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6日,我和表哥孫世樑以及他的女兒孫正影作為孫瑜的后人在無錫國家數(shù)字電影基地參加了黔劇電影《秦娘美》的開機儀式,心情無比激動!因為64年后的今天,人們仍沒忘記1960年版戲曲文藝片《秦娘美》的導演孫瑜!我和世樑表哥代表孫瑜后人將家中珍藏多年的1961年第二期《上海電影》畫報《秦娘美》專輯以及外公當年和兩位主演在工作現(xiàn)場的合照贈送給貴州省黔劇院,借此實現(xiàn)一次對珍貴歷史的回望和精神力量的傳承。
開機儀式結束后,在從無錫回上海的火車上,我的思緒不禁回到兩個多月前。從9月16日,我和世樑表哥獲悉貴州省黔劇院《秦娘美》制片人鐘天翔先生,再到10月19日,我們和黃一慶先生、鐘天翔先生還有電影《秦娘美》出品人鐘勤先生相聚暢談,我相信這一個月內發(fā)生的數(shù)次機緣巧合應該是來自外公在另一個時空的神助!
外公1900年生于重慶市,其父孫澍南是前清舉人。在父輩的啟蒙教育下,外公自幼誦讀《三字經(jīng)》《百家姓》《論語》《孟子》等“圣賢”詩書,深受“人之初,性本善”的哲學啟蒙,尤對《千家詩》中帶音樂的詩句感興趣。外公自幼受到他父親的法理制政與家國情懷的熏陶,跟隨其為官的父親遷移多地,沿途既領略了祖國山河的壯麗,也耳聞目睹了國破家亡百姓流離失所的慘景,這些始終印刻在他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的景象,常常會出現(xiàn)在他日后編導的影片中。
1914年外公進入天津南開中學讀書,與青年時代的周恩來成為同學。1919年“五四運動”期間,外公加入愛國學生的游行示威活動,在思想上逐漸把國家興亡、民族盛衰和自己的求學志向聯(lián)系起來。是年夏,外公考入留美預備學校清華學校高等科(清華大學的前身),在校期間開始對電影產(chǎn)生濃厚興趣。清華三年級時,外公以“理白”的筆名翻譯了美國作家杰克·倫敦(Jack London)的短篇小說《豢豹人的故事》和英國作家托馬斯·哈代(Thomas Hardy)的中短篇小說《娛他的妻》。這兩篇作品均被錄用并發(fā)表在由茅盾主編的《小說月報》上,茅盾還親自寫長信鼓勵外公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
1923年1月,外公參加了由“華北電影大王”羅明佑組織的影評征文大賽,憑借一篇4000字的《賴婚的一個科學的評論》獲得第一名,獎品是一張真光電影院的長期免票。這次影評獲獎使外公更加堅定了學習電影藝術的決心,以電影為武器救國救民的思想如同一顆種子,在他的心靈深處生根發(fā)芽。
是年夏,外公從清華學校高等科畢業(yè),考取赴美公費留學。當時的電影存在客觀上的局限性,人們普遍對電影人持有不務正業(yè)的偏見。但外公決心已定,因此他采取“曲線救國”的方式,先作為三年級插班生進入麥迪遜威斯康星大學主修文學和戲劇,選修莎士比亞、現(xiàn)代戲劇、德文、西班牙文等科。他的畢業(yè)論文《論英譯李白詩歌》被評為“榮譽學士論文”。外公深知自己此行的目的不在學位而在電影,因此他毅然放棄了只需再讀一年便可取得碩士學位的機會,立即前往紐約,在“紐約攝影學院”專攻攝影、洗印、剪輯、化妝等;同時在哥倫比亞大學學習“電影編劇”和“導演藝術”課程。
