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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白板

2023-12-18 17:10:12黨永高
山西文學 2023年11期
關(guān)鍵詞:色子麻將桌打麻將

黨永高

麻將有神,金百合對此深信不疑。

“一副麻將究竟有多少張牌?”在二缺二時,金百合跟麻友胡九萬就此百無聊賴地展開了爭論。

胡九萬說:“準確地說應該是條筒萬一至九三門各四張總共一百單八張,各地玩法不同,有搭東南西北白中發(fā)四七二十八張的,有搭春夏秋冬或梅蘭竹菊四四十六張的,也有東南西北白中發(fā)春夏秋冬梅蘭竹菊混搭的,也就沒個準數(shù)了?!?/p>

金百合白了胡九萬一眼說:“就一張,牌胡一張。”

胡九萬手里抓著一張九萬,用大拇指搓來搓去,說:“最近摸牌越來越?jīng)]感覺了,竟然連九萬也快摸不出來了?!?/p>

金百合又白了他一眼說:“嗯,你以前摸牌倒是很厲害,白板你都能摸成九筒,也就只有你有那本事?!?/p>

胡九萬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拍光禿禿的腦袋說:“我這次去新州吃席,學會了一種新玩法,比咱這東領頭有意思,還公平?!?/p>

一聽有新玩法,金百合頓時來了興趣,布滿血絲的眼里閃過一束興奮的光,湊到胡九萬跟前說:“啥玩法?”

胡九萬嗯、嗯清了兩下嗓子說:“他們叫摳點,具體來說是一二不能胡;三四五只能自摸,成胡翻倍;六七八九胡幾算幾胡,胡風頭算十胡,自摸翻倍;一條龍、七小對、清一色、明暗杠趁商量再加胡……”

金百合打斷胡九萬的話反問:“就這?就這就有意思了?”

胡九萬正在興頭上,被金百合生硬打斷,面露不悅之色,口氣重了起來:“你能不能聽人把話說完?”接著又迫不及待地介紹道,“為啥說公平呢?關(guān)鍵在于聽口后打出的第一張牌,那張牌是面朝下趴著打出去的,另三家誰也不知道那是張啥牌,就此,聽口的人不能再換口,除非自摸,否則就得起啥打啥,而另三家也得特別小心了,六以上的牌絕對不能再亂打了,除非聽口,否則誰打出的牌讓聽口方胡了,誰就得包胡,一家出三家的錢;更公平的是,不光包胡,連杠也得包,明杠杠幾算幾胡,暗杠翻倍……”

在麻將場“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金百合一聽就明白了,連連稱贊道:“果然有意思,確實公平,咱們今天就玩這玩法?!?/p>

胡九萬說:“就我一個人玩過幾把,你們連看都沒看過,能玩兒得成嗎?”

“大不了給你交點兒學費唄,我剛發(fā)明出東領頭的時候,你們不也沒少給我交過學費嗎?”對于打麻將,金百合舍得投資,雖然輸了錢她也心疼,但那只是一瞬間或一晚上的事情,第二天她依然會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現(xiàn)在麻將桌上。

二人說話間,賈處長和建總也前后腳到了。賈處長不是哪個處的處長,是個名字,據(jù)他本人說,他本該是“chang”字輩的,從上學開始老師同學就都喊他處zhang,喊著喊著他便從處chang 變成了處zhang。建總也不是哪個公司的總,是個綽號,他本名叫建業(yè),打麻將老輸,輸了就向別人借,總是信誓旦旦地保證第二天一準還,可他從來都沒如期履約,為湊錢打麻將,他幾乎跟所有認識的人張口借過錢。

隔著自動麻將桌,建總在金百合對面坐下。金百合盯著他的眼睛說:“今天帶錢了吧?別又想著來空手套白狼?!?/p>

建總把手伸進口袋里,掏出一捆百元大鈔,在金百合眼前晃了晃說:“看清楚了,整捆,號都還連著呢?!闭f著順手拉開麻將桌的抽屜塞了進去。

金百合又側(cè)頭看向坐在左側(cè)的賈處長。賈處長正在專心致志地數(shù)錢,不時呸呸往指頭上吐唾沫,生怕有哪張錢搓不開,連帶著多給了人不說,輸贏也沒個準數(shù)。在賈處長一張一張嘩嘩嘩有節(jié)奏地數(shù)錢時,金百合在心里也默默地跟著數(shù)了一遍,一共是3600元。一想到馬上要玩新玩法,金百合心里就樂開了花,她認定賈處長這個倒霉蛋今天準輸,而自己這兩天有“麻神”護體,運氣賊好,幾圈兒下來,那3600 元準進自己的口袋。

