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抗議活動始于寒冷的冬季，隨著天氣變暖而愈演愈烈。在美國明尼蘇達州克利爾布魯克（Clearbrook）鄉(xiāng)下的一個集會地點，示威者的人數(shù)動輒就超過500。當?shù)鼐用瘛h(huán)保人士、農民，以及居住在附近印第安人保留地的原住民紛紛現(xiàn)身，群情激昂地抵制一場正在醞釀的災難。

抗議者在那里是為了阻止安橋能源3號線（Enbridge Energy Line 3）的建設。這是一條長達1，000多英里（約1，609.344千米）的石油管道，旨在將加拿大艾伯塔?。ˋlberta）的焦油砂輸送到美國的煉油廠。反對者認為，一旦這條管道遭到破壞，可能會污染他們賴以生存的河流和含水層。從更廣泛的視角看，它所促成的碳氫化合物將加劇全球氣候危機。

抗議活動大體上是和平的，但隨著人群不斷增加，當局明確表示，這條管道合乎法規(guī)。2021年6月的一天，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一架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Customs and Border Protection）的直升機突然低空俯沖，距離人群只有大約20英尺（約6.096米）之遙。飛行員讓直升機盤旋在一條礫石路的正上方，尾槳卷起一陣陣夾雜著石塊的沙塵暴，沖開了數(shù)十名抗議者。警方隨后出擊，逮捕了100多人。

此番武力宣示并沒有嚇倒抗議者，但抗議活動也未能中止管道的施工。3號線于2021年10月開通，從那時起每天向美國輸送76萬桶重質原油。在未來30年里，經由3號線運輸?shù)氖皖A計將導致58億公噸的二氧化碳排放到大氣中，相當于50個燃煤發(fā)電廠的排放量。這一數(shù)字還不包括為獲取地下石油而砍伐艾伯塔省的200萬英畝（約8，093.713平方千米）的森林所造成的不可估量的影響，也不包括從焦油砂里提取石油這一過程自身對能源的巨大消耗。

然而，盡管3號線對環(huán)境的影響顯而易見，但一些世界上最大的銀行還是為其提供了融資支持，其中包括多家早早做出“凈零碳排放”承諾的金融巨頭。事實上，自2015年各國達成旨在應對氣候變化的《巴黎協(xié)定》（The Paris Agreement）以來，安橋公司（Enbridge Inc.）一直是各大銀行的頭號化石燃料客戶，到2021年年底，累計獲得近1，000億美元的貸款和股權投資。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安橋竟然因為足夠“綠色”而獲得了一些貸款利息折扣。

2021年年初，甚至就在抗議者聚集在克利爾布魯克郊外的時候，總部位于加拿大卡爾加里的安橋公司為3號線和其他項目籌措了10億美元融資。這是一個由花旗集團（Citigroup）、美國銀行（Bank of America）、摩根大通（JPMorgan Chase）、巴克萊（Barclays）和瑞士信貸（Credit Suisse）等機構發(fā)行或承銷的銀團貸款項目，上述金融巨頭都簽署了應對氣候變化的承諾書。這些債券與安橋實現(xiàn)一系列可持續(xù)目標掛鉤，其中包括“減少我們自己的碳足跡”，到2050年實現(xiàn)凈零排放目標。（安橋的目標沒有考慮經由其眾多管道輸送的石油所產生的碳排放，因為最終燃燒這些石油的是其他用戶，而不是安橋。）如果實現(xiàn)這項目標和其他基準，安橋就將支付2.5%的利息。倘若沒有達成—這不太可能，因為這些目標模糊不清，截止日期遙遠得幾乎失去意義—貸款利率就將上升至3.05%。

