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陽

第一次接觸文學(xué)大抵是三年級的一個夏天，我在外頭惹了大麻煩，其實也沒啥，就是在橋上朝過往的船撒尿、丟石子、扔擦炮的時候被村里好事兒的大媽逮了個正著，說是等我爸媽下班了必定要打小報告。沒等她嘮叨完，我心里一邊咒罵一邊耷拉著腦袋滾回家了。晚上老爸的一頓打鐵定是跑不掉了，估摸著裝乖巧能讓我爸下手輕點兒，就隨手抓了本少兒版的《三國演義》翻了起來。從民不聊生到三兄弟結(jié)拜，從諸葛出山到氣死周瑜，讀到最后的蜀國滅亡就看不下去了。合上書，年少時的我第一次有了興致怏怏、心里空空的感覺，后來才明白那種心情叫無奈。

當(dāng)然，晚上的棍棒還是沒能免掉。不過有意思的是，老爸見我挨打后沒像以前那樣號啕大哭，只是自顧自地抹眼淚，就問我為啥。

為了顯得有骨氣，我刻意說道：“你想想看，劉備多倒霉?。⌒列量嗫啻蚱茨抢闲┠?，卻攤上個劉阿斗。和他比，我不過是挨頓打而已，差遠了?！?/p>

“行啊小子，還挺樂觀！難怪最近老是不長記性，看來下次要換根更粗的棒子了！”

“啊——別啊，老爸！”

“哈哈哈……就你還和劉備比呢，人家干事那都是為了天下蒼生，哪像你？屁都不懂，整天就知道在外面……”老爸當(dāng)時說了什么我早已不太記得，但“天下蒼生”這幾個字卻深深地刻在了我腦海里。自那以后，我的頑劣事跡少了許多。

和文學(xué)進一步打交道應(yīng)該就是高中的事兒了。由于情商不高、理解能力低下，客串作文課的反面教材對于我來說早已成了家常便飯?！笆裁唇忻纥S肌瘦的教官，這個詞是這么用的嗎？雖然人家訓(xùn)練確實很辛苦，但你也不能這么寫吧？”

然而就算這樣，我也還是會在課間看文學(xué)書籍，理由是我想知道為什么這些人的文章出的題可以那么難……然而就是這個簡單的契機，讓我漸漸看清了文學(xué)的面容。

歷史小說讓歷史不再是一個個扁平的考點，前人的故事也遠比日期和條款來得有趣?！笆菓?zhàn)是逃，這是個問題。面對如此重擔(dān)……誰能不猶豫萬分，誰能不心生畏懼……身陷敵營成為人質(zhì)的皇帝，蒙古的精銳士兵……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這是一團亂麻，一盤死棋……于謙最終還是邁出了這一步。國家興亡，我來擔(dān)當(dāng)……”當(dāng)我讀到這里時，我才深刻體會到保家衛(wèi)國這四個字的分量，而不是輕飄飄的一句口號。

而對于詩歌，當(dāng)我不必絞盡腦汁去揣摩意象背后的意義，不必煞費苦心地思索詩人的情感與思想，不需要用幾個詞去概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中作者形象的時候，腰板筆挺的蘇軾自然地顯現(xiàn)在了我的腦海里面，風(fēng)霜雕刻的臉龐，堅毅的神情，還有永遠不會彎曲的身板。當(dāng)詩歌再也不是痛苦的備考目標(biāo)時，原來它可以如此引人入勝，簡單地感悟其中的美與意境，少一些目的，多一絲純粹，我想這也是文學(xué)的一大意義。

說來也好笑，從小作文鮮有高分、被大家稱作“語文白癡”的我在大學(xué)里竟拿起筆做起了編輯；明明當(dāng)初被一個個作文題折磨得死去活來、磨蹭半天也擠不出一個字的我，現(xiàn)在卻成了主動求戰(zhàn)的那一方?；厥走^往，不禁疑惑究竟是什么讓我發(fā)生了如此巨大的改變？思來想去只有一個答案——文學(xué)。

說不出具體時間、地點或是形式，但它似乎就在無形之中自然地影響著你，就像傍晚暖風(fēng)夾雜著草木泥土氣息拂過臉龐、下巴、手臂還有衣角那般自然，就像正午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草地灑下的光斑隨風(fēng)晃動那樣和諧。

無論是年幼時幫助我建立正確價值觀的《三國演義》，還是帶給我感悟和美的詩歌和小說，它們對我的影響從未停止，卻又難以察覺。就好似一位祥和的長者，默默地傳授著知識與道理，而我們就在這位長者的身旁長大，耳濡目染卻不自知。就好比從小吃過許多食物，雖然大多都已忘記，但他們早已成為我們血與肉的一部分。

童話歌謠也好，詩歌散文也罷，無論你承不承認，文學(xué)早就以無數(shù)種數(shù)不清的方式融入了你的生活。文學(xué)從未死亡，它一直都在，和我們一起源遠流長。

（責(zé)任編輯/孫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