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到山坡的最高處,眼界豁然開闊,左前方幾公里外的草原上有一座孤山,在林草間非常顯眼,山上的石頭是紅色的,山南面草原上的林草間露出十多間紅色的瓦房和平房。
我問哥哥:“那是哪個營子?”
我們赤峰市阿魯科爾沁旗的北部農(nóng)村,管村莊叫營子,比如說南營子,北營子,老師在課堂上說,寫作文時,不能寫成營子,要寫成村莊,因為外地人不懂什么是營子,說話可以入鄉(xiāng)隨俗,叫營子。
哥哥把馬韁繩拉緊一些,馬昂著頭,走得歡快。哥哥望了一眼那片房子后說:“是烏蘭哈達嘎查?!?/p>
我聽爸爸說過,這里是蒙古人居住的牧區(qū),以養(yǎng)牲畜為主。我們農(nóng)區(qū)每戶人家燒火做飯用的是在草原上撿來的牛馬糞,寒假哥哥跟著爸爸撿糞到過這一帶牧區(qū),套著驢車,帶著糧食和蔬菜,住上好幾天。哥哥說住宿就是找個有空閑屋子的蒙古族家庭,用對方家里的鍋做飯吃。
在我的心目中,這里非常遙遠,特別陌生,進入這片草原,我有著隱隱的害怕。怕語言不通,交流受阻,反正不如在自己的家那么有安全感。哥哥似乎沒有這種心理,他臉色平靜,就像走在我們村的大街上。
我問哥哥:“烏蘭哈達是啥意思?”
哥哥說:“烏蘭是紅,哈達是山?!?/p>
“嘎查呢?”
“村莊?!?/p>
我望著那片房子,周圍的原野生長著灌木和草叢,一眼望不到邊,太廣闊了!我感嘆,這么好的草原,可以養(yǎng)活很多牛羊。聽爸爸說,一頭牛可以賣一萬多元,一只羊能賣一千多元。
讓我驚喜的是前面的山坡上出現(xiàn)了幾只羊,有羊就有人,有人我就不怕了。漸漸地,坡后轉(zhuǎn)出來的羊多起來。更讓我驚喜的是羊群后面出現(xiàn)了一個騎馬的人,圈趕四散的羊。是個女孩,戴著綠色的頭巾,穿著紅色的蒙古袍,手工縫制靴子,靴子上有花紋。能騎馬的女孩,不簡單。馬的后面跟著兩只狗,在馬后面撒歡著跑。女孩隨著馬的碎步起伏著身子,一看就是個成熟的騎手。兩只狗看見我們便吼叫著朝我們沖來,兇惡的樣子特別嚇人,我到哥哥身邊,抓住哥哥的胳膊,渾身戰(zhàn)栗。哥哥停下,把韁繩從右手換到左手,右手握緊了皮鞭子。
那個女孩忽然大喊:“依來,依來!”
狗停住了腳步,但依然朝我們狂叫。
騎馬的女孩跑到了我們近處,看上去應該和我年齡差不多,圓形的臉色輕微地紫紅,明顯是太陽曬的;眼睛很大,眼光忽閃著,好奇地看著我們,顴骨有點高,是蒙古族。她這個年齡應該和我們一樣念小學,今天是星期日,也是放假了幫助大人放羊嗎?這么大點,騎馬咋那么老成呢?可能是看見我們受到了狗的驚嚇,歉意地朝我們笑,高聲叫道:“塔賽呶!”
我問哥哥:“她說啥?”
哥哥說:“她問咱們好?!?/p>
哥哥跟著爸爸來過牧區(qū),知道一些蒙語,他回道:“塔賽!”
女孩笑了一下說:“其哈密嘎奧其呼?”
