石林帶領團隊赴現(xiàn)場對整個工藝系統(tǒng)進行調試。從調試方案、調試計劃編制，到調試過程中的每個細節(jié)及結果，胡石林都會親自過問，每天深入一線，早出晚歸，沒有休息日。在他的帶領下，團隊僅用8 個月的時間就順利完成了調試工作，首次建成超長徑比及免維護的分離裝置，實現(xiàn)國內超長精餾塔建造零的突破，填補了超長精餾塔工藝的空白以及國內醫(yī)療領域的相關缺口。

實現(xiàn)從0 到1 的創(chuàng)新，難度已是極大，而在這之后， 還能一次又一次“重啟”，實屬不易。但，胡石林做到了。

樸實 無欲則剛

“他做起事來特別用心，整個人都浸在里面，總能對主要問題了如指掌，業(yè)內很多人都信他，服他。而對于人情世故，他好像并不太在意?！痹趫F隊成員任英等同事看來，胡石林一點架子也沒有，有時候甚至“不像個領導”。

和胡石林一起出差，他會很自然地幫同事辦理值機手續(xù)；遇到飯點兒，他常常自掏腰包請同事吃飯；當大家動起筷子后，不知什么時候，他又端著好幾杯飲料走了過來……

起初，這種體驗讓大家無所適從，但用團隊成員劉麗飛的話說：“慢慢地好像習慣了。”

研究員劉亞明到現(xiàn)在仍清晰地記得，2005 年夏天， 他來到原子能院攻讀研究生，剛下車就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室主任胡石林帶著好幾個同事已經(jīng)等在宿舍樓下， 隨后一起幫他打掃衛(wèi)生、搬行李、搬床……“18 年后的今天再想起當時情景，感動與溫暖依舊。”

“如果有同事生病或家里出現(xiàn)什么意外，他無論再忙，也會抽出時間親自看望。他把大家看得很重要。” 吳全鋒說。

“這么多年，不管在什么場合，胡總從來不強調自己， 都是講團隊的重要，他像愛惜羽毛一樣呵護著這個團隊?！?張平柱說。

而這，正是胡石林一直以來所信奉的人生態(tài)度—— “老實做人、誠實做事”。看似平淡無奇，實則意蘊深刻?！耙粋€人的心態(tài)很重要，要始終專注于把當下的工作做好， 具備把握機會的能力?！焙值卣f。

正是這份樸實與真誠，使胡石林贏得了大家對他的敬重與欽佩，也把團隊成員的心緊緊地凝聚在一起，愿意跟他“勇闖天涯”，一起拼、一起干、一起苦、一起樂。

“未來，我們打算在同位素領域開辟出一系列技術產品，實現(xiàn)同位素的產業(yè)化、系列化，服務國家重大需求和國民經(jīng)濟。”依托幾十年技術積累，胡石林將帶領團隊在更廣闊的領域開辟新的道路，使特種材料學科這棵 “大樹”不斷開枝散葉，成長壯大。

（作者單位：中國原子能科學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