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鹿是古人心中的一種瑞獸,有祥瑞之兆,因此在中國古代玉器中,鹿的圖案跟造型有很多,可謂豐富多彩、千姿百態(tài)。它們典雅可愛,或臥,或立,或奔跑于山林綠野之中,也有漫步于林間樹下的,可謂精美生動。在悠遠的歷史長河里,鹿的形象及其吉祥寓意變得越來越豐富,特別是在唐宋之后,古人借鹿與祿諧音,以象征官運亨通、福祿常在,所用之處更加廣泛。文章通過對鹿紋玉飾圖案、造型進行研究和探討,旨在讓更多人了解鹿紋玉器的用途,并從其圖案、造型中分析鹿的種類及其在我國的馴養(yǎng)史。
關(guān)鍵詞:中國國家博物館;鹿紋玉器;吉祥寓意
早在商代,鹿紋就出現(xiàn)于玉雕作品中,商周時期玉雕的鹿紋多以剪影式片雕的形式出現(xiàn)。進入戰(zhàn)漢時期,隨著生產(chǎn)工具和琢刻技法的改變,開始出現(xiàn)飛奔的圓雕玉鹿,顯示出其健跑善躍的形態(tài)。到了唐宋時期,玉雕藝術(shù)開始面向自然、取材生活,出現(xiàn)了很多比例協(xié)調(diào)、形態(tài)優(yōu)美、呈俯臥狀的玉鹿。金元時期,受游牧民族文化的影響,玉鹿雕刻粗放,多輔以芝草,與樹木相互掩映,具有強烈的北國情調(diào)。明清時期,玉雕作品逐漸世俗化,鹿紋通常采用寫實手法,比例結(jié)構(gòu)適中,常與壽星、蝙蝠、瑞草等吉祥圖案同時出現(xiàn),突出人們所向往的福祿吉祥之意。
中國國家博物館所藏鹿紋玉器以唐宋以后作品為多,主要器型有圓雕飾件、帶飾、爐頂、帽頂?shù)取1疚陌雌餍头诸?,對其樣式、用途進行介紹。
一、鹿紋玉飾件
唐代玉鹿飾件(圖1),長4.5、高2.9厘米。整體呈俯臥狀,昂首,短粗雙角形似靈芝立于頭頂,口銜靈芝,四肢臥于身下。其背部有一貫通腹部的長方形穿孔,多為帶飾上系掛之用。
唐至北宋玉鹿飾件(圖2),長5.8、寬2.9厘米。呈俯臥回首狀,形似如意的鹿角立于頭頂,杏核眼雕出眼球,四肢臥于身下,四肢關(guān)節(jié)處雕出細小陰刻線以示皮毛。此玉鹿背面有四對牛鼻穿孔,應(yīng)為縫綴之用。
唐代嵌玉鹿銅帶扣(圖3),長7.5、寬4.1厘米。呈俯臥狀,頭前伸,長波浪形鹿角從頭頂伸出,杏核眼,四肢臥于身下,四肢關(guān)節(jié)處雕出細小陰刻線以示皮毛,小短尾貼于臀后。整體鑲嵌于銅質(zhì)帶扣上。
唐宋時期,圓雕鹿紋玉器開始增多,玉鹿多呈俯臥昂首狀,或俯臥回首狀。玉鹿頸部弧度自然,神態(tài)氣韻生動。鹿角通常分為兩種:一種頂在頭頂,形似靈芝,這種造型的鹿通常被稱為“腫骨鹿”;另一種為波浪狀,從腦后伸出。這一時期,玉鹿面部神態(tài)寫實,雕出眼瞼,著重刻畫腮部肌肉。其體態(tài)豐滿、肌肉感強,四肢通常臥于體下,四肢邊緣雕細小陰刻線以示皮毛。從背部至底部,通常貫穿一長方形或圓形通天孔。此類圓雕鹿紋飾件,除背部多有通天孔外,有的在器物背部還有牛鼻穿孔,多為縫綴或系掛在帶飾、帶扣上。
二、鹿紋玉帶飾
金元時期麋鹿山石柞樹圓形帶飾(圖4),高5.9厘米。此器為多層鏤雕秋山情景式玉雕作品,利用玉料皮色表現(xiàn)鹿、山石、柞樹和靈芝,鹿為側(cè)面形象。玉鹿頭頂波浪式角,管形耳,方眼眶內(nèi)飾三角眼。其身材勻稱,頸部、臀部、脊背都有細小陰刻線,四肢細瘦,與身體用深刀有所區(qū)分。此器背面拋光,打磨光滑,可能是鑲嵌在銅扣上作為帶具裝飾。
金元時期鏤雕雙鹿山石柞樹玉帶飾(圖5),寬3.9、高6.6厘米。此器為一對,屬秋山情景式作品,雕山石和柞樹,以及一對遙遙相望的玉鹿。兩只玉鹿均為菱形眼,雙耳貼于腦后,身體渾圓豐滿,四肢細瘦,與身體用重刀明顯區(qū)分。而其與圓雕玉鹿不同,僅雕側(cè)面形象。整器呈梯形,邊緣鋸齒狀,側(cè)面有橫向矩形孔,可供帶具穿過。