金百合狼見血似的盯著賈處長兜里的錢,心里美美的,臉上露出了難以言說的笑容。賈處長數(shù)完錢,并沒有放進麻將桌的抽屜里,而是又對折好重新裝進了口袋。他最近聽一個老麻將說,打麻將時錢得捂著,不能隨隨便便就亮了底,越捂得緊,贏錢的可能性就越大。

建總看出了金百合的心思,也猜中了賈處長的心思,他說:“瞎講究,這個完全是運氣一大半技術(shù)一小半,哪有那么多神神道道的彎彎繞。”這話說給金百合聽也說給賈處長聽。此刻,在他心里,他先是祈禱自己千萬別輸,才是期盼自己最好能贏。如果說十個人中,只有一個人視打麻將為愛好,娛樂成分大于賭博成分的話,那這個人就是建總了。他是實實在在地喜歡打麻將、熱愛打麻將,輸贏反倒不是最重要的事兒。要是他口袋里揣著的真是一捆百元大鈔的話,他才懶得盤算輸贏呢。

胡九萬默默地在大腦里把摳點玩法演練了一遍,面無表情地靜觀其他三人的一舉一動,他綜合分析了一番,若是玩經(jīng)常玩的東領頭,在運氣相當?shù)那闆r下,他們?nèi)齻€男人誰也不是金百合的對手;若是能想辦法說服賈處長和建總玩摳點,那她金百合一定不會是自己的對手了,至少今天初戰(zhàn)他一定會大獲全勝。他捏了捏干巴巴的口袋,抱著勝券在握的心態(tài)對金百合說:“百合,你剛才不是說要玩摳點嗎?”

金百合說:“我無所謂,玩啥都行,聽處長和建總的?!?/p>

建總瞪大眼睛反問:“啥?摳點?摳點是個啥玩意兒???”

賈處長附和道:“是啊,啥叫摳點?。柯犚矝]聽過?!?/p>

金百合對胡九萬點了一下頭,胡九萬心領神會,往前拉了拉椅子,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頭頂稀稀拉拉的幾根黃毛,雙手推開面前碼好的麻將城墻,正襟危坐,煞有介事地嗯嗯清了兩聲嗓子,不緊不慢地開講了……

胡九萬的話音剛落,建總就啪啪啪地鼓起了掌,嘴里連連說道:“好、好、好,這個有意思、這個有意思。”

三人的目光分別從左面、右面、對面齊刷刷地聚到了賈處長身上。他們四人中數(shù)賈處長最年長,大家都尊他,每當意見不統(tǒng)一或需要作出新決議時,一般都會由他來最終定奪。賈處長七十出頭,卻不服老,他的人生信條是“姜永遠都是老的辣”。此刻他心里想的是,爺吃的面比你們吃的鹽都多,別說跟你們玩新的了,就是玩陰的都不怕。但他還是擺出一副老者的姿態(tài)說:“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就依你們的,不會咱可以學,大不了給小胡交上些學費?!?/p>

意見統(tǒng)一后,依平日規(guī)矩,遵從女士優(yōu)先的原則,從金百合開始以順時針方向四人分別打色子,誰打出的點數(shù)最大,誰就是首圈東風。麻將玩家都想做首圈東風,倒不是想率先抓頭牌,關(guān)鍵是其預示著開門見喜、麻神眷顧,贏牌的概率大。金百合伸出纖纖玉指輕輕點了一下按鍵,兩個色子嘩啦、嘩啦在中間的透明色窩里打著轉(zhuǎn)轉(zhuǎn),四人屏聲息氣地盯著令人眼花繚亂的色子,心里默念著自己希望出現(xiàn)的數(shù)字。色子在左右翻滾著轉(zhuǎn)了幾圈之后,平穩(wěn)地停了下來,四人幾乎同時把頭往前探了探,目光集中在色窩里兩個六點的色子上。金百合興奮得雙手合十,說:“感謝麻神,一出手就是12 點(最大點數(shù))。”其他三人異口同聲地說:“今天這是咋地啦,出門就見東風。”金百合嫻熟地再點按鍵,色子打出了五四組合,她嘴里念著口訣:“九自手?!本o接著又點了一下按鍵,色子打出了二五組合,手伸向麻將城墻的同時,嘴里念叨著:“九七十六,兩頭吃肉?!?/p>