“在全球正在經歷氣候危機的緊要關頭，這些銀行依然為安橋的化石燃料設施提供新融資，這在道義上是令人無法接受的。”直到最近還擔任雨林行動網(wǎng)絡（Rainforest Action Network）的政策主管的艾利森·基爾希（Alison Kirsch）說道。雨林行動網(wǎng)絡是反對3號線的眾多環(huán)保組織之一。“把這個融資安排‘與可持續(xù)掛鉤，無疑是在傷口上撒鹽?！?/p>

參與融資的銀行拒絕就它們與安橋的關系發(fā)表評論。安橋對《財富》雜志表示：“我們在減排方面正在取得進展。”該公司辯稱，對3號線運輸?shù)哪切┦偷南模皇枪艿雷陨淼腻e，而是應該歸咎于“因為生產消費者使用的成品油而持續(xù)高漲的原油需求?！?/p>

在一定程度上，這番辯解當然沒有錯誤。能源公司大量生產油氣，是因為世界仍然在使用這些化石燃料。根據(jù)國際能源署（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的數(shù)據(jù)，化石燃料目前約占全球能源供應的80%。連同汽車制造商及運動鞋和電腦等產品的制造商一道，石油公司因為其對加劇全球變暖所起的作用而首當其沖地受到關注。但是，對工業(yè)活動的關注掩蓋了另外一些最大的氣候禍害者，特別是金融服務業(yè)的累累罪責。試想一下，沒有金融業(yè)的支持，大多數(shù)的重污染能源項目恐怕只會停留在繪圖板上。

根據(jù)雨林行動網(wǎng)絡的研究，在2016年至2021年期間，世界上最大的60家商業(yè)銀行和投資銀行總共向化石燃料項目投入了4.6萬億美元，其中包括貸款、債務承銷和股票發(fā)行。作為有數(shù)據(jù)可查的最近一年，2021年的總投資實際上高于《巴黎協(xié)定》生效的2016年。在支持化石燃料項目的金融機構中，摩根大通表現(xiàn)得最為積極，花旗集團、富國銀行（Wells Fargo）和美國銀行緊隨其后。包括像3號線這類所謂的“碳彈”項目都獲得了這些銀行的巨額投資。要知道，此類項目在其生命周期內至少會排放10億公噸的二氧化碳，而一輛普通汽車三個月才會排放1公噸的二氧化碳。

通過股權回報和貸款利息等形式，這些投資每年能夠為金融機構帶來數(shù)十億美元的收益。此外，銀行還為化石燃料項目的擴張發(fā)行債券，并由此獲得巨額收入。根據(jù)有毒貸款追蹤機構Toxic Bonds發(fā)布的一份報告，自2016年以來，各大銀行為煤炭、石油和天然氣公司承銷了2.7萬億美元的融資票據(jù)，累計斬獲85億美元的費用收入。其中收入最高的仍然是一些耳熟能詳?shù)拿郑耗Ω笸?、花旗集團、美國銀行和巴克萊銀行。

是的，這些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描述的是資本流動，而不是碳排放。但累積起來，金融服務公司在促進全球變暖方面發(fā)揮的核心作用非常嚇人。根據(jù)美國進步中心（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和塞拉俱樂部（Sierra Club）發(fā)布的一份報告，假如美國最大的10家銀行加上貝萊德（BlackRock）、富達投資（Fidelity）、高盛集團（Goldman Sachs）和先鋒領航（Vanguard）等大型資產管理公司組成一個國家，這些金融機構投資的化石燃料項目就足以讓它們成為世界第五大二氧化碳排放國，其排名略低于俄羅斯，高于印度尼西亞。

更重要的是，這些數(shù)字可能大大低估了問題的嚴重程度，因為它不包括“第三類排放”（Scope 3），也就是跟項目本身沒有直接關系的溫室氣體，比如消費者將石油用于能源或者運輸時產生的氣體。一些專家指出，“第三類排放”約占能源公司二氧化碳排放量的90%。