1926年外公學成歸國,躊躇滿志地希望用自己在西方學習的先進電影技術和理念,為民族電影發(fā)展作出貢獻。他曾致信“清華”校友、上海明星影片公司編導洪深,希望在“電影圈”謀得一職,同時表達了他心中“反抗侵略、電影報國”的豪情壯志:“至于舞臺劇或影劇,并非我輩自負,中華將來命運,與之關系甚深。我輩在現(xiàn)時制劇,何不向救國方面做去。國恥之羞,窮惡之慘,氣節(jié)沉淪之悲,何處不能痛寫告眾?!?/p>
經(jīng)歷了幾番挫折后,1928年外公終于敲開電影界的大門進入長城畫片公司,執(zhí)導了個人首部電影《瀟湘淚》(后更名為《漁叉怪俠》)。1929年至1930年拍攝的《故都春夢》和《野草閑花》成為聯(lián)華影業(yè)公司的開山之作。這兩部影片改變了當時中國電影局限于“鴛鴦蝴蝶派”和武俠神怪這類舊市民題材的局面,給影壇帶來了新的氣息,受到廣大觀眾特別是知識分子的歡迎,外公也成為聯(lián)華公司提出的“復興國片運動”的積極實踐者。
1932年之后外公迎來了創(chuàng)作高峰期,相繼執(zhí)導了既叫好又叫座的數(shù)部影片,如《野玫瑰》《天明》《體育皇后》《小玩意》,以及他的代表作《大路》等充滿家國情懷和革命浪漫主義的影片。雖然外公編導的多部影片的主角都是受苦受難的勞動人民,但影片著重描寫的是他們不屈不撓、勇于和命運抗爭的樂觀精神。由于外公在其影片中所堅持的浪漫主義創(chuàng)作風格,擅長展現(xiàn)生活中的“善與美”,電影畫面充滿了“詩情畫意”,被同時代的著名進步導演沈西苓送以“詩人導演”的桂冠。
1939年至1941年,外公編導了抗戰(zhàn)題材的影片《長空萬里》和《火的洗禮》。1948年,他加入昆侖影片公司。
1952年,外公編導了《通寶河的故事》(后改名為《一條路的故事》),很遺憾該片未能上映。1956年,外公這葉“舟子”重新起航,編導了彩色影片《乘風破浪》,受到廣大觀眾特別是年輕觀眾的喜愛。1958年外公執(zhí)導了歷史傳說片《魯班的傳說》,開始在創(chuàng)作中探索“詩意的民族風格”。該片被影評人認為是孫瑜電影美學中的“提純之作”,堪稱“極簡主義”的典范。
1960年春,上海海燕電影制片廠征求外公意見,希望他把黔劇《秦娘美》拍成舞臺藝術片。黔劇是1958年在黨的“百花齊放,推陳出新”方針指引下,從原來流行在貴州民間的“文琴戲”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一個具有獨特風格和濃郁地方色彩的劇種。1960年貴州省文化局局長張世珠親自帶領黔劇團到北京公演黔劇《秦娘美》,獲得極大好評。
黔劇《秦娘美》講述的是一個流傳已久的侗族愛情故事:青年男女珠郎和娘美沖破“姑表婚”舊俗相愛,但因地主銀宜迫害導致二人天人永隔,最終娘美在當?shù)厝罕姷膸椭?,為地方除了大害,也為珠郎報了仇。外公在接受導演任務后,立即于春末赴北京觀摩演出,還參加了北京文藝界為《秦娘美》召開的幾次座談會,會上大家一致肯定了這出黔劇在政治上和藝術上獨特的優(yōu)點。
1961年2月《上海電影》雜志曾刊登一篇采訪外公的文章《黔貴新花栽影壇——訪〈秦娘美〉導演孫瑜同志》。外公在采訪中毫不掩飾對黔劇《秦娘美》的鐘愛,“當我在北京初次看舞臺演出時,就深深為娘美這個美麗聰明、堅貞勇敢的侗族少女的形象所打動,并對黔劇優(yōu)美抒情的音樂及散發(fā)著泥土芳香的通俗唱詞、具有民族特點和地方色彩的舞蹈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劇中娘美這個藝術形象既堅毅又勇敢,為了和意中人結成配偶,不畏艱險,與不合理的婚姻制度和心狠手辣的地主惡霸作堅決的斗爭。外公一生都極其痛恨壓迫者和惡勢力,同情和贊美被欺壓而勇于奮起反抗的民眾,娘美這個人物所表現(xiàn)出的不畏惡勢力的反抗精神與孫瑜影片中一直宣揚的受欺壓民眾的反抗精神不謀而合。
