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臨軒,生于黑龍江安達,畢業(yè)于吉林大學哲學系。詩人,媒體人,發(fā)表過詩歌、隨筆和評論等,出版詩集多部,與人合集多部,中國作協(xié)會員。
場 景
只是需要一個場景,好把記憶安放
需要那把靠窗的椅子
對于黯淡的回憶來說,這鍍銀的椅子
有一點明亮
需要把窗子打開,不只為了聽到鳥鳴
還需要看到那垂下來的若干枝條
它的綠色和晚風中婆娑的姿態(tài)
有我記憶中的影子,雖然
那枝條,顯得繁茂了一些
我此前的窗下,其實并無一株垂柳
需要其他的人安靜下來,或者
小聲交談,咖啡杯子也應該是沒有聲響的
記憶中,并沒約到過這么多人
甚至很久都沒遇到一個可以交談的朋友
直到今天,直到這個接近黃昏的午后
終于置身于這樣的場景
符合最初的想象,只是多出了一些東西
又少了點什么
我說不清楚,也沒有想得明白
這場景,有那么一點點奢侈
空屋子
即使他走進去,坐下來
甚至躺倒
這依舊是一間空房子
墻上裂痕是悄悄出現(xiàn)的
上面掛起了灰塵,絲絲縷縷的蛛網(wǎng)
想要慢慢改寫整個墻面
就像他臉上的皺紋
不經(jīng)意間越來越細密,紋理清晰
最后布滿了生命
木質掛鐘停擺多時,時針秒針交疊在一起
要把時間固定下來
屋子里的家具,都沉默著
它們是否渴望被重新擦拭,恢復最初的亮色
穿衣鏡還立在那里,那里面映出一個人
形象模糊,佝僂著身體
當他驚覺這一點,便直直地站好
他是這屋子里,唯一的神
渡 口
蘆葦叢的下面,低低的水
一條生銹的小鐵船
三三兩兩垂釣者,一聲不吭
專注于水面
風在說,這里是寂寞
是沉寂,是只剩下名字的一道風口
搭船的客商,蕩舟的中年漢子
都留在發(fā)黃的地方志里
再也不出來
但是那人說,我就要找這樣的地方
你們都走吧
垂釣者之一,忽然回過頭來
說,請你
也趕緊走吧
鷹之素描
他決無可能穿越橋洞,或者隧道
即使有人預留好了
那從來不是他選擇的路徑
地面所謂的繁華,他只想著遠遠避開
向上,是一條早已被鐵翼切割出來的直線
并無半點迂回,也沒有過渡
這是一塊會飛的黑色石頭
一把包裹著血色靈魂的匕首
無所畏懼,他向高空拋出英雄般的自己
下面的獵物
他只是短促地俯沖,擒獲
又極速折返
他須臾不能離開遼闊的無垠
那在頭頂鋪展開來的藍色
巨翼再度展開
幾滴滑落的水
重新落入狹小的湖面
而他的歸宿,只能在巔峰之上
那上面,落滿亙古的雪
高 鐵
感覺不到路,只感覺到速度
一切,紛紛倒向身后
和舊友同乘,一路上
他都在講述綠皮火車:那擁堵和漫長的歸鄉(xiāng)
他說著,整個語氣
透著昔日的痛苦
馬上到站了
他的回憶并未結束
他顫巍巍站起身,但是夠不到高處的旅行包
一個高挑的小伙子
幫他取下
他連連說著謝謝,還不忘了低下頭來
對我說
以前,都是我?guī)蛣e人取行李
我說,趕緊下車吧
車不等人,他變得慌忙起來
然而我知道,他的回憶
還沒有中斷,我隔著車窗向他揮手
他卻來不及回頭,踉踉蹌蹌走在站臺上
不敢停下,仿佛和高鐵一樣
稍不留神,站臺便會迅速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