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淑玉

圖|作者提供

頂壇是中國傳統(tǒng)雜技節(jié)目之一，又稱“耍壇”“耍花壇”“頂壇子”“頂花壇”“?；ɡ棥钡?。頂壇時，表演者將各種形狀、大小、重量的瓷制花壇、大缸、酒壇，輪番手旋、拋擲、頭頂、肩承、腳踢、臂滾，壇、缸等則在表演者身體各部位飛立、倒立、豎轉(zhuǎn)、橫轉(zhuǎn)。頂壇主要的技巧有：游四方（壇不轉(zhuǎn)而人轉(zhuǎn)方向）、打云盤（使大缸在頭頂連續(xù)旋轉(zhuǎn)）、接口楞（將缸扔起，以額接住口楞）、倒口楞（將立于額上的缸顛起，再用額接其底楞）等，另有兩人對耍技巧，稱為“對頂花壇”“對傳花壇”。

明、清時期，耍花壇已成為民間常見雜技表演節(jié)目。據(jù)王圻的《三才圖會》、王穉登的《吳社編》及田汝成的《西湖游覽志余》等文獻記載，明代的年節(jié)娛樂活動豐富多彩。民間盛行的雜技百戲中有各種雜技，如飛叉、中幡、?；▔?、雙石、杠子、石鎖、花磚、舞獅子等。耍花壇即用身體的各個部位滾動大花壇、大缸或酒甏。清代李聲振的《百戲竹枝詞》中有《壇技》詩一首，詩云：“脫手如丸巧莫當(dāng)，垂垂瓶缽九衢旁。壺公北市應(yīng)相識，誰是騎龍費長房?！逼湓娦蛟疲骸耙酝邏瘮S空中，首以承之，端然不墮，或承以肩臂，亦然。京師見之?！惫饩w年間，北京天橋有一位以?；▔癁闃I(yè)的“壇子王”，膂力過人，技藝絕倫，名滿京華。民國徐珂編纂的《清稗類鈔·戲劇類》中記載有“壇子王”耍壇的表演：

“光緒庚子春正月，京師雜耍館有王某獻技，運酒壇如氣球，其名為壇子王。家居麻線胡同，身偉露頂，衣短衣。以一大紹興酒壇厚寸許者置臺上，刮磨光潤，畫以金龍五色云。以鐵器扣其四周，聲瑯瑯然，蓋恐人疑其非陶器也。手提而弄之，中錚錚作響，蓋置銅鐵等絲于內(nèi)也。始則兩手互擲互承，如轆轤轉(zhuǎn)于兩臂兩肩及背；繼則或作騎馬勢，而擲壇出跨上，摩背躍過頂，承以額，砼然有聲。人咸慮其腦裂，而彼恬然也。壇立于額，不以手扶，屢點其首，則壇盤旋轉(zhuǎn)于額，或正立，或倒立，或豎轉(zhuǎn)，或橫轉(zhuǎn)。壇中銅鐵絲聲，與壇額相擊撞，錚錚砼砼，應(yīng)弦合節(jié)。俄以首努力一點，則壇上擊屋梁，聽其下墜于地，地為震動，而壇不少損，則又取弄如前。復(fù)上出，仍承之以額，而或承壇口之邊，或承壇底之邊，如刀下斫其首，而不知痛。手叉腰，壇欹附于額，繞場行數(shù)十周，且揖且跽，且稽首且起立，且下臥且輾轉(zhuǎn)反側(cè)，而壇如有所系，雖作搖搖欲墜狀，而仍不墜也。復(fù)努之上及屋，或承以一指，或銜以口，如是者數(shù)四往復(fù)，則坐而少休，氣不喘色不變也。乃復(fù)運之以一臂，繞臂轉(zhuǎn)如風(fēng)輪，見壇不見臂也。繼復(fù)運以兩臂，左右齊轉(zhuǎn)，則如有兩壇分繞兩臂者，而不擊撞，亦仍一壇也。次運以指亦如之。次則且運且劈之，聞空中作裂瓦破甑聲，視壇忽若左右分作兩半者，忽若上下分作兩截者，忽張手揸壇腹而擎之若壇有柄者，忽握壇口而起若壇有膠者，誠不可測也。又徑以壇置于頂，而袖其兩手，如束縛，始以頭努壇起，承以肩，左右努之，則左右跳擲。次承以腰以尻，左右努之，則左右跳擲。次承以膝，亦如之。次承以足背，左右踢之。次承以大指，亦左右踢之，復(fù)上出之，而次第下之。繼乃上下飛騰，四面盤辟，不辨其是肩是背是腰是尻是膝是足，第見滿身皆壇，滿臺皆壇。始則猶見一人袖手轉(zhuǎn)側(cè)于壇陣中，繼則觀者滿眼，不復(fù)見人，觀者靡不咄咄稱奇。方迷亂間，其人忽歎然仆地仰臥，壇自屋梁下，擊其鼻，舉大驚，而壇且兀立鼻尖。復(fù)努力而起，忽倒豎，以兩足捧壇直立，以兩手履地，繞場而行，兩足復(fù)分，頂其左右壇，承擲如手弄。良久，忽作虎跳，橫轉(zhuǎn)如車輪，而壇隨之。忽翻筋斗，起落如蚱蜢躍，而壇亦隨之。復(fù)兩足踢壇上擊屋空中，壇與人俱如敗葉轉(zhuǎn)，壇忽著地，而兀立其上，向眾揖云：‘壇子王獻丑’。”