金元時期鏤雕雙鹿柞樹靈芝玉提攜(圖6),長8.8、高5.5厘米。此器為長方形帶飾,帶有出廓如意絳環(huán),也稱提攜,此種帶具在遼金元時期較為常見。其分別雕有昂首、回首覓食的兩只無角幼鹿,均為菱形眼,三角耳立于頭頂,四肢纖細,與身體用粗斜陰刻線明顯區(qū)分。此器背面四角有牛鼻穿孔,用于與革帶相連。
明代雙鹿紋帶板(圖7),長7、高4.5厘米。其為長方形,應(yīng)為一整套帶板中的排方。其中,雕有兩只奔跑跳躍的側(cè)面小鹿,菱形眼,雙耳伸于腦后,靈芝形角立于頭頂,并與如意云紋相連。鹿身背部、腹部、腿部用細小陰刻線以示皮毛,四肢纖細,雕出蹄足。
從遼金元時期至明代,古人服飾上用玉甚多,尤其在玉帶飾上應(yīng)用廣泛,而在各式帶具中,鹿紋為常見題材。遼金元時期秋山題材玉器多取自秋天山林景象,動物造型頗多,常與瑞草、靈芝共同出現(xiàn),其中奔跑或跳躍的小鹿常作為主題紋飾,并被沿用至明代玉帶板中。玉鹿多為三角形頭、菱形眼、靈芝形角或波浪式角,身體多體肥肌豐,四肢見棱見角。靠近帶板內(nèi)側(cè)不進行打磨,頸部、四肢與身體常用深刀隔開。特別是在遼金時期,玉鹿身體與四肢比例嚴重失調(diào),不注重足部的雕刻。到了明代,才開始雕出玉鹿的蹄足。
在遼金元時期秋山題材情景式玉雕作品中,常利用玉料皮色進行巧作,使整體畫面色彩斑斕、動植物錯落有致,尤其常把巧色工藝用在突出山林柞樹、動物身體等主題圖案上。以往我們認為這些顏色是利用玉料本身皮色做巧雕,但近年來,谷嫻子等學者在對上海博物館館藏春水秋山巧色題材作品進行科技檢測研究后發(fā)現(xiàn),其巧色部分推測為人工制色,推斷制色成分可能與蜂蠟有關(guān),但并不排除用此種方式在玉料原皮色上利用制色技術(shù)進行加強制色[1]。
在古代,這些玉器應(yīng)用在服飾上,作為上流社會的標志物,特別是前面提到的遼金元時期秋山情景式玉器,多為皇室貴族以及士大夫階層使用。遼金時期貴族用玉制度嚴格,基本沿襲唐代服飾制度,“在式朝官,皆以綾為袍,五品以上服金玉帶,取其文彩華飾,以奉上也?!盵2]元明時期,玉器逐漸世俗化,但在玉帶飾、服飾使用方面仍有著嚴格的等級規(guī)定。
三、鹿紋玉帽頂、爐頂
金元時期鹿紋玉帽頂(圖8),寬4.2、高3.9厘米。此器為秋山情景式玉雕作品,雕刻六只神態(tài)各異的玉鹿在秋天金黃色柞樹林里、山石上活動的景象。該玉鹿為“腫骨鹿”或無角鹿,陰刻線雕菱形眼、管形耳。玉鹿體態(tài)健碩、胸肌豐滿,頸部與前肢有一深刀作區(qū)分。其四肢纖細,內(nèi)側(cè)不做過多打磨。山石飾有若干不規(guī)則孔洞,孔洞呈多方向打孔。柞樹樹葉平展,陰刻線飾葉脈。
金元時期鹿紋玉帽頂(圖9),寬6、高6.5厘米,此器為秋山情景式玉雕作品。玉鹿靈芝形雙角從腦后伸出,陰刻線雕菱形眼,口微張,身體圓滾,四肢纖細,雕出蹄足。利用玉料皮色雕出松樹、山石,鹿在山石樹林間奔跑跳躍。器底有兩對牛鼻穿孔,可供穿系。
金元時期鹿紋玉帽頂(圖10),高4、寬4厘米。此器為情景式玉雕作品,雕一對昂首玉鹿,均為無角幼鹿,菱形眼,口微張,脖頸和身軀用重刀區(qū)分開,四肢、腹部用陰刻線以示皮毛。整器呈現(xiàn)出幼鹿在山石柞樹中嬉戲的場景。
在金元時期,此類帽頂或爐頂上的鹿紋題材較多,鹿角多為靈芝角或無角,眼睛為菱形眼,口微張或緊閉,耳朵多為管形。玉鹿體肥圓潤,四肢纖細見棱見角,內(nèi)側(cè)不過多打磨,頸部用重刀與軀體區(qū)分開。常伴有山石、柞樹、靈芝等吉祥寓意元素。
對于這類器物的用途,筆者認為要根據(jù)其所處年代、造型進行具體分析。這類整體為不規(guī)則半球體、通體鏤空或浮雕、底部平整或內(nèi)凹并帶有穿孔的器物,學者們通常稱作爐頂或帽頂。這類器物在宋代開始出現(xiàn),當時金石學興起,帶動了全社會的研古、求古之風。宮廷內(nèi)外上行下效,三代古銅、秦漢石刻之屬逐漸被學者視如珍寶。以呂大臨的《考古圖》、王黼的《宣和博古圖錄》等著述為代表,上至皇族貴戚,下至士禮之家,均以集藏古物為尚,因而賞玩古鼎、古鬲、古盉、古尊等便成為上層階級的家居日常。