外公從北京回到上海后,首先在海燕廠內部組建了《秦娘美》攝制組,隨后他同《秦娘美》演出團和時任貴州省文化局局長張世珠遠赴貴陽,和黔劇原編導人員一起精研電影版《秦娘美》的藝術加工。事實上,在北京觀摩舞臺劇《秦娘美》演出后,外公對如何改編該劇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一些設想。在接受《上海電影》采訪時,外公談到了自己的看法:“我感覺到《秦娘美》舞臺劇本雖然也表現(xiàn)了揭露階級矛盾、描寫勞動人民對地主的斗爭的主題,但在思想性和人物形象上,都還有提高和豐富的余地。所以在改編《秦娘美》電影劇本的時候,對大庫、糾繆等農(nóng)民群眾的戲適當加強,并使他們參與到娘美對地主銀宜的斗爭中去,以顯示人民群眾的階級仇恨和偉大力量。”
如果說外公1932年編導的《火山情血》中個人英雄主義色彩比較濃郁,1934年的《大路》以集體主義精神為主題,那么這部電影版《秦娘美》的立意構思,則將個人英雄主義和集體主義精神相結合。1960年9月,在貴州省文化局和貴州電影制片廠人員陪同下,外公和攝制組副導演高正、攝影師許琦、錄音師陳錦榮、美工師張曦等人深入原始森林地帶的貴州東南侗族區(qū),觀察采訪侗族的生活,并對侗族的歌舞作進一步體會。他們翻山越嶺,在尋找當年那一對逃婚的侗族青年男女到過的“想情坡”、殉難的“江箭坡”和偏僻的“貫洞寨”等處過程中,甚至好幾次在原始森林中迷路。
外公是一個對工作全身心投入的人,有時甚至到了不顧性命的地步。在他的一生中,曾經(jīng)有兩次為了拍攝電影而差一點“犧牲”。第一次是1930年4月,外公因夜以繼日趕拍《故都春夢》而勞累過度,十二指腸潰瘍出血暈倒在片場;第二次是1960年9月為了拍攝《秦娘美》,在原始森林侗族區(qū)體驗生活時勞累過度,回到貴陽后血壓高達240/150,危及生命,被大家緊急送進貴陽醫(yī)學院。外公躺在病床上還堅持和副導演高正探討和研究劇本。通過多種治療措施,住院一月有余后外公的血壓總算降低一些。對于這段經(jīng)歷,外公在其回憶錄《銀海泛舟》中這樣寫道:“我好像是一個常?!箅y不死’的‘電影迷’。從前,我曾在我編導的電影里(例如《天明》)高喊‘革命萬歲’,沒有多大怕死的感覺。但當時在貴陽的招待所里,死神好像正在向我微笑招手?!焙髞恚覀兗胰嗽谡硗夤z留的文稿時,在1960年9月24日的日記中意外看到了外公當時寫下的“遺言”:“今晨去醫(yī)院內科量血壓,210/160。醫(yī)生叫住院。貴陽從省委起會盡可能照顧我的。可以放心!但血壓有隨時惡變可能,因此須寫幾句:我是永遠勇敢的。愛兒童,愛人類,愛共產(chǎn)主義大同世界的理想。陣亡在工作崗位上是光榮的!如果離開人世,心中對未來的世界是樂觀的。家人朋友們,不要為我傷感!光明幸福正向我們大家招手……不必多寫了。我心中很舒坦,仍然樂觀,希望病能早愈出院。繼續(xù)工作!”外公太渴望拍電影了!正如他的墓志銘所寫:“他為理想而生,如今他為理想而死”。電影就是他的理想,就是他的生命!