盡管最近擺出了一些轉向綠色思維的姿態(tài)，但華爾街卻仍然無法戒掉“石油癮”。2020年，貝萊德的首席執(zhí)行官拉里·芬克（Larry Fink）的一番表態(tài)似乎讓人們看到希望的曙光，覺得金融業(yè)準備承認自身對加劇碳排放所起的顯著作用，并且準備就減少碳排放向其他行業(yè)施壓。芬克當時說：“我們相信，可持續(xù)投資是客戶投資組合最堅實的基礎?！彼€表示，貝萊德打算重點支持那些環(huán)保措施得力的企業(yè)。其他投資公司的首席執(zhí)行官也跟著發(fā)表了類似的評論和承諾。

但在過去的12個月，這種樂觀情緒基本上煙消云散。面對一些客戶的強烈反對，再加上華爾街也意識到，限制自身的氣候足跡需要對運營方式作出重大的調整，許多大銀行開始反思其綠色策略。就這樣，一項原本頗具膽識的計劃，即通過減少對化石燃料的依賴來降低長期投資組合風險，突然就被視為考慮不周。

《財富》雜志聯(lián)系了參與化石燃料融資的主要銀行和投資公司。一些機構提供了它們過去就此事發(fā)表的聲明，但所有人都拒絕公開置評。這些金融機構繼續(xù)不遺余力地轉移人們對碳排放數(shù)字的注意力。對于減排舉措，它們說得遠比做得更動聽。

可持續(xù)投資的失敗，在格拉斯哥凈零金融聯(lián)盟（Glasgow Financial Alliance for Net Zero）的缺陷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該聯(lián)盟由投資公司組成，致力于調整其投資組合，到2030年將排放量減半，到2050年實現(xiàn)凈零排放。這項協(xié)議簽署于 2021年。此前不久，國際能源署宣布，除非投資者和石油公司立即停止新的化石燃料活動，否則《巴黎協(xié)定》確立的1.5攝氏度溫控目標將變得毫無實際意義。

但在2022年11月于埃及舉行的《聯(lián)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27次締約方大會（COP27 Climate Change Conference）上，業(yè)內人士對格拉斯哥承諾缺乏進展感到失望。一位與會者稱，經過一年的不作為，大銀行每年必須將其資助的碳排放減少約8%，才可以實現(xiàn)2030年的目標；恰恰相反，許多銀行對化石燃料的支持反倒增加了。

英國投資公司Abrdn的可持續(xù)和氣候戰(zhàn)略主管伊娃·凱恩斯（Eva Cairns）指出，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部分原因是，政策制定者不愿意采取一些有助于增強可再生能源吸引力的舉措，例如為去碳化項目提供資金和稅收優(yōu)惠，不再補貼石油和天然氣。“不幸的是，對于那些做出凈零排放的投資者來說，政策激勵與他們的目標或者預期實現(xiàn)的目標之間的差距正在擴大?！?/p>

雪上加霜的是，俄烏沖突已經嚴重擾亂了石油的供應和價格，開采化石燃料重新受到政客們的青睞—他們希望借此來安撫對通貨膨脹已經感到厭倦的選民。與此同時，能源股成為2022年表現(xiàn)最好的股市板塊。

業(yè)內人士表示，在這種環(huán)境下，金融機構越來越難以說服內部投資團隊和外部客戶將更多的資金投入到可再生能源。事實上，共同基金巨頭先鋒領航集團在2022年12月退出了凈零排放資產管理人倡議（Net Zero Asset Managers Initiative），一個類似于格拉斯哥凈零金融聯(lián)盟的協(xié)定。根據(jù)化石燃料投資追蹤機構Reclaim Finance發(fā)布的數(shù)據(jù)，在資產管理巨頭中，先鋒領航對化石燃料擴張項目的投資僅次于貝萊德。先鋒領航發(fā)表聲明稱：“此類行業(yè)倡議有助于促進建設性對話，但我們希望確保先鋒集團能夠在一些對投資者意義重大的問題上獨立發(fā)言?！?/p>