牌抓齊后,金百合率先打出一張發(fā)財,嘴里念叨著:“有發(fā)先打發(fā),沒發(fā)二五八。”

建總邊碼牌邊興奮地說:“真是一手好牌啊,一碰一得就聽口?!?/p>

胡九萬一本正經(jīng)地提醒道:“大家都注意啊,一二不能胡,三四五得自摸,注意自己聽口的牌,別聽了口卻沒法胡?!?/p>

賈處長本來就話少,這會兒更像是有心事似的,額頭上的皺紋緊緊團在了一起,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碼成一溜的牌。

東風、西風、白板……眾人一股腦打風,胡九萬著急了,激動地說:“摳點兒不是這樣的打法,你們把風頭都打完了,拿啥胡大胡?”

賈處長手里抓著一張紅中,正要往出打,聽到胡九萬的說辭手停在半空中,才過了幾秒鐘的工夫,金百合就不耐煩地催促道:“打牌能不能痛快點兒,磨磨蹭蹭地急死人了。”

賈處長不急不惱,也不接她的話,遲疑著縮回抓著紅中的手,又遲疑著換一張八萬打了出去。胡九萬贊賞道:“老賈悟性真高,這就對了,等會兒別人聽口了,八萬那么大的牌就不好出手了。”

建總臉上始終蕩漾著笑容,金百合于第三手打出了一張六萬,他順勢迅速推倒了牌,嘴里激動地大喊:“六九萬,胡了!”

胡九萬瞟了一眼建總的牌,唉聲嘆氣地說:“唉,你這叫詐胡?!?/p>

建總一臉疑惑,看著胡九萬反問道:“不是說六以上可以胡嗎?”

金百合一巴掌拍到建總的左肩上說:“你想贏錢想瘋了吧,沒聽九萬說嗎,聽口后的第一張牌得趴著打出去?!?/p>

建總恍然大悟,趕緊把牌重新扶了起來,說:“那這次不算,重來、重來?!闭f著伸手從垛上抓了一張牌,用右手食指來回搓了兩下,他篤定這是一張九萬,頓時心痛地在滴血,額頭上開始冒汗,氣急敗壞地說:“運氣真敗,咋就忘了趴牌了,不然已經(jīng)自摸了!”他把那張九萬插入麻將隊列中心,同樣從中心位置抽出一張牌,狠狠地趴著打了出去。

胡九萬唉聲嘆氣地搖了搖頭,說:“可惜一手好牌了,這下就等自摸哇,肯定沒人給你往出打了?!?/p>

賈處長踩著胡九萬的話腳問:“七小對能胡不?”

胡九萬答道:“能,不光能胡,胡數(shù)還得是翻倍算?!?/p>

胡九萬的話音剛落地,賈處長就趴著打出了一張牌,向眾人宣告他聽口了。眾人猜測,他很可能要胡七小對,心里不約而同地緊張起來。

金百合抓起一張牌一摸覺得沒用,隨手就要往出打。胡九萬提醒她說:“處長和建總都聽口了,我們就不能隨意打六以上的牌了,點炮就算包胡,一人出三家的錢?!?/p>

金百合聽后掃了一眼麻將桌上打下的牌,小聲嘀咕道:“真邪門兒,一張也沒見,打出去不是胡就是杠,攬饑荒的玩意兒?!彼龢O不情愿地把那張牌碼在排尾,從排頭抓起一張牌,嘴里同步喊道:“褲衩”,一張三條啪的一聲砸到了桌子上。這張三條本來已經(jīng)跟四五條組合好了,但是沒辦法,她手里再沒有六以下的閑牌了,六以上的牌又不敢隨便往出打,就只能拆副副了,也難怪她不高興,換了誰都會心疼。

再輪到賈處長抓牌時,他的手明顯在顫抖,其他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他,尤其是建總,恨不得憑空生出眼睛能穿透麻將看清賈處長胡啥、摸到了啥的特異功能。賈處長反復揉搓著手中的牌,忽地,啪的一聲響亮地甩到了麻將桌上,激動地大喊道:“紅中!七小對自摸!”因過分興奮,他雙頰通紅,浸滿細微汗?jié)n的光腦殼顯得愈發(fā)明亮了,電燈泡似的扎刺著其他三人發(fā)紅的眼。

金百合看著那張紅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嘴里直呼:“好懸吶,幸虧九萬提醒,不然我就把紅中給扔出去了?!?/p>

賈處長端起茶杯大大地呷了一口茶水,等心情稍稍平復下來后,脆聲聲地問胡九萬:“九萬,這個算多少胡?”