我葷菜,瞅著哥哥,哥哥指了指馬,朝東邊指了指說:“我們家的馬春耕用完了,送到我們村在東沼的放牧點?!?/p>
女孩可能聽不懂哥哥說的話,表情沒有變化,或者聽懂了,不知道表示什么,憨笑地看著我們。我忽然想起爸爸曾經(jīng)在牧區(qū)帶回來的奶豆腐,很好吃,要是她有的話,我想要一疙瘩,嘗一嘗,爸爸說,用白菜、茄子、蔥、蒜什么都能換。可惜我沒帶啥東西,要是帶了東西,可以跟她換一大塊。我問:“你有奶豆腐嗎?”我比劃著長方形的樣子,做出使勁咬的動作。爸爸帶回來的奶豆腐很硬,必須使勁咬才能啃下來。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是我的動作和表情讓她可笑。
哥哥說:“胡乳達白那?”
女孩明白了哥哥說的話,靦腆地說:“必……烏龜?!?/p>
我小聲地問哥哥:“你在說什么?”
哥哥說:“我問她有奶豆腐嗎?‘胡乳達’是奶豆腐,‘白那’是有。”
我奇怪地問哥哥:“你咋把話的先后順序說顛倒了?”
哥哥說:“蒙語和漢語的表達是不一樣的?!?/p>
“她說烏龜是啥意思?”我思量著,這里沒有海,哪來的烏龜?
哥哥說:“無歸,她是說沒有?!?/p>
女孩瞅瞅我們,真誠的神態(tài)指指遠處的營子說:“格日圖白那?!?/p>
我又問哥哥:“她在說啥?”
哥哥說:“家里有。”
她家里離這里有十幾公里遠,也不能回家去拿,再說啦,能去拿,我拿什么跟人家換呀!
女孩見我們傻子似的瞅她,可能覺得跟我們沒辦法溝通,不想再說話了,朝我們笑了笑,用力拽馬嚼子,勒轉(zhuǎn)馬頭,揚起鞭子,朝我們揮了揮,朝山坡上的羊群跑去,兩只狗跟在后面跳躍著跑。她的騎姿老練,身子隨著馬的步子上下起伏,不搖不晃,蒙古服隨風擺動,簡直就像一個成年牧民,我很崇拜她。
2
把馬送到了東沼的放牧點,返回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這時,我很餓,也很渴,哥哥也是疲憊地拖拉著大腿走,他低著頭,不說話。遠遠地,看到烏蘭哈達嘎查的房舍,我對哥哥說:“咱們到這個營子找點水喝吧?”
哥哥瞭一眼那片房子后說:“我們又不認識人家?!?/p>
哥哥靦腆,這種事指望不上他。但是,我提出來了,哥哥又不能不理,于是鼓勵中帶有催促的語氣對我說:“還有八公里,我們快點走,一會兒就到家了?!?/p>
我打起精神,加大了步子,跟上哥哥。
北邊傳來了隆隆聲,我望過去,大吃一驚,挨著烏蘭哈達山的西邊,天空烏云翻滾,黑壓壓地朝這邊移來,烏云中夾雜著電閃雷鳴。剛才還沒見著云彩,怎么突然就出現(xiàn)了?