即便是狂熱的環(huán)保主義者也承認，世界不可能突然戒掉化石燃料，必須經歷一個過渡期。大銀行也在不同程度上開始資助綠色電力。但相較于投入到石油、天然氣和煤炭的資源，用于綠色能源的資源卻仍然微不足道。根據(jù)彭博社（Bloomberg）的數(shù)據(jù)，自2016年以來，化石燃料公司在債券市場上籌集了3.6萬億美元，而可再生能源生產商僅籌集了1，600億美元。

在批評者看來，金融服務公司對脫碳承諾的膽怯態(tài)度表明，它們對氣候變化的威脅還不夠重視。匯豐銀行（HSBC）的可持續(xù)金融部門前首席財務官、海狼可持續(xù)發(fā)展咨詢公司（Seawolf Sustainability Consulting）的創(chuàng)始人及董事總經理麗貝卡·賽爾夫（Rebecca Self）表示：“金融業(yè)的舉動顯示，它們既沒有掌握氣候危機的規(guī)模，也沒有認識到金融業(yè)在引發(fā)這場危機中扮演的角色?！?/p>

同樣令環(huán)保人士惱怒的是，銀行和投資者言行不一。比如，花旗集團在其網(wǎng)站上夸口說：“我們堅定地致力于推動世界各地解決氣候變化問題，鼎力支持向低碳經濟轉型，這種信念助力我們在可持續(xù)方面不斷取得進步?！钡腅SG（環(huán)境、社會和治理）報告沒有提及的是，在中國之外，花旗過去六年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煤電支持者，承銷了大約80億美元的貸款。盡管花旗最終宣布計劃在2022年逐漸退出煤電業(yè)務，但改革進程令人失望：花旗不再直接資助新項目，但它只會逐漸減少對煤炭生產商和用煤企業(yè)的信貸敞口，而且這個退出計劃直到2025年才開始啟動。花旗拒絕就其煤炭投資發(fā)表評論。

金融服務公司辯稱，對化石燃料的投資讓它們有了鼓勵相關企業(yè)轉向可再生能源的底氣?；蛟S如此吧，但金融家們似乎并沒有利用這種影響力。在30家最大的歐美資產管理公司中，只有四家開始限制對煤炭的投資。而根據(jù)Reclaim Finance的分析，目前還沒有哪家公司承諾停止資助油氣項目，連長期承諾都沒有。Reclaim Finance還發(fā)現(xiàn)，到目前為止，也沒有哪家大型投資公司利用其股權向油氣公司施壓，要求其降低產量或者擱置新項目。

事實上，面對政治層面的阻力，一些銀行和投資公司正在不遺余力地承諾，永遠不會施加這種壓力。2022年，美國得克薩斯州的審計官開始實施立法，嚴令禁止州機構將3，300億美元的退休和投資基金投資于那些抵制化石燃料項目的資產管理公司。多家金融機構忙不迭地向州政府保證，盡管它們做出了可持續(xù)承諾，但對油氣公司的支持仍然會繼續(xù)下去。

自那以后，至少有七個州批準了類似得克薩斯州的規(guī)則。2022年8月，19位共和黨籍州檢察長聯(lián)名致信貝萊德，抱怨該公司利用其管理的養(yǎng)老基金“強制淘汰化石燃料”。9月，貝萊德的對外事務主管達莉亞·布拉斯（Dalia Blass）回復了一封旨在“澄清誤解”的信函。她首先承認貝萊德向來抱有“氣候風險會帶來投資風險”這一信念，然后話鋒一轉，說貝萊德“沒有強制要求能源企業(yè)必須達成某個具體的減排目標?！辈祭寡a充道，“我們不抵制能源企業(yè)或任何其他部門或行業(yè)，”并指出貝萊德向美國能源企業(yè)投資了大約1，700億美元。