“自摸紅中二十胡,七小對翻倍就是四十胡,三四一百二十胡?!焙湃f邊說邊數(shù)錢,遞給賈處長四張百元大鈔。

金百合氣呼呼地把八張面額五十元的票子甩到麻將桌上,呸呸往手里吐了兩口唾沫,說:“我就不信了,出門東風還胡不過個爛南風了?!?/p>

賈處長整理好胡九萬和金百合的錢,抬頭看著坐在對面的建總,用眼神跟對方討債。建總微微一笑,說:“頂門胡不跌底,我這是整捆,下把再跌?!?/p>

金百合不耐煩地催促道:“你們能不能快點兒,誰也差不下誰的。”

麻將館館主崔三在樓下聽到了動靜,小跑著上樓問:“誰自摸了?誰自摸了?”

金百合朝賈處長昂了一下頭。崔三朝賈處長把手伸過去,賈處長抽出一張百元大鈔扔到麻將桌上,沒好氣地說:“這會兒耳朵比狗還靈,讓你給倒杯水的時候,為啥得叫好幾遍。”

崔三眉開眼笑地撿起錢,嬉皮笑臉地說:“銀錢就是勾魂鬼,誰讓你那么大聲顯擺?!?/p>

這時樓下傳來一陣騷亂,似有一個女人罵罵咧咧地朝樓上沖來。賈處長臉色驟變,嗖地站起來,連滾帶爬地躲進了衛(wèi)生間。

崔三慌忙坐到賈處長的位置上,四人手忙腳亂地把桌上的麻將往麻將機里推。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女人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出現(xiàn)了,地板緊跟著顫抖了幾下。她一上來就怒目圓睜,對現(xiàn)場進行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掃描,新燙的卷發(fā)如同雄獅的鬃毛一般簇擁在肥碩的大臉盤兩側(cè),眼角掛著兩粒豆大的金黃色的眼屎,一臉懵懂,像是午睡才醒來。

胡九萬認出了她——賈處長的重量級老婆,據(jù)說曾奪得過全省摔跤比賽銀牌。他怯怯地問候道:“老嫂子來啦?!?/p>

女人一聲不吭,還在四顧打量著,顯然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突然她把目光集中到了衛(wèi)生間門上,胡九萬靈機一動,捂著肚子站起來說:“幾位,我實在是憋不住了,得去上個洗手間?!彼室夥糯罅松らT兒,好讓賈處長在里面聽得真切,預先在門背后躲起來。這并不是他們第一次“合作”,賈處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氣,往回縮了一圈兒肚腩,利索地緊貼著門框的墻角站好。胡九萬故意把衛(wèi)生間的門大敞開,好讓女人看清里面什么也沒有,隨即佯裝十萬火急啪地將門關(guān)上,哐當一聲上了保險。

女人揉著惺忪的睡眼喃喃自語道:“這人能去哪兒了呢?家里就不能有個錢,藏在老鼠洞里他都能找到?!边呎f邊搖頭邊企鵝般左右搖晃著下樓去了。

女人前腳剛下樓,胡九萬和賈處長后腳就從衛(wèi)生間閃了出來。嘩啦嘩啦的色子打轉(zhuǎn)聲又歡快清脆地響了起來。麻將機在上牌時出現(xiàn)了故障,有兩張牌卡在凹槽里上上不來下下不去,機械臂咯噔咯噔跳躍著,使不上勁兒卻又不甘心。

金百合沖崔三嚷嚷道:“無良商家,收臺費積極得不行,就不能換張新桌子嗎?!?/p>

崔三沒接金百合的話,嘴巴張得跟蛤蟆似的,眼睛死死盯著樓梯口,里面隱隱含著幾絲擔憂。賈處長正對崔三背對樓梯口,他做賊心虛,看到崔三驚愕的表情,觸電般回頭,隨即整個人軟癱下來。他的重量級老婆正雙手叉腰,滿臉橫肉因憤怒而緊繃著,眼里噴射出無名的烈焰,兇神惡煞般地立在那兒。

賈處長接連打了幾個激靈,滿臉堆笑地站起來,哆嗦著手從口袋里掏出那一沓錢,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全、全在這、這里,一分、一分也沒、沒動?!?/p>

女人一手奪過錢,一手抓住他的耳朵問:“知道這錢是準備干啥用的不?”

