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那年,班級組織去木蘭草原秋游。
彼時,格桑花正當季,漫山遍野都是細弱的八瓣花朵。同學們嬉笑著站在花叢中合照,在咔嚓聲結(jié)束后,快速地奔赴下一個景點。如此折騰下來,不到兩個小時,人便乏了,三三兩兩地散開,席地而坐,聊天,說笑,抬頭看天上的流云。
微風吹過,花瓣凋落在草地和裙擺上。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心卻與萬物融為一體,覺得風好、云好、花好,難得地心神歸一。
后來,年年都有格桑花開,卻似乎總沒有那年的好,我便沒再去看過。偶爾見到誰家的陽臺上冒出星星點點的紅色,我會多看一眼,當作生活的犒賞。
而生活是什么?生活是大夢一場。
電影《長安三萬里》中,李白初出茅廬時,志向高遠,要“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后來,他自薦不成,縱然詩情冠絕天下,依然不得重用,只能與好友醉生夢死,說“惟有飲者留其名”。再后來,安史之亂,李白投了永王,站錯隊,險些喪命。最后雖然遇大赦,但他的政治理想已是遙不可得,一生便如此了。
大家對這部電影褒貶不一,我卻很喜歡,尤其是最后一幕:李白白衣散發(fā),立在輕舟之上,兩袖清風,大笑著駛向那輪明月。好一個“輕舟已過萬重山”!
今年,我所在的公司由于經(jīng)營不善,從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搬到了城郊的寫字樓,通勤時間因此延長了一倍。我每天早上要坐公交車過長江大橋。許多次,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見陽光暴烈如滔滔江水,涌入車廂。公交車則像是一艘船,我坐在其中,搖搖晃晃,浮浮沉沉,恍如在某個大夢中乘風破浪。
那時我就在想,生活不過是大夢一場,為何我會覺得如此疲憊呢?
從小到大,我沒有什么理想,哪怕是在最擅長做夢的青春期,我的心也是寂靜的,像一棵不會開花的樹。我能做到什么?我想做到什么?
年歲漸長,我逐漸學會隱藏消極的一面,去做一個符合主流價值觀的大人。我勤懇地工作,與人為善,克制口腹之欲,閑暇時候會去健身,盡量滿足身體的需求,過得簡單與自然。
可是,精神的困境是不可避免的,它并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產(chǎn)生變化,而是亙立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地問我,要如何在無花的疆域生活。
我被問得煩了,幾乎覺得自己是殘缺的,不具備獲得幸福的能力。但是生活依然在繼續(xù)。下班的路上,我看到誰家的青橘探出圍墻,圓滾滾,青湛湛,沒忍住摘了半枝下來,帶回家,插在礦泉水瓶子里,讓人感覺到一種生之力。
很喜歡這樣一句話:“在生活中,沒有好或不好,也沒有更好或更不好的。只有正在發(fā)生的和當下需要承擔的。”所以我想,我們都和曾經(jīng)的李白一樣,被理想綁架了。我們求知、求職、求才、求財、求權(quán),可是,才華也好,財富也好,并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于是到最后,我們求的是壓人一頭,求的是勝。
然而,世事無常,誰又能做常勝將軍?
不是每個人都能度過花團錦簇的一生,像我這種無花之人,亦可懷素而行。其實最后大家回到的是同一歸途、同一心境,都是“輕舟已過萬重山”。
吳夢莉
非典型巨蟹女,喜歡動漫和電影,中度絨毛控,重度顏控和聲控,小寫手一枚。曾獲第十二屆“全國中小學生放膽作文大賽”大學組特等獎和第十三屆“全國中小學生放膽作文大賽”大學組一等獎,著有長篇小說《外星人同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