由于對電影創(chuàng)作的無限熱愛,外公始終保持著勇于探索創(chuàng)新的精神。在他的影片中實現(xiàn)了多個“第一”:他在20世紀30年代拍攝影片《野草閑花》時創(chuàng)作了中國第一首電影歌曲;在拍攝《野玫瑰》時親自設計并使用了中國第一臺攝影升降機;在《大路》中第一次展現(xiàn)了震驚西方影壇的人體美。電影《秦娘美》是外公第一次執(zhí)導戲曲藝術片,所以外公和攝制組的各部門積極鉆研探討戲曲藝術片的各種可能性。創(chuàng)作過程中首先要解決的就是怎樣運用電影藝術的寫實手法,同時又能盡量保持戲曲藝術的象征性特點。外公和副導演、攝影師、美工師經(jīng)過討論后決定把全劇中最凄美的一場戲“尋尸辨骨”作實驗。為了解決戲曲虛擬性和電影創(chuàng)作現(xiàn)實性的矛盾,他們就試作“虛實相結合”的處理,以陡坡、刺蓬、亂草等真景作“前景”,再用燈光把高坡、樹影、野藤的虛影打在“后景”上,中間恰好留出一塊平地,讓演員發(fā)揮優(yōu)美的舞蹈動作,通過這種寫實與象征手法的運用,實現(xiàn)了電影和戲曲的完美結合。除此之外,根據(jù)劇情的緊張程度,外公還在影片中多次應用電影剪輯法把兩場同時發(fā)生的情節(jié)穿插剪輯起來,獲取了最大的電影效果。例如,當珠郎正在江箭坡上被惡霸銀宜槍刺喉嚨的一剎那,鏡頭立刻剪接到秦娘美在家中驟然站了起來,手中的“定情破錢”叮當一聲墜地,實現(xiàn)了“心靈感應”的細節(jié)展示。由于在影片中外公創(chuàng)造性地將電影和戲曲的表現(xiàn)形式巧妙地結合在一起,使電影觀眾同時享受到了電影和戲曲的魅力。因此外公在回憶錄《銀海泛舟》中,將《秦娘美》評價為當時最“電影化”的一部戲曲藝術片。
外公在他的導演生涯中特別注意發(fā)掘和培養(yǎng)人才,被譽為中國電影界的“伯樂”。他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和培養(yǎng)了眾多銀幕新星。阮玲玉、金焰、王人美、黎麗麗、鄭君里、陳燕燕、張翼、劉瓊、張瑞芳、李緯、王蓓等都在出演外公編導的影片后一舉成名。在執(zhí)導戲曲文藝片《秦娘美》時,外公同樣注重培養(yǎng)人才。《秦娘美》是高正第一部從演員轉型為導演的作品。在他寫的一篇文章《孫老,我永遠懷念您》中關于該片的拍攝有這樣一段話:“1960年,我轉行做導演。我的第一部戲就是跟隨孫老師拍攝黔劇《秦娘美》。上影黨委決定由孫瑜擔任導演,我做副導演。當時黨委領導還專門找我談話,說這是我轉做導演的第一部戲,讓我無論在思想品德上還是藝術造詣上都要向孫瑜導演好好學習。攝制組到了貴州,得知袁牧之同志也在那邊療養(yǎng),我們就去看望他。牧之同志對我說,跟孫老合作很好,他是老藝術家,但是身體不好,你要照顧他。說來也巧,孫老還真發(fā)病了,無法拍戲。怎么辦呢?我向孫老提議:我先做起來,您審看,經(jīng)過您的批準我再去執(zhí)行,他同意了。雖然這是我的第一部戲,但他很放手,讓我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做。有了孫老給我的鼓勵和支持,我信心倍增。做每件事之前我都給孫老審看,向他說明自己的想法。他很耐心、很認真地指導我,一點也不敷衍,讓我很感動?;氐缴虾?赐陿悠?,大家感謝孫瑜導演又拍了一部優(yōu)秀的影片,孫老卻說:‘我必須要說,如果這部戲有成績的話,應該歸功于高正。如果這部戲有不足和缺點的話,應該由我孫瑜負責。因為這部戲從開始到完成,都是高正負責的,但是每場戲都是我點頭同意的,如果有不足和缺點,是我的問題,因為我是老導演,我沒看出來……’不僅是我,包括貴州省委的領導等在場人員都深受感動。現(xiàn)在想來,能夠在一生的電影創(chuàng)作之路上碰到像孫瑜導演這樣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教導我、指引我,我感到很幸運?!?/p>