“啊疼、疼,你輕點兒、輕點兒好嗎?”賈處長像個孩子似的求饒。

“說!知道這錢是準備干啥用的不?”女人手上不僅沒有松勁兒,反而又加重了幾分。

賈處長疼得齜牙咧嘴,咿咿呀呀地叫嚷著:“知道、知道,給閨女交學費的。”

“知道?知道你還偷出來造?家里就不能有幾個骷髏蛋,一有你就不安生了,天天惦記著,比孝敬你爹媽還當緊。”

女人在教訓賈處長的時候,沒人敢站出來說話,賈處長自己也不敢反抗,被女人揪著耳朵連滾帶爬地朝樓下去了,樓梯間不時傳來他殺豬般嗷嗷嚎叫的求饒聲。

女人邊下樓邊罵:“年年都得輸?shù)艉脦兹f,老婆娃娃跟上你沒吃過香的沒喝過辣的、破衣爛衫的,你就不覺得愧得慌嗎?”她高亢的聲音里帶著哭腔,令聽者無端生出幾分憐憫。

賈處長被女人拖走后,金百合嘆了口氣說:“今天又便宜崔三和建總了,早知道我們頂門胡也不跌底了,又白白扔了四百大洋?!?/p>

胡九萬對崔三埋怨道:“你咋又忘反鎖門了,還好不是警察抓賭,不然我們不是被一鍋端了嗎?”

崔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紅著臉一言不發(fā)。在“客人”面前他不敢有太多理由,他們是他的“衣食父母”,他靠他們買車置房、穿金戴銀,錦衣玉食地養(yǎng)活老婆孩子。金百合曾經(jīng)算過一筆賬,打麻將幾年來,麻友們總算賬都或多或少地輸錢了。這些錢哪里去了?深究細算下來,全都進了崔三的腰包。

建總沖崔三嚷嚷道:“趕緊地再聯(lián)系個人,不然今天就得你自己上?!?/p>

崔三掏出手機打了幾通電話,經(jīng)常光顧的幾個麻友開胡的開胡、有事的有事,他硬著頭皮說:“我頂是能頂,但咱還是得玩東領頭或立四,你們說的那摳點我不會,一下也學不會,我可不想交學費?!?/p>

在賭場,崔三絕對稱得上是“精明”,他一般不會穩(wěn)陪打坐地跟人打麻將,偶爾三缺一時頂一下,純屬為了籠絡客人,不想讓他們因此換場地,從而流失掉任何一棵搖錢樹。他平時還有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坐在新手后面當教練,哪怕是毫無基礎的小白,經(jīng)他一個下午的“精心點撥”“傳道授業(yè)”,大多能“靈魂開竅”,“資質(zhì)”好的,甚至會“修成正果”“麻神附體”。

單憑技術(shù)而論,無論是玩東領頭還是立四,在運氣相當?shù)那闆r下,金百合、胡九萬、建總都不是崔三的對手,即使是玩新學的摳點,他們也絕對沒他學得快。但崔三從來不打無把握的仗,學摳點他有的是時間,他完全可以在別人開戰(zhàn)時靜坐旁觀,邊看邊學邊總結(jié)經(jīng)驗,如此不僅學起來飛快,關(guān)鍵是十有九穩(wěn)不必交學費。在這點上,崔三從來都把握得很好,使他看起來更像個生意人,而不是賭棍。

金百合一眼就看穿了崔三的心思,她瞄準崔三的軟肋,使出女人胡攪蠻纏的特有功夫說:“今天必須玩摳點,你玩也得玩,不玩也得玩,你要是不答應,咱這就散伙?!?/p>

崔三一聽就急了,連忙說:“別啊,我的金大姐、金大娘哎,三兒全聽您的?!?/p>

胡九萬將摳點玩法簡單給崔三介紹了一遍,嘩啦嘩啦的色子打轉(zhuǎn)聲重新響了起來。四人剛抓完牌,頭牌尚未出手,就聽到樓下傳來一陣急促而嘈雜的腳步聲。崔三的臉色即刻由紅潤轉(zhuǎn)為灰白,心虛地說:“怕不是警察來了吧?”