那么，為什么華爾街要在表面上支持氣候倡議，而在實踐中卻對這些承諾嗤之以鼻？在2021年于美國得克薩斯州休斯頓召開的一場會議上，一位銀行家不經意間道破天機?！邦A防針還是要打的?！痹谝晃幻襟w記者獲得的一段視頻中，Amegy銀行（Amegy Bank）的能源業(yè)務負責人史蒂夫·肯尼迪（Steve Kennedy）諄諄教導在場同行，“對我們所有人來說，忽視ESG都是不對的。但話說回來，要避免外界過于苛刻地指責公司的所作所為，其實并不需要你做那么多的事情?！睋Q句話說，只要擺擺樣子，信誓旦旦地做出氣候承諾，就足以安撫那些批評者—這絲毫不妨礙你繼續(xù)賺化石燃料的臟錢。

有一次飛行在歐洲上空時，塔里克·方西（Tariq Fancy）突然意識到他的生活是何等荒謬。本職工作要求他從沙特阿拉伯飛往西班牙，再飛往瑞士，游說客戶加入貝萊德對可持續(xù)低碳公司的最新投資。但貝萊德為他每次商務旅行配備的座駕，都是每小時消耗450加侖（約1，703.435升）燃油的灣流G650（Gulfstream G650）公務機。

方西明白，飛機不是問題，他才是。作為貝萊德可持續(xù)投資業(yè)務的全球首席投資官，他領導的團隊負責推薦ESG得分高的投資對象，并警告貝萊德遠離重污染企業(yè)。不過，這些警告大多被律師或資產管理部門以“受托責任”為借口駁回了。這套法律術語的言外之意是，貝萊德的唯一責任是創(chuàng)造盡可能多的利潤。

“貝萊德的主要目的是實現(xiàn)回報和利潤的最大化?！狈轿髦赋?，“在幾乎所有情況下，ESG投資都與這些目標不一致?！彼?019年離開貝萊德，目前已經成為企業(yè)可持續(xù)運動的著名批評者。“我意識到，我才是那個不合時宜的人?！?/p>

貝萊德和其他金融服務公司的短視立場之所以揮之不去，是因為公司和高管因此獲得了獎賞。在財報電話會議上，投資者和分析師經常圍繞短期財務目標對經理人進行盤問，但很少問及可持續(xù)實踐。那些違背這些激勵機制的經理人可能會遭到解雇。法國消費品巨頭達能（Danone）的首席執(zhí)行官范易謀（Emmanuel Faber）進行了為期四年的努力，悉心推行一項名為“同護地球、共享健康”（One Planet， One Health）的戰(zhàn)略，其中包括用一項考慮碳排放因素的收益指標來衡量公司業(yè)績。但在2021年，兩家機構股東以依云（Evian）礦泉水等旗艦產品銷售低迷為由，說服董事會罷免了范易謀。用一位投資者的話說：“達能未能在創(chuàng)造股東價值和追求可持續(xù)之間達成適當?shù)钠胶?。?/p>

方西認為，鑒于這些壓力，金融公司不會放棄對化石燃料項目的支持，除非這些投資變得不那么有吸引力。而只有當政府通過征收碳排放稅或者污染稅等方式來給溫室氣體貼上價格標簽時，這一幕才會發(fā)生?！斑@是一個非常簡單的等式，資本配置者憑直覺就可以理解其中的利害關系?！狈轿髡f，“貝萊德的一位投資組合經理告訴我：‘我對氣候變化深信不疑。如果政府給碳賦予一個價格，我就會在一夜之間降低我的碳足跡，其他人也會這樣做。但要是單獨做這件事情，就會把自己置于不利地位，那是毫無意義的。”

一些銀行業(yè)專家和監(jiān)管機構認為，盡管從賺錢的角度來看，為化石燃料項目融資似乎合乎邏輯，但繼續(xù)奉行這一策略會讓投資者承擔長期的財務風險。瑞士再保險公司（Swiss Re）預測，到2050年，氣候變化可能致使全球GDP減少14%。穆迪（Moodys）警告說，除非金融機構迅速減少價值數(shù)萬億美元的碳足跡，否則這些公司的資產負債表上將出現(xiàn)大量擱淺資產。這將導致公司股價暴跌，蠶食利潤和盈利能力，并限制未來的投資機會。

