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欣語
寫作于我而言是一件神圣的事,因為它可以準確而具象地撥動我——抑或是讀者心中最細膩柔軟的弦,將自己看見過的、想象過的、思考過的,以美的形態(tài)記錄,以夢的方式留存,在時常令人焦頭爛額的生活中,為自己留出一方陽光可以照入的凈土。
雖然我的文章仍無可避免地隨大流,雖然我的文筆仍無可避免地冒傻氣,但我相信,自己寫下的每一個字都將會成為未來一筆不可多得的財富。我感恩文字帶給我前行的勇氣與決心。
隨著吱呀的開門聲,春卷的香氣急不可耐地滲出門縫,初春正午的陽光瀉進老屋,與家人們相伴:在勞作中,隨著餅皮的一包、一卷,仿佛將整個春光卷入餅中了。
三月三吃春卷,不知是哪位高人首創(chuàng)的儀式。曾聽說有食“炸春卷”者言:“炸春卷,工序繁復,內(nèi)容豐富,乃人間至味!”相較而言,我家的春卷雖略顯平凡,制作起來卻也絲毫馬虎不得。清晨,外婆便會早起購買最新鮮Q彈的餅皮;去菜園里摘取掛露的時令鮮蔬,洗凈濾干水漬,切得纖薄如絲,均勻如一,再與嗞嗞冒油的五花肉、海腥四溢的海蠣一起耐心翻炒,直至葷素完全融合在一起。恰逢中午,一眾晚輩一齊圍聚在大圓桌邊,眼巴巴地等著前面那位包春卷手藝不精的人趕緊把攤放餅皮的圓盤騰出來。
一手托著春卷底,一手捏著春卷頭,大概是大家吃春卷的標準姿勢。年紀尚小最挑食的妹妹,對鮮香的蔬菜春卷餡不屑一顧,堅定不移地啃著包米飯和肉醬的春卷,令大人們哭笑不得;舅舅只顧著探頭查看妹妹,全然忘記手中的春卷早已漏了餡,菜汁淌了滿手……外公坐在花崗巖石門坎上,側著頭,時而看看屋中笑鬧的孩子們,時而凝視院中花草,滿頭銀發(fā)略略泛著金光。
我吃著鼓鼓囊囊的春卷,望著靜靜坐在兒女身后微笑的外公外婆,忽然憶起,家中不知有多久未曾闔家團圓了?如今母親、舅舅、阿姨都已是不惑之年,工作一日忙似一日,每一星期擠出幾小時的光陰陪伴外公外婆都顯得困難,更何談同時回家呢?每回當思念的痛苦來襲時,外公和外婆又要怎樣打發(fā)無事可做與滿心煎熬的無奈呢?
口中苦香的野菜,讓我不由得感激起創(chuàng)造了春卷的人。這一份生活的儀式感深深銘刻進我們一代代閩南人的血液里,成為了一種無法忘記也不可忘記的印記。臘月的紅龜粿,立春的薄春卷,五月的燒肉粽,八月的骰子響,臘月的祭灶王……一份又一份傳統(tǒng)的習俗啊,連結了血緣相親的祖輩、父輩、小輩,讓我們能這樣相聚,短暫地回到古樸而真摯的歲月,體味家庭與親情的純氧。
“哎——差點忘了,灶臺上還煮著西米露吶?!蓖馄呕琶Σ恋羰稚系牟酥?,搖搖擺擺地走入廚房。包括我在內(nèi)的一眾姐妹雀躍地捧著吃了一半的春卷奔向廚房……
“調(diào)羹湯餅佐春色,春到人間一卷之?!边@卷的何止是春光無限?在那精心調(diào)制的餡兒里,沉淀的是親情,亦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