金百合埋怨道:“九萬剛還提醒你鎖門來著,你到底還是給漏氣了?!?/p>

崔三憤憤不平地說:“都是賈處長他老婆惹的禍,要真是警察來了,說不定還是這無良娘們兒報的警?!?/p>

胡九萬剛起身想去看個究竟,樓梯口就傳來一聲震懾力十足的吼聲:“警察!別動!”

話音剛落,帶隊警官就站到了麻將桌旁邊,身后跟著四位虎背熊腰的年輕警員。帶隊警官亮出證件說:“警察,有人舉報你們在賭博?!?/p>

警察個個臉色鐵青,目光犀利而尖銳,頭頂?shù)木臻W著威嚴的光。除崔三外,其他三人已經(jīng)被嚇傻了,尤其是金百合,怦怦狂跳的心揪著下體一陣酸脹,差點兒就要尿褲子了。

崔三強裝鎮(zhèn)定,滿臉堆笑地說:“警官好,警官辛苦,自己人隨便玩玩,隨便玩玩,絕對沒有賭博?!?/p>

帶隊警官輕輕擺了一下頭,使一個眼神兒,四位警員便分別站到了四人身后,像商量好似的,幾乎在同時伸手分別拉開他們胸前的小抽屜。賈處長贏得的八百元錢沒來得及帶走,就放在崔三面前的抽屜里,金百合給賈處長付完錢后,將剩余的錢也放在了抽屜里,均被當場查獲。崔三急忙解釋道:“這是上家留下的,不是我的?!?/p>

建總見狀下意識地緊緊捂住口袋,帶隊警官命令道:“都把口袋里的東西掏出來?!?/p>

胡九萬本就膽小怕事,且從未見識過如此場面,早已被嚇破了膽,哆哆嗦嗦地從內(nèi)衣口袋里掏出薄薄一沓錢,顫顫巍巍地放在麻將桌上,弱弱地說:“渾身就這1200 元?!?/p>

崔三將收到的一百元臺費從口袋里掏出來放在麻將上,說:“我是臨時頂替的,身上只有這一百塊?!?/p>

金百合已滿眼是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淌,木木地坐著一動不動。站在她身后的警員或許是動了憐香惜玉之心,輕聲問道:“身上還有沒有現(xiàn)金了?”金百合條件反射般地搖著頭,撥浪鼓似的。

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到了建總身上,他磨磨蹭蹭地不肯行動,帶隊警官不耐煩了,大聲吼道:“說你呢,趕快把口袋里的錢掏出來放在桌子上!”

建總極不情愿地掏出了那沓百元大鈔,帶隊警官瞄了一眼,伸手奪過去說:“你這是糊弄誰呢?”說著將封條撕開,抽去上面一張拿掉下面一張,手里就只剩下一沓白紙了。警官嘩啦嘩啦甩著那沓白紙厲聲喝道:“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兒,別想著玩花樣。”

建總站起來把四個口袋里子都翻了出來,目光閃爍著說:“真沒有了,渾身就那兩百塊。”

崔三見狀厭惡地瞪了建總一眼,說:“建業(yè)你可真惡心,你就不是個男人,又想空手套白狼啊?!?/p>

帶隊警官目光如炬,盯著崔三說:“你還有臉說人呢,你不也是狗改不了吃屎嗎?這是第幾次了?”