然而，暫且不論長期風險，許多金融公司甚至都沒有關注短期風險。歐洲央行（European Central Bank）最近評估了歐盟（EU）各大銀行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的準備工作。幾乎所有銀行連一個基本的衡量框架都沒有，根本無從知曉氣候變化給自身業(yè)務造成的損失。少數(shù)幾家銀行徑直宣稱，它們根本就沒有氣候風險。

改革者認為，更全面地披露金融業(yè)的氣候風險是取得進展的關鍵一環(huán)。在始于今年1月1日的監(jiān)管努力中，歐盟提出要迫使資產管理公司詳細說明每項投資的碳足跡及其對氣候變化的影響。但在經過金融服務公司曠日持久的游說后，歐盟已經做出了一些妥協(xié)。例如，歐盟將天然氣重新定義為一種介于化石燃料和可再生能源之間的“過渡能源”，盡管它毫無疑問是一種化石燃料。此舉意味著，這種無處不在的能源以后就不必反映在監(jiān)管文件中了。

同樣，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也發(fā)布新規(guī)則征求意見稿，擬要求各類上市公司披露氣候風險對其業(yè)務的影響；計算包括投資在內的所有業(yè)務的溫室氣體排放量；并制定減少碳足跡的目標。這些新規(guī)的公眾評議期已經于2022年7月結束，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希望在2024年和2025年付諸實施。但氣候政策活動人士預計，最終出臺的法規(guī)將弱化“第三類”間接排放的報告要求，豁免一些公司，并推遲其他規(guī)則的實施時間。

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支持者抱怨說，監(jiān)管政策步履蹣跚，力度不斷減弱。沒有更嚴格的氣候信息披露標準，就不可能衡量進展，也不可能監(jiān)督那些發(fā)表不實聲明的公司。此外，只有報告溫室氣體排放量成為強制要求，一些旨在鼓勵投資清潔項目的解決方案（比如碳排放稅）才能付諸實施?！拔覀?yōu)闇p少氣候變化所采取的任何步驟，都必須始于嚴格執(zhí)行的透明披露要求。”可持續(xù)事務顧問賽爾夫表示，“但政治意愿和緊迫性何在？我們不能坐等三年時間才出臺一套嚴重弱化的規(guī)則。每項預測都指出，阻止氣候變化的行動必須以月，而不是以年為單位。”

就金融服務公司而言，它們似乎很樂意放慢這一進程。銀行業(yè)團體一貫反對新的ESG法規(guī)。在某些情況下，它們聲稱擬議的規(guī)則是非法越權之舉。它們有時候會宣稱，金融服務公司可以為解決氣候問題貢獻一份力量，但如果被迫要花費巨額資金來應對各種新報告和新流程，它們也就無能為力了。

為了證明它們對碳經濟的巨大助力存在合理性，金融服務公司往往會做一番非常扭曲的表述。摩根大通的首席執(zhí)行官杰米·戴蒙（Jamie Dimon）在去年4月發(fā)表的2022年度致股東信就完美地體現(xiàn)了這一點。戴蒙重申了他經常發(fā)表的立場，即氣候變化是一個重要問題，不容低估。他承認，政府和企業(yè)離實現(xiàn)凈零目標“還差得很遠”。但他也煞費心思地指出，油氣生產對美國及其盟友的安全至關重要，并呼吁政府“立刻批準額外的石油租賃和天然氣管道項目”。這種態(tài)度表明，摩根大通作為化石燃料項目頭號資助人的“尊貴”地位在短期內不會改變。

正如戴蒙的致股東信所示，華爾街對什么是正確的策略心知肚明。這些金融巨頭只是不愿意放棄錯誤的策略所帶來的豐厚利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