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寧,江西上猶人,作品見于《星火》《滇池》《湖南文學》等刊。獲江西省第六屆谷雨文學獎短篇小說獎。
一
這些年的《星火》讀者驛站活動,像一場接一場即興的召喚與奔赴,起念之后,在驛長村、朗讀群、火炬村、銳評團等微信群一聲招呼,于是一群人背起星火包說走就走。往往在起念那一刻,各方力量就已開始生長,并向一個方向匯集,而到最后,事情真就成了。去贛州古城墻把《星火》讀給你聽,去鄱陽湖上點一盞漁火,去資溪的稻田寫一首詩,去草山云海迎接日出,都是這樣。
這次去尋烏,一群人同樣說走就走。當然不可能全無規(guī)劃,簡單的攻略還是得有。幾天前已經建了活動微信群,確定外地驛友的出行方案、到達贛州的時間,安排贛州周邊的驛友接站,拼車前往尋烏。尋烏在江西最南端,地處贛閩粵三省交界處,目前沒通高鐵,從贛州前往只能開車上高速,其間約二百五十公里路程,哪怕中途不停,也需要近三個小時,外地驛友前往尋烏,是個不小的難題。好在參加本次活動的外地驛友不多,在繼亮、天巖的安排調度下,小鋒從余干、張玉情從上高、金琳然從奉新、王艷金從更遠的杭州到贛州后,以《星火》為號,各有接頭人。
動身那天是周五,臨時活動群一早就活躍起來。群友互致問候,尋烏驛驛長盧美娟、火炬手尹婷在群里迎候各路驛友,提醒驛友雖然時間已是初夏,但活動地點項山甑上依舊可能氣溫寒冷,需帶好防寒衣物;外地驛友通報高鐵行程,《星火》團隊提醒遠道的驛友注意途中安全事項;客家驛驛友蒲公英已提前為即將到贛州但還需結伴才能前往尋烏的驛友準備好臨時休息的地方,酒店位置鏈接和美食圖片都發(fā)在群里,貼心與熱情躍然屏上。微信群的消息提示不斷,熱烈且美好。某個此前從未謀面的遙遠的陌生人,仿佛近在咫尺且相識久遠。這大概是驛友間最可理解的共情。驛友早已達成的共識:驛站的每場活動都像一場煙花,絢麗短暫如夢幻,讓深陷在各自生活之境的人們暫時褪去多余的身外之物,還原成一顆簡單赤誠的星星之火。
捎上前一天才決定去尋烏的驛友遠蘭,開車前往贛州西站接小鋒。同車前往尋烏的還有韻如。在車站等了一會,韻如到了,背著星火包,我們一起在站前廣場等候小鋒。站前廣場在五月的陽光下遼闊空曠,花壇里不知名的花紅艷奪目。我們都有好心情。陸續(xù)有旅客從出站口出來,我們一一確認,都不是小鋒。當一個背著星火包的身影悠然出現(xiàn)在出站口,小鋒到了。韻如舉手招呼,遠處的小鋒舉手回應。
車上了高速,一次以《星火》為名的聚會算正式開始。參加過多次驛站活動或其他場合的聚會,車上四人早已是舊相識,相互之間有寬泛自由的交談,因此接下來的二百五十多公里路程并不顯得特別遙遠。一般情形下,我們習慣在各自的日常里做一名潛伏者,因為膽怯或羞于表達,隱藏思想或想法的一部分,保持沉默或只保留必要的口頭交往,或者哪怕在人群里高聲談笑,也避免涉及某些話題,以保護易碎的尊嚴,而當合適的交談者出現(xiàn),藏在暗處的東西才敢于袒露出來。當然了,袒露與遮蔽,只是一枚硬幣的兩面,我們對此有足夠的清醒。而所謂文藝高出現(xiàn)實一英尺,并非脫離現(xiàn)實,我們對此更明白。一路停停走走,等車到尋烏,天色已經暗下來。大團的綠色凝聚在路邊和遠近的山上,濃烈,簡潔,干凈,和三年前一樣。三年前初到尋烏,我已經對尋烏遍地的綠印象深刻。到了酒店,參加活動的驛友基本到齊。晚餐的餐桌上,尋烏驛驛長盧美娟介紹第二日活動行程。一切都有安排。
