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建武
上世紀80 年代中期,老田從部隊復員分配到縣城建部門的園林所時,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護林員,理由是打小就喜愛侍弄綠色植物,實則內(nèi)心珍藏的是長眠南疆木棉樹下的戰(zhàn)友。
法桐似乎心有靈犀,幾年間長得愈發(fā)蔥蘢,修剪后的枝臂相向延展,竟在主街搭成參差冠蓋,晴日陽光也只能濾下斑斑駁駁,儼然成為城區(qū)一景。有人詩曰:城門樓高迎春曉,桃塢涌波送夏歸;秋日憐愛梧桐雨,狀元府第踏雪泥。
老田工作的勤懇,得到領導的認可和同事們的贊許,也贏得了本系統(tǒng)一位姑娘的芳心。老田永遠記得和姑娘第一次相約黃昏后,法桐樹下牽手的情景,沒有豪言壯語,也沒有山盟海誓,只有兩顆熱愛綠色的心靈碰撞,激起愛的漣漪,并隨著時間而流淌出幾十年綿延深情的河。
妻子理解他,支持他,夫妻倆互敬互愛,同事戲謔他們是一對梧桐樹上筑巢的比翼鳥。一年后獨生女出生時,夫妻倆為她取名田小桐,希望女兒像春天的法桐一樣茁壯成長,像秋天樹梢掛著的小鈴鐺一樣活潑可愛。
老田的夢幾年后被城市擴容打斷,隨著街道拓寬,法國梧桐囿于當時條件沒辦法移栽,無辜蒙難。那些天看著一株株粗大的樹被剔枝鋸骨,訇然倒地,他心如刀割,白日配合工作,夜晚暗自流淚,妻子心疼他,知道寬慰的話多說無益,逢休息日總讓老田陪她娘倆到鄉(xiāng)間走走,她是想讓田野綠色的風吹散老田心里的陰霾,乖巧的女兒總愛采些花呀草的送給爸爸,只有這時老田的臉上才會露出難得的笑容。
擴容后的城市仍需美化,在樹種的選擇上出現(xiàn)分歧。有的建議種玉蘭,有的提議植楊柳,有的覺著垂槐好。最后領導拍板,兩條主街種垂槐,其他地方植玉蘭和楊柳。
已是技術(shù)員的老田主要負責兩條主街垂槐的養(yǎng)護。垂槐是景觀樹,生長緩慢,不易成型,老田和同事們耗費大量心血,幾年后,垂槐漸露小家碧玉的模樣,枝彎如弓,葉蓬似傘,樹型像花,別有一番情趣,但受樹型限制難成大觀,尤其隨后十多年間主街兩旁高樓鱗次櫛比,低矮的垂槐相形見絀,明顯不搭,加之已種楊柳的街道,春季飄絮成怨,群眾議論紛紛,改植樹種的呼聲越來越大,縣里已納入議事日程。
老田那段時間憂心如焚,一有空就愛騎著單車在城區(qū)轉(zhuǎn)悠。老伴以為他終于懂得放松自己了,其實他是不忍心毀樹的悲劇重演,在為景觀樹的移栽找出路。
當年的縣“兩會”上,老田以政協(xié)委員的身份提交了一份議案,標題是《移舊植新,再現(xiàn)古城風采》,建議將楊柳挪進城區(qū)公園,騰出地方移栽垂槐,多出的樹株美化街區(qū)小品景觀,主街則新植法國梧桐,讓古城再現(xiàn)當年風韻。議案得到好評并被采納,老田的心愿實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