崔三嬉皮笑臉地說:“之前陳隊說幾次就是幾次,不過我保證,這肯定是最后一次了。”他分明是想套近乎,可帶隊警官并不買賬,臉依然鐵青著,露出無比厭惡的表情。

帶隊警官使一個眼神兒,其中兩名警員動作嫻熟地將麻將桌上的錢整在一起,在執(zhí)法記錄儀的“注視”下,作了清點,記錄好數(shù)目,整整齊齊碼到一個透明袋子里,再仔細貼上封條。

金百合、胡九萬、建總?cè)藦目词厮鰜硎前雮€月以后的事兒了。

建總到家后發(fā)現(xiàn)大門緊閉,打女人電話,語音提示已成空號,左鄰右舍說自從他出事兒后就沒見過他女人。他心里清楚,這個家已經(jīng)完全散了,那個跟他沒有領結(jié)婚證的所謂老婆,這回徹底離他而去了。

建總心里百感交集,過往的種種歷歷在目,女人跟他搭伙也有七八年了,這些年來他掙下的錢,幾乎是還沒在自己懷里捂熱,就輸在麻將桌上了。幾年來他沒給她買過一身像樣的衣服,沒給她買過一套像樣的化妝品,沒帶她外出旅游過一回,甚至還陷入過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窘境,總之他完全背棄了他們剛相識時信誓旦旦許下的誓言。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覺得自己越不是人;他盯著自己的右手看了好一會兒,覺得都是它惹的禍,他要把它剁了,或許剁了它自己就會長記性了。他翻墻進入院里,沖到廚房,拎起寒光閃閃的菜刀;一道亮光閃過,刀起刀落,鮮血四處噴濺開來,他竟然真的揮刀砍掉了自己的右手食指……

賈處長聽說建總出來了,迫不及待地騎電動車來找他討賭債,卻撞見他左手捂著血淋淋的右手鬼哭狼嚎地往門外沖,左手腕上掛著一個透明塑料袋,里面橫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手指;見到賈處長,他就像見到了救世主、久違的親人,哭喪著說:“處長救救我,時間長了就接不上了。”

賈處長被眼前的血腥場面給驚呆了,瞪著牛大的眼睛驚愕地問道:“誰干的?要賬的干的?”

“是我自個兒,我對天發(fā)誓再也不打麻將了,再也不賭了?!?/p>

賈處長很快恢復了鎮(zhèn)定,跨上電動車咒罵道:“出門沒看日子,今天又撞霉運了?!?/p>

接下來的事實證明,他想得沒錯,他不僅沒有討到賭債,反而又代交了兩千元住院押金。盡管建總一再表示要痛改前非,傷好后就去工地打工掙錢,會一分不差地把錢還給他,但他對此并不抱多大希望,他已經(jīng)聽慣了相同的陳詞濫調(diào)。

安頓好建總后,賈處長接到了胡九萬的電話:“麻神保佑,處長你好運氣啊,你前腳剛走,我們后腳就被收割了?!?/p>

賈處長問:“百合和崔三呢?”

胡九萬嘆了口氣回答說:“崔三問題嚴重了,他是組織罪,攬上了刑事責任,怕是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了;百合的電話打不通,也不知道是個啥情況?!?/p>

賈處長嘆了口氣說:“唉,真不該啊,刑事犯罪要被記入檔案、上征信記錄的,他背這么大個黑鍋,鬧不好還會影響子女?!鳖D了頓又說,“我們?nèi)タ纯窗俸习?,一個女人家別出什么問題。”

“是該去看看,說來也怪,在麻將桌上,為一塊錢都能爭得面紅耳赤,這半月不見,反倒天天惦念著,耍錢真是薄啊?!?/p>

兩人約定吃過午飯一起去金百合家,賈處長放下筷子就要出門,被重量級老婆纏住不讓走。她也聽到了金百合、胡九萬他們重歸自由的消息,怕他再卷進去。

無奈之下,賈處長給胡九萬打電話說:“九萬別笑話老哥哥啊,你老嫂子攔著死活不讓去,你見到百合,別忘了……”他話到嘴邊,感到臉上一陣燙,遲疑著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胡九萬沒再嘲笑賈處長是妻管嚴了,近來他甚至開始羨慕賈處長有一個重量級老婆了。他在看守所里悟出一個道理:被人不離不棄地管著其實是一種幸福。他料到賈處長想要說啥,接起話茬說:“老哥哥你不用自責,我覺得老嫂子做得對,她這是把我們從泥潭里給往出拉拽呢,我們應該感謝她才對?!?/p>

其實,大家沒出看守所就猜到報警人是賈處長的老婆了,因為除了她,沒人知道那天崔三茶葉店二樓正在上演的真實內(nèi)幕。

胡九萬一人來到金百合家,門口的虎皮鸚鵡大聲通報道:“麻神駕到、麻神駕到……”