晚清時，耍壇之戲頗受宮中歡迎。為此，北京的耍壇藝人紛紛結(jié)成若干團體，各聚一處，并懸掛不同的吉祥字的招牌，如位于東安門外奶子府的“萬壽花壇”、東交民巷韃子館（蒙古進京貿(mào)易所居處）內(nèi)的“長清萬年花壇”。這些壇會皆高手薈萃，經(jīng)常奉命至宮中或頤和園等地獻藝①，所使用的技巧是用一只小紹興酒壇，或是一個瓷壇，放于頂上、移于鼻上、移于口上，皆不許用手扶持。有時擲到高處，或由身后、腿下等處擲過，皆用拳或手指接之?？偸鞘箟訃硇@，作種種姿勢，使人眼花繚亂。

清代北京的風(fēng)俗畫中，對“耍壇”的描繪圖像頗多。法國國家圖書館藏《清國京城市景風(fēng)俗圖》（Les rues de Pékin）是1800 年前后法國人繪制的一組京城市井人物水粉彩畫，全面記錄了晚清西方人在京城觀察到的街市交通往來人物角色、街頭各行業(yè)和藝人。其中第181 幅為“耍壇子”圖（見圖1）。大英圖書館典藏的中國清代外銷畫《中國街頭各行業(yè)人物》中有一幅“中國耍壇子圖”（見圖2）。該圖描繪了當(dāng)時民間耍壇子的畫面。畫面右側(cè)還有一段圖釋文字：“此中國耍壇子之圖。此人用大小酒壇耍之，有‘腦尖盤’‘肘腰串’之名色。并有小石鎖餿空，安鈴鐺在內(nèi)，名為花磚，一樣耍法也?！?/p>

圖1 “耍壇子”[來源：《清國京城市景風(fēng)俗圖》（Les rues de Pékin）]

圖2 中國耍壇子圖（圖像來源：《中國街頭各行業(yè)人物》）

1773 年，英國的馬戛爾尼使團到達中國，在熱河行宮覲見了乾隆皇帝。隨團英國畫家威廉·亞歷山大在旅行中創(chuàng)作了大量反映當(dāng)時中國世態(tài)風(fēng)情的彩色版畫，并于1814 年在倫敦出版。其中第188 幅為“雜耍演員”表演耍壇子圖（見圖3）。其圖注云：“此圖所繪的是一位雜技大師在耍兩個中國式的大壇子，并做出一些高難度的動作。能夠?qū)⑦@些12 至14 磅重的碩大橢圓壇子在空中拋來拋去，真得下一番苦功夫?！雹?/p>

圖3 “雜耍演員”耍壇子圖（來源：《西洋鏡：中國衣冠舉止圖解》）

新中國成立后，頂花壇多有創(chuàng)新，其創(chuàng)新技巧有“單人耍兩花壇”“單人耍三花壇”“雙人對頂對傳花壇”“雙人對大缸砸脖”“腳拋花壇前空翻接”“倒立腳接壇”等系列高難動作。

注釋：

① 周簡段：《神州軼聞錄：武林拾趣》，北京：新星出版社，2017 年，第202 頁。

② [英]威廉·亞歷山大：《西洋鏡：中國衣冠舉止圖解》，趙省偉、邱麗媛編譯，北京：北京理工大學(xué)出版社，2016 年，第188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