外公一直極其崇尚集體主義精神,他認為一部影片的完成絕對不是一個人的功勞,而是集體的力量,是團隊合作的成果。由于當時外公身體不好,海燕廠非常關心他,特地安排他女兒,也就是我母親孫棟菡擔任該片場記?!肚啬锩馈肥俏夷赣H和她父親唯一的一次合作。記得有一次我很好奇地向母親提出了一系列問題:“當時是什么樣的情況讓您有機會擔任《秦娘美》的場記?外公在片場是怎樣的一位導演?您是外公的女兒,你們在一起工作時,外公有沒有給您特殊待遇呢?”母親思索了片刻,回憶道:“那個時候因為你外公年紀已經(jīng)比較大了,身體也不好,所以海燕廠就派我擔任這部電影的場記,我跟他在同一個劇組會方便照顧他。我每天都陪著你外公一起去片場,這樣廠里和家里都會放心一些。跟你外公在一起工作的時候,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盡管他是導演,但他對待每一位工作人員都非常有禮貌,不論是小工還是攝影師、錄音師,跟他們講話都是柔聲細語的,很平易近人,我從來也沒有看見他對劇組的工作人員下指令要求他們做什么。他相信集體的力量肯定大于個人,所以他總是會先告訴大家自己的創(chuàng)作設想和藝術構思是什么,想達到什么樣的效果,然后請大家各抒己見,大家都是在很和睦的氣氛中交換意見。正是因為大家合作得非常愉快,所以很順利就拍完了這部電影。你外公在片場從來也沒有因為我是他的女兒而給我特殊待遇。我作為場記,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嚴格按照對場記的要求完成工作。”外公在接受《上海電影》采訪時一再對記者強調:“這部影片從劇本創(chuàng)作到具體拍攝,都得到了各級黨組織的支持和關懷。以改編劇本來說,就在貴州省委有關部門和局、廠黨委的親切、具體的指導下,經(jīng)過多次修改才定下來的。影片的每一個畫面都是攝制組和劇團全體同志共同勞動的結晶,影片拍攝過程中,大家的集體主義精神對我的教育很深。”
戲曲藝術片《秦娘美》于1961年1月在國內公映后大獲成功,也讓觀眾了解到黔劇這一傳統(tǒng)藝術。它像是一首抒情詩,唱出了侗族人民對幸福生活的向往和對舊社會、舊制度的血淚控訴。貴陽市南明區(qū)人民政府官網(wǎng)于2024年1月刊登的一篇文章《黔劇與〈秦娘美〉》中這樣評價1960年版戲曲文藝片《秦娘美》:“隨著電影技術的發(fā)展,貴州戲曲逐漸走進銀幕,形成了獨特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為推廣和傳承貴州文化貢獻了重要力量?!肚啬锩馈肪褪侵袊鴤鹘y(tǒng)戲曲片中的經(jīng)典之作,藝術表現(xiàn)具有獨特性,既表現(xiàn)了古典戲曲的特點,又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電影藝術的風格?!碑斈瓿藝鴥?,該片也在東南亞地區(qū)放映。世界著名戲劇家、新加坡戲曲學院創(chuàng)院院長蔡曙鵬先生曾說,當年看《秦娘美》時,他才12歲。正是受這部戲曲電影的影響,蔡曙鵬先生愛上了戲劇,并且開始從事戲劇工作。11月26日開機儀式前,貴州省黔劇院領導和我們交流時還說起20世紀80年代蔡先生特意去貴陽訪問貴州省黔劇院,見到了“娘美”的扮演者劉玉珍老師,并將他保存多年的當時觀看電影《秦娘美》的票根贈送給黔劇院,完成了一次跨越時空的歷史性對話。
戲曲藝術片《秦娘美》是外公運用電影手法拍攝舞臺藝術片的第一次探索。1964年,浙江婺劇團與海燕廠達成明確的拍攝計劃,指定由孫瑜執(zhí)導一部以歌頌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為主題的婺劇戲曲片《雙紅蓮》。外公欣然接受任務后,立即去金華觀摩演出,并與兩位原著者深入研究和加工劇本,半年之后拍出了十分鐘樣片,試映效果十分令人滿意。只可惜后來因蘇浙兩省文化管理部門在藝術上未能達成共識而使該片的拍攝工作中途“擱淺”,外公也只能遺憾地與極有可能實現(xiàn)的第二次探索戲曲片的機會擦肩而過了。
1960年的戲曲藝術片《秦娘美》是外公漫長的藝術生涯中執(zhí)導的最后一部電影作品。1961年至1965年間,外公先后計劃編導或已投入拍攝數(shù)部影片,但最終都由于各種原因而沒有拍成。他在回憶錄《銀海泛舟》中寫道:“1961年來臨,《秦娘美》戲曲藝術片完成公映,我已年逾‘花甲’之年。當時我沒有意識到,那一部小巧玲瓏的戲曲藝術片竟成了我泛舟銀海導演的最后一部電影作品?!痹捳Z間無不充滿了無奈和遺憾,仿佛這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
2025年是外公誕辰125周年。我們欣喜地獲知新版黔劇電影《秦娘美》也將于明年攝制完成,我想這也是對外公最好的紀念方式之一。此刻,我想外公在另一個時空一定和我們一樣對這部新編影片充滿了期待,相信在制片方和劇組演職人員的共同努力下,這次重拍一定會讓《秦娘美》煥發(fā)出新的藝術光彩!預祝影片拍攝成功,早日與國內外觀眾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