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川
作為一名浙江籍的“70?后”,在我的兒童時代,但凡婚宴,一定會有一道拔絲蘋果,每次我都非常期待這道菜。就口味而言,我因為不愛吃蘋果,所以這道菜也是不愛吃的。我只是對這些晶瑩剔透的糖絲著迷,它們會有軟硬的變化,最后吃不完剩在盤子里的那一團,立體造型各異,我可以把它想象成刺猬、坦克、大象……于是我經(jīng)常會要求母親回家給我做拔絲蘋果,邊上聽到的親戚就會笑著說?:“這個菜只能飯店大廚做,家里沒辦法做的?!?/p>
這話反而激起了我的好勝心,貌似后面好多把廚房變成戰(zhàn)場的事情,都是從憋著“誰說家里的廚房做不了這菜,只能大廚做?”這股氣開始的。
回到拔絲蘋果,第一次做是在我中考后的暑假。那個年代初中升高中的暑假沒有作業(yè),我又因為輕松考上了重點高中,在家里屬于“橫著走”的狀態(tài),所以當提出要做拔絲蘋果這種大菜時,父親全力支持,母親也只是略微遲疑,選了個最差的、快要爛底的舊鍋子給我,并要求我去樓道做,不準在家里的廚房做。那個年代大家會在家里的廚房用罐裝煤氣做清淡些的菜,然后在樓道轉(zhuǎn)角用煤餅爐或者洋油爐子燒油大味重的菜,或者需要燉很久的菜。
我參考著從圖書館借來的一本菜譜,將蘋果先用大鍋油炸后撈出,鍋里留底油,接著開始熬白糖。那時候還不知道,用油熬糖是最考驗廚師水平的,一般都用水熬。而我這個“廚房小白”一上來就挑戰(zhàn)最高難度的“油熬糖”,在我父親這個“廚房大白”指導下,自然不出意外地徹底失敗。白糖迅速焦化,黑乎乎一大塊牢牢結(jié)在鍋底,連鏟子都差點拔不下來。不過幸虧中考成績好,母親只是稍微嘀咕幾句,把鍋子當作廢銅爛鐵賣了后便不再提起。
高考后的暑假又仗著考上大學的勢再次挑戰(zhàn)了拔絲蘋果,這次借到的菜譜,總算是用水熔糖了。菜譜里雖然寫著幾毫升水、幾克糖,但是那時候一般家庭沒有廚房秤,于是我跟父親又互相商量估摸著放,可怕的是父親中途突然覺得水可能少了,就拎起開水瓶加了一點,還好加的是開水,若是加冷水,飛濺的焦糖可能會把我倆炸成“麻子”。不過即便加的是開水,因為此時熔化的糖溫度高達?300℃,鍋中突然發(fā)出“噗”的一聲響,還冒出很大的蒸汽,把我們都嚇到了,從此父母就不讓我再做什么拔絲蘋果了。
直到結(jié)婚后有了自己的房子,在我可以做主的廚房里,又一次嘗試了做拔絲類的菜肴。那時候已經(jīng)有互聯(lián)網(wǎng)論壇,跟論壇里的廚藝大神互動討論,才明白拔絲菜肴制作原來有那么多需要注意的細節(jié)?:用水熬糖是相對簡單的做法?;掛霜、拔絲等也有區(qū)別。經(jīng)多次實踐,我終于明白,掛霜與拔絲之間就是熬糖時間長短和是否翻炒糖水的做法區(qū)別。做掛霜要翻炒且需關火翻炒,拔絲跟做糖葫蘆類似,全程盡量少翻動以免白糖出現(xiàn)“翻砂”(即重新結(jié)晶的效果)。說說容易,實際做起來要掌握這個火候還是難的,且因為糖在熔化的過程中,幾秒鐘內(nèi)的變化都是很大的,所以還是失敗了好幾次。愁眉苦臉地洗一堆被糖黏住的炊具,那感覺實在挫敗。
當然最后還是成功了,拔絲蘋果、拔絲香蕉、拔絲番薯換著上,感覺將這種硬菜、大菜搬回自家餐桌,是件特別開心自豪的事。
在這種開心的誘惑下,我就會忽略曾經(jīng)的失敗過往,跨過拔絲這道坎后,我又很快有了新的目標。比如?2000?年時想做戚風蛋糕,買了烤箱?;幾年后又因為烤箱太小,做不了馬卡龍而換了大的?;近幾年想做烤羊肉串買了烤肉機?;迷上腸粉后又買了腸粉機……雖然我也很喜歡看到家人吃我做的相對高難度的、一般家里不太會做的食物的那種驚喜滿足,但我并不想把自己說得那么偉大。像我這么熱愛廚房的人,修煉廚藝,向著更高、更難、更好的食
物進發(fā),這對我來說更像是“悅己”,像游戲操作水平提高,裝備升級,成功闖關時的滿足。闖著闖著,就變成了一名合格的家庭級大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