哥哥聽到了雷聲,看了看西北方向的天空說:“要下暴雨了?!?/p>
“那怎么辦?”我問哥哥。
哥哥只是加快了腳步,沒有回答我。
我們走近了烏蘭哈達嘎查,嘎查前站著一個蒙古族叔叔,三十歲左右,身體粗壯,黑紅的臉膛,他似乎在等什么。看見我們過來,高聲地喊:“小朋友,來雨了,進屋躲躲吧!”并且朝他身后的房子指了指。
哥哥猶豫地停下。
我猜測,那個房子是叔叔的家,他不領著我們進去,我們也不好意思進陌生人的家。叔叔急切地朝嘎查南邊的楊樹林張望,我們順著楊樹林地方向望過去,一群羊從樹林邊上繞出來,后面跟著騎馬的女孩,咦,這是我們來的時候在山上碰見的那個女孩。
羊群走近了,叔叔大聲對女孩喊:“其木格,快來雨了,你帶著這兩個同學去咱們家,我把羊趕進羊棚里。”
女孩策馬跑近叔叔,兩只狗前竄后竄地跟著,她輕盈地跳下馬,把馬韁繩遞給叔叔,朝我們笑了笑,可能是驅(qū)趕羊走得急,她臉更加潮紅。兩只狗竄向我們,我嚇得躲在哥哥身后。叔叔對我們說:“別怕,狗不咬人。”女孩對著狗喊了一聲,狗竄回女孩身邊,女孩擁抱著它們,并且親切地拍著狗的腦袋,之后把狗推到一邊,朝我們招了一下手,快速地朝房子走去。
云彩越來越近,雷聲越來越大,雨要到了。哥哥跟上女孩,我跟著哥哥。
院門是用鐵桿焊成的,走進去,院子是水泥地面,很干凈。屋門口走出來一個蒙古族阿姨,她穿著綠碎花上衣和白色的裙子,梳著短發(fā),瓜子臉,面色紅潤,眼睛和女孩一模一樣,阿姨熱情地招呼我們:“來雨了,進屋躲躲吧!”蒙古語音很濃,把“雨”說成了“依”,“躲”說成了“得”。
我們進了屋。這屋子和我們家差不多,中間是廚房,東屋和西屋兩個門口,我們不知道該進哪個屋,阿姨說:“進西屋?!?/p>
進了西屋,靠窗戶是一個圓形的桌子,上面擺放著茶具,北邊是一張床,床上的行李疊得整整齊齊,靠里面墻有一個書櫥,里面有各種蒙漢文書籍。
我小聲地問哥哥:“蒙古族不是住蒙古包嗎?”
哥哥不屑地說:“那是哪輩子的事了。”
外面的雷聲越來越大,叔叔回到屋內(nèi),外面的雨就下下來了,嘩嘩地遮蓋了整個大地,是大暴雨,這要是趕不上這個嘎查,我和哥哥就會被雨淋慘的。
女孩端著一個黃色的鐵盆走了進來,那鐵盆比大碗大一些,里面放著奶豆腐。她輕聲地對我們說:“吧嗒一滴?!北惆雅璺诺阶雷由?。外屋傳來叔叔的喊聲:“其木格,別把奶豆腐往屋子里放,讓他們到外屋來吃?!?/p>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著奶豆腐出去了。
我問哥哥:“她說吧嗒一滴是什么意思?”
哥哥說:“讓我們吃飯?!?/p>
我太餓了,也太渴了,對哥哥說:“她是不是不愿意讓咱們上她家來?不給飯,只給奶豆腐?”我們家常年吃的都是小米,大米,白面。
哥哥說:“我跟著爸爸來撿糞,在蒙古族家里吃飯時,都是奶食品,這是蒙古族招待客人的最好飯食?!?/p>
原來是這樣,我正在尋思怎么跟女孩說給一碗熱水喝,再給點小米飯或者大米飯吃時,叔叔走進來對我們說:“來外屋吃吧!”
到外屋,地中間放著一張圓形桌子,女孩正往桌子上端盤子和碗,盤子里放著商店賣的那種馃子,還有奶豆腐,掰成了小塊,還有奶皮子,一個碗里是炒米,另一個碗里是黃色的油。我和哥哥坐在凳子上不知道怎么吃,女孩端上來兩碗熱氣騰騰的白色液體,我小聲地問哥哥:“這是什么?”
哥哥悄聲地告訴我說:“奶茶?!?/p>
我無所適從地坐著,等待哥哥動手,他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叔叔站在桌子旁對我們說:“吃吧!”
哥哥端起奶茶喝,我也端起奶茶喝。這是我第一次喝奶茶,擔心喝不習慣,稍稍地喝一口,吧嗒吧嗒嘴,一種特殊的香味,這種香味沁人肺腑,太好喝了,我大口地喝起來。
女孩站在東屋門口,認真地看著我們,好像我們吃飯對于她來說很新奇。
叔叔坐在桌子旁問我們:“你們是哪里的?”
哥哥說:“蕎麥塔拉鄉(xiāng)鮑家店村的?!?/p>
“干什么去了?”
