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永杰
無意中,我再次看到了父親的手
那十根變了形的骨節(jié)
暗淡了再暗淡的顏色
我知道,那十根沒有低過頭的手指
在五十三年的時光里
曾經用鮮血打磨、裝點過城市
一次讓他流落街頭
一次讓他險些喪命
一次讓他空手還鄉(xiāng)
我還知道,那十根像天氣預報一樣的手指
每到天陰下雨
就會開始想家
就會在異鄉(xiāng)囑咐我們添衣、帶傘
我也知道,那十根赤裸裸的手指
天亮了,就是十根柱子
夜深了,就是十根刺針
回鄉(xiāng)的那天下午,我拉著父親的手
一直走到了戲臺中央
我知道,在這蒼茫的人群中
我們爺倆
肩并著肩、手拉著手
至少再不會互相尋找
裝卸工二叔
一輛車走后,又來了一輛又一輛
做裝卸工的二叔
一個被溫暖拋棄的男人
總是頭也不抬把一根根鋼筋
像搬運一根根骨頭似的
一次又一次地往外輸送
此時正是夏日的午后
偌大的廠房中,滿是鋼鐵的回聲
像是他的心跳
更像是一種呼喚
一捆捆鋼筋,一會兒挑起他
一會兒扔下他
他與自己分離又合攏
合攏又分離
而盤旋在心頭的塵世
對于他來說
仿佛這人間沒有他
仿佛這人間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