二
認識盧美娟是在2019年,前一年《星火》讀者驛站在南昌成立,次年盧美娟和她的尋烏驛加入進來。我們開始的交流僅限于驛站群,幾個月后在共青城見到她本人,后來又一起參加了幾次驛站活動,對她有了更直觀的認識:常戴一頂精巧的圓邊帽;喜歡攝影,活動中相機不離身;謹慎,寡言,該自己表達時才說話,說話時斟酌詞語,語句間時有停頓;時常有爽朗的大笑;教著一班學寫作的孩子。后來還知道,她丈夫經營了一片果園,她偶爾去幫忙打理,種花種樹,種菜也飼養(yǎng)家禽,閑時與尋烏的驛友尋山問水,拍攝精美的圖片,這樣在我們看來,她的詩和遠方,從來就是她腳下那片堅實豐饒,有飽滿綠色的土地。
三年前的夏天,各地驛友齊聚尋烏,參加盧美娟組織的紀念《星火》創(chuàng)刊七十周年驛旗與火種包傳遞至尋烏的交接儀式,見證了一場夢幻的星火之旅,也近距離觀察了一群性格鮮明的驛友。交接儀式與之后的采風都有條不紊,從大夫第到項山甑,到高山草甸放飛的彩色氣球,尋烏的人文與山水,與《星火》有近乎完美的呼應。活動中的盧美娟出現(xiàn)在每一個需要她出現(xiàn)的時間和地點,與幾乎每個人每件事對接:深夜的酒店門口,門巷回環(huán)如迷宮的大夫第,林木茂密的古驛道,草甸山脊上一群人的尾端。有個場景令所有人印象深刻。在住宿的酒莊里,在一群人剛剛抵達的忙亂中,盧美娟安排住宿時,因為不被理解或被質疑,與她的尋烏驛驛友發(fā)生激烈的爭吵。在那一刻,我們看見一個與平時截然不同的盧美娟。但僅僅片刻之后,她與她的驛友就又各司其職,該干什么繼續(xù)干什么,相互間甚至言笑晏晏,好像剛才的激烈爭吵并不存在,而是所有人一時的錯覺。這里是否有客家人最原初質樸的較真,有邊地深山久遠的強悍血性,但同時又有守望相助的先民遺風?還是因為驛友本就是朋友,有話直說,不藏不掖本來就是相處之道?
之后的某一天,我和繼亮從龍南去往會昌,途經尋烏澄江,盧美娟從縣城趕過來,與我們一起去往周田,尋訪當地的老房子。她還是老樣子,向我們介紹尋烏當地風物,謹慎地選擇詞語。當晚盧美娟將我們送至尋烏與會昌交界的筠門嶺,然后搭車返回尋烏。當她搭乘的車向南駛進夜色,我們開車往北,我恍惚想起那些流傳千古的殷勤的送別,此時耳邊該有臨別的風笛。當然沒有風笛,只有灌進車窗的呼呼夜風。在普遍功利且涼薄的文學圈,解釋《星火》驛友間因一份文學刊物建立的情誼,并不容易。想來同為《星火》驛友,就已經同是某個共同體中的一分子,共享了一分隱秘的情懷。而那些之前散落各處的無限的少數人,經由這份情懷,將一個個原本陌生的他者視為同路人。
是不是這樣?