哥哥說:“把家里的馬送到村里的放牧點東沼?!?/p>
叔叔點點頭說:“東沼草好?!?/p>
阿姨正在鍋臺那邊忙著,回過頭來問:“你們這么小跑這么遠,你阿爸和額吉咋不去送呢?”
我聽哥哥說過蒙語額吉是母親,為了顯示我聽懂了阿姨的話,我搶著說:“爸爸在巴彥塔拉給人放羊,媽媽忙地里的活計,倒不出工夫?!蔽覜]有說哥哥念六年級,我念三年級,這老大了,幫助大人干活是應該的,不能白吃飽飯。
哥哥喝一口奶茶,拿一塊奶豆腐吃。我也學著做,本來做好了用勁咬的準備,可是,奶豆腐不像爸爸拿回去的那么硬,很軟,和饅頭差不多。我這么想著,就叨咕出來了。
叔叔說:“你爸拿回去的奶豆腐放的時間長了,是曬干的,這是新鮮的。”
哥哥也餓了,他把炒米和奶豆腐、奶皮子放進奶茶碗里,泡軟了,大口地吃。我也學著哥哥做,想快點解除渴和餓。
女孩一直站在東屋門口,倚著門框看著我們吃。直到我們吃完,她還站在那里。
阿姨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碟,叔叔對女孩說:“你要是想學就學吧!”
學什么?我還沒悶過勁來,女孩歡天喜地進東屋,頃刻拿著一本書出來,打開放到桌子上,是蒙漢語對照的課本,她們也學習漢語。原來她站在旁邊,是想跟我們說話,熟悉課本上的知識。
阿姨朝這邊看了一眼,對女孩說:“你坐下,這回有老師了,認真地學?!?/p>
女孩坐在哥哥身邊,叔叔對我們說:“我們其木格一直想找個漢語生學習會話,趕上你們來了,讓她跟你們學習一會兒會話?!?/p>
我細看書本,書頁的第一句是蒙漢語對照:“他哈拿蘇結(jié)(您住在哪里)?”
女孩把蒙語說一遍,哥哥把漢語說一遍,女孩笑著看我們。阿姨忙完了活計,走過來,鼓勵著女孩:“你大膽地說,不用害怕?!?/p>
女孩說:“您——住——在——哪——里?”她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蒙語的口音很濃,說完,臉微微地紅了。
我驚異,她原來會說漢語,只是不好意思說。
叔叔對女孩說:“你再說第二句?!?/p>
書上的第二句是:“其優(yōu)和樂塞(你說的什么)?”
女孩說:“你——說——的——什么?”
前三個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后兩個字她連了起來,我感覺到了和我們說話一樣。我贊嘆她很聰明。
一句一句地往下說,女孩——其木格,我已經(jīng)習慣叫她其木格,說得越來越熟練了。
這也激起了我學習蒙語的興趣,我問其木格:“‘不知道’怎么說?”
其木格看看她爸爸,意思是讓她爸爸回答,她爸爸說:“你告訴他?!?/p>
其木格正準備翻書核對,她爸爸卻對她說:“你不用核對,記得怎么說,就怎么說?!?/p>
其木格對我說:“莫得無貴?!?/p>
她爸爸向我解釋:“其木格說的是蒙語‘不知道’?!?/p>
我在心里念叨一遍,不知道,用蒙語說就是“莫得無貴”。
我又問其木格:“你叫什么名字?用蒙語怎么說?”
其木格想看書,可能剛才她爸爸提示過她不用翻書,歪著頭想了一下說:“其呀么吶日太。”
我用心記,得意地想,到了學校,我跟班級的同學說我會蒙語,他們一定會崇拜我。
其木格教會了我一些簡單的蒙語名詞,漢語的“我”,蒙語是“必”;漢語的“你”,蒙語是“其”;漢語的“您”,蒙語是“塔”。漢語的“你好”就是蒙語的“其賽”,漢語的“您好”就是蒙語的“塔賽”。
3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時辰不大一會兒就停了。因為相互學習蒙漢語會話,不知不覺過去了半個下午,我們還要趕路。其木格收起課本,走進東屋的時候,我看見她笑得很開心。叔叔阿姨也很高興。叔叔說:“剛下過雨草地泥水多,烏力吉沐淪河水大,我騎馬送你們過去。”
我才知道我們村東的河叫烏力吉沐淪河,漢語是什么意思?