金百合不在家,三歲的孩子一個人在地上玩,手里抓著一條橡膠蛇甩來甩去,每甩一下就罵一句:“叫你狂,甩死你?!?/p>

胡九萬上前彎下腰捏住嗓子,發(fā)出太監(jiān)般的聲音:“乖乖,你媽媽呢?”他的本意是想逗孩子,跟孩子套近乎,沒想到發(fā)出的聲音令自己都感到好笑。

孩子這才發(fā)現(xiàn)了他,緊緊地抓住橡膠蛇,怯生生地看著他不說話。

胡九萬仔細端詳著眼前的小孩兒,黑得跟非洲土著似的,瘦得皮包骨頭,一雙大眼睛深陷在眼窩里,滴溜溜地轉(zhuǎn)著,胳膊上腿上到處是磕磕碰碰留下的傷痕和蚊子叮咬后的疤痕。金百合曾給他看過孩子的周歲照片,那是一個白白胖胖的面娃娃一般的俏人人,他無法將眼前這個孩子跟照片上那個聯(lián)系在一起。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金百合才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回來了,她穿著家居服,頭發(fā)蓬亂地披在肩上,一副剛從被窩里鉆出來的模樣?;⑵W鵡像接見貴賓一樣興奮,扇動著翅膀在籠子里上躥下跳,接連說了六個“麻神駕到”。

胡九萬已經(jīng)跟孩子成了朋友,他指著散落在地上的麻將考問孩子,竟然一張不差地都能答出來,還把四筒、五筒、六筒撿起來放在一起,奶聲奶氣地說:“他們?nèi)齻€是一家人?!敝钢鸢俸虾蛼煸趬ι系囊环腥说恼掌f:“我們?nèi)齻€是一家人。”

“你爸爸呢?”

“出去打工給我掙錢錢啦。”

“你媽媽呢?”

“也出去打工給我掙錢錢啦?!?/p>

胡九萬一陣心酸,問金百合:“你平時打麻將,孩子誰管?”

金百合臉紅到了脖根,嘟嘟囔囔地說:“給他奶奶帶回鄉(xiāng)下了?!?/p>

胡九萬終于明白了在打麻將時,金百合為什么總要讓他們靜下來才接男人和婆家的電話;感情她一直在欺騙男人,在欺騙六十多歲的婆婆和公公,他們都還以為她在城里老老實實地打工呢。

胡九萬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抱起孩子說:“百合,麻將可不能再打了,你看孩子也該上幼兒園了?!?/p>

金百合說:“麻將有癮,每天中午我一放下碗筷腿就不聽使勁地想往麻將館跑?!?/p>

“能有什么癮,還不是輸了為回本,贏了還想贏;在看守所這段時間,我深刻反省和總結(jié)了一下,古人說得一點兒都沒錯,為了贏人輸成窮人、十賭九輸,天下的錢哪有贏來得,哪那么容易能贏得來?!?/p>

二人說話時,一提到麻將二字,虎皮鸚鵡就會咿咿呀呀地說:“麻神駕到、麻神駕到……”

胡九萬走到鳥籠旁邊說:“哥替你做主了,放了這晦氣的主?!闭f著抽掉門閂敞開鳥籠的大門?;⑵W鵡沒頭沒腦地沖到了房子里,繞著房頂轉(zhuǎn)了幾圈兒,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爾后,它徑直沖出開著的窗戶,在天際消失成一個小小的黑點兒,丟下一屋子羽毛胡亂地飄來飄去,伴有若隱若現(xiàn)的鳥聲:“麻神駕到、麻神駕到……”

金百合混沌的眸子里沒有一絲光彩,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散落在地上的麻將,滿是不甘和不舍。她慢慢地蹲下身子,一張一張把麻將歸攏到一塊深褐色的絨布上,小心翼翼地把它們包起來,起身丟進廚房的垃圾桶里。

胡九萬發(fā)現(xiàn)她手里還握著一張白板,說:“留個念想也好,好記住過去的不該?!?/p>

金百合緩緩朝陽臺走去,慢慢地展開手掌,眼淚吧嗒吧嗒落在白板上,氣息微弱地說:“麻將就一張,牌胡一張?!?/p>

午后的陽光懶洋洋地透過窗戶鋪滿整個陽臺,鸚鵡已不知去向,白板散發(fā)出似有似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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