許多的三代古銅器都是敞口沒有蓋的,因而古人在陳設(shè)賞玩的同時,便給賞器加配底座和木蓋,并在木蓋之上再裝置玲瓏玉鈕,使得整器古樸雅致。此時期這類半球體器物,應(yīng)為這類仿古器物的器頂。
到元代,蒙古人秋冬戴羊毛氈或裘皮暖帽,夏天戴的則是一種以棕、藤、竹為骨的紗帽,這種紗帽是一種斗笠形帽,有大檐,適合在野外活動,可以遮陽防雨,形狀圓而淺,猶如鐃鈸,故稱“鈸笠帽”。慣于原野活動的蒙古人把它帶入上流社會,王公貴族也以戴大帽為常,而以各式精美的帽頂作為身份的象征、富貴的炫耀。這一時期,此類器物的圖案多為雙螭虎靈芝、山水人物、楓林群鹿、孔雀牡丹,以及荷蓮鴛鴦、荷蓮鷺鷥等,尺寸適中。器底多有牛鼻穿孔等,適合縫綴,應(yīng)為帽頂。
明代改革元俗,采用唐代以來的衣著,恢復(fù)漢族服飾制度,但是部分胡風被保留下來,許多王公貴族燕居時仍著蒙元式樣袍服、戴“鈸笠帽”。到了嘉靖朝之后,大帽才逐漸不再使用,帽頂也隨之逐漸消失。明人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二十六記載:“今又珍玉帽頂,其大有至三寸,高有至四寸者,價比三十年前加十倍,以其可作鼎彝蓋上嵌飾也?!盵3]從中可以看出,元代以及明初制作的許多金玉寶石帽頂,或是被當作珍寶珍藏,或是被改作他用,而大部分玉帽頂則被用作焚香的鼎爐之蓋鈕,因此常被稱為爐頂。
四、總結(jié)
從歷代鹿紋玉器來看,特別是唐宋以后開始出現(xiàn)的比例適當兼具寫實性的作品,玉鹿多為靈芝角、如意角、波浪式角,或為無角幼鹿,嘴多閉口或微張,身體渾圓,四肢纖細,或臥,或立,或呈奔跑狀。從玉鹿造型和常見年代來看,鹿紋玉器中的鹿應(yīng)為中國麋鹿,從春秋戰(zhàn)國至清代,古人對麋鹿的記述不絕于書。它不僅是先人狩獵的對象,也是宗教儀式中的重要祭物?!睹献印分杏浭觯骸懊献右娏夯萃?,王立于沼上,顧鴻雁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4]這證明至少在周代,皇家園囿中已有馴養(yǎng)麋鹿。漢代之后,野生麋鹿數(shù)量日益減少。元朝建立以后,善騎射的皇族把野生麋鹿從黃海灘涂捕運到大都(北京),供皇族子孫們騎馬射殺。從金元時期秋山題材情景式玉器中常用鹿紋作為裝飾的情況來看,也可以說明其所刻畫的鹿種為此時皇家經(jīng)常圈養(yǎng)的中國麋鹿。
從用途上看,鹿紋玉器常出現(xiàn)在帶飾、爐頂、帽頂?shù)妊b飾性物件上,多與靈芝、山石、祥云等吉祥圖案共同出現(xiàn),體現(xiàn)出中國玉器自唐宋以來“圖必有意,意必吉祥”的傳統(tǒng)特征。
參考文獻:
[1] 谷嫻子,熊櫻菲,龔玉武等.上海博物館館藏俏色“春水”“秋山”玉飾的材質(zhì)、皮色及年代研究[J].文物保護與考古科學,2017,29(04):9-18.
[2][宋]王溥.唐會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3][明]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二十六[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8.
[4][戰(zhàn)國]孟軻.孟子·卷一[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
作者簡介:
畢海(1983—),男,漢族,北京人。大學本科,文博館員,研究方向:玉器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