叔叔可能看出了我們的疑惑表情,解釋著說:“漢語就是吉祥河。”
其木格也要跟著她爸爸送我們,走出屋門的時候,她遞給我一個塑料包,里面包著幾塊奶豆腐。我正猶豫接還是不接時,叔叔對我說:“拿著吧小朋友,這是其木格的一點心意?!?/p>
我接過塑料包,聞到了奶豆腐的香味,這應該是新鮮奶豆腐。我想,我應該給她什么回報呢?身上什么也沒帶,以后我還有回報她的機會嗎?
其木格騎著一匹馬,叔叔騎著一匹馬,我不敢騎馬,叔叔讓我和哥哥騎一匹馬,我騎在馬背的前面,哥哥騎在我后面并抱著我。
雨后的草原格外清新,天空湛藍,山坡上生長的松樹、柳樹和灌木葉子掛著水珠;空中的百靈鳥愉快地叫著,聲音清脆;草被雨水洗過,更加鮮艷;馬蹄趟起螞蚱紛紛跳躍,雨水澆濕了它們的翅膀,它們跳動得非常費勁。
太陽快壓山了,遠遠看去,烏蘭哈達山頂上,一個“羊倌”披著氈斗篷靜靜地蹲在高高的巖石上,向草原眺望,我們走近了,“羊倌”慵懶地起身,扇動翅膀向遠方飛去。
我驚叫道:“那老大一只老鷂子!”
其木格笑了笑說:“那不是老鷂子,是圖舅?!?/p>
“圖舅?”我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叔叔說:“上邊禾字,下邊幾字,念禿;上邊就字,下邊鳥字,念鷲,這只大鳥叫禿鷲。”
其木格濃重的蒙語口音讓我聽錯了,這種鳥我是第一次見到,可能它生活在草原上,不去我們漢族耕種的土地上。
馬步走得很緩,很穩(wěn),我的身體隨著馬步晃動。其木格的騎姿隨意,穩(wěn)當,她觀看著草原,嘀咕著說什么,我猜測她在復習剛才學過的會話知識。我悄聲地問哥哥:“其木格是什么意思?”
哥哥說:“我也不知道?!?/p>
叔叔聽到了我們的對話,給我們解釋道:“花,美麗的花朵。”
其木格笑了,笑得身子搖晃,可能我們私下議論她,引起了她的興趣。她太好笑了,什么事都能讓她開心。
離河還有一公里,聽到了河水隆隆的聲音,可能是山洪下來了,我擔心水太大,過不了河。到了河邊,河水漫延出來幾米,河中心污濁的激流卷著枯枝爛葉,翻滾著朝下游猛沖,要不是叔叔來送我們,我們可能過不了河。叔叔讓其木格在河這邊等著,他送我們過河。
草原上的馬,見慣了這種水,沒有一點猶豫就踏進水里。叔叔在前,我和哥哥在后,叔叔拉著馬韁繩,試探著朝前走。我看著奔騰的洪水發(fā)暈,緊張得身體打晃,哥哥囑咐我說:“別看河水,閉上眼睛?!?/p>
我閉上眼睛,聽著河水的咆哮聲,感覺著馬的走動,不再發(fā)暈。
洪水雖然大,但是河面寬,河中心的水并不深,我從水流的聲音大小上判斷,馬走到了什么地方,就在水聲小下去的時候,哥哥對我說:“過來了?!?/p>
我睜開眼睛,馬已經(jīng)站在了河岸上。
叔叔說:“前面就是你們的村莊了,你們自己回去吧,我返回去了?!?/p>
我們下了馬,叔叔騎著馬,牽著我們騎過的馬,下了河。
叔叔到了河對面,和其木格騎著馬并肩站著,朝我們招手,我們也朝他們招手。
熱流在我胸膛涌動,我的眼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