在盧美娟為本次活動預定的行程里,有一站是攀登贛南第二高峰項山甑。上一次盧美娟組織各地驛友去了高山草甸,這一次她希望能登頂項山甑。連日來尋烏多暴雨,盧美娟為防萬一,多次上山確定路線。她說那天她上到山上,一場暴雨果然下起來,上下左右全籠罩在雨霧中,山路之上全是亂石,山上的水流混著泥石沖刷下來,人寸步難行。一個女人就這樣困在一場漫無邊際的山中暴雨里。她決定活動當日如果下雨,就改在室內,因為雨中的項山甑的確不安全。
三
第二天早餐后,我們離開酒店,和本地驛友一起,一行二十多人前往項山鄉(xiāng)。項山鄉(xiāng)地處尋烏東部,東鄰福建武平,南接廣東平遠,武夷山與九連山在境內結合。我們在項山鄉(xiāng)政府稍微停留,然后去往此行的第一站盧屋村。盧姓曾是贛南望族,贛南有多處盧屋村,對中國近現(xiàn)代美術史深有了解的人,對尋烏項山盧屋當不陌生,贛南盧氏三杰,就是從盧屋這條山溝走出的杰出美術家。村莊在項山甑對面的山腳。車到村部時,村部前面的水田里幾位婦人正在插秧,見我們一行人身背星火包,在路邊饒有興致地觀望,很快又對我們視如無物,低下頭繼續(xù)插秧。正是夏種的時候,到處是新耕的水田和新插的秧苗,水田之間時有白色的鳥飛起和降落。對面的山則一片蔥綠,群山匯聚突起的地方,應該就是主峰項山甑。
盧氏宗祠離村部不遠,幾步路就到了。祠堂夾在幾座平房中間,前面是一片空地,空地往前是水塘,水塘被欄桿圈起,塘里種有荷花,荷葉已經出水。塘上有曲折的游廊,一座亭子和宗祠隔著水塘相望:這應該是盧屋人閑步的地方。宗祠看上去頗老舊,磚木構造,正門方向兩根立柱,立柱之間沒有封閉的門,兩根立柱和墻體之間,也只是各自安置一塊半人高的板壁,于是整座宗祠正門上半部分全無遮擋,簡古而坦蕩,風和燕子、日光和月光都能自由進出。站在門口,一眼能看見宗祠正中的紅色匾額上“衍盈堂”三個金漆大字。我們進了宗祠,細讀墻上對盧氏先祖的介紹,觸摸一座村莊的歷史。尋烏驛驛友向眾人介紹盧氏三杰中成就最高的盧是,介紹盧是的生平與藝術成就。墻上的盧是臉部略顯清瘦,目光清冷,看著眼前這群背著星火包的人。他們當中有沒有誰,像當年負笈遠游的自己,懷著對美和藝術的深愛,將生命燒成灰燼?出了宗祠,驛友們散布到水塘周圍拍照打卡。驛旗被王艷金舉在手里,飄在我們中間。
離開盧氏宗祠,下一站是蕉頭壩。我們開車上了一段從主路岔開的陡坡。路很窄,斜著往上,路面漸漸高出下面的平地有數米,路邊沒有護欄,當然也沒有危險指示牌,稍有不慎墜落下去,不堪設想。在尋烏驛驛友的前車帶領下,車隊謹慎往前,路邊有茂密的蘆葦,一路刮拂車身,刷刷作響。到了一條溪邊,一群人紛紛下車溯溪而上,盧美娟在前面帶路,眾人跟在后面。我停好車準備跟上時,發(fā)現(xiàn)轉過一片蘆葦叢,人都不見了,只聽見溪水激石發(fā)出的泠泠聲響。眼前是密不透風的綠色,人被綠色包圍,能聽見自己清晰的心跳和喘息。好在幾天來都下雨,路上有凌亂的腳印和踩倒的雜草可以追蹤。轉過幾處田墈,終于跟上了前面的驛友,眾人踩著水中的石頭穿過溪流,進入一片林子。
林子里都是樹,看來少有人至,石上布滿苔蘚,地上有厚厚的植被,腳踩上去,感覺要陷入其中。大家在林子里尋路前行。一棵樹橫臥在我們面前,樹應該是被風吹倒,根部連著泥土裸露在外,頂部卻枝葉蔥綠。橫著的樹干上,有枝葉往上生長。樹倒了,但沒死。我們彎腰低頭從樹干下魚貫穿過,保持對一棵倔強的樹應有的尊重。盧美娟告訴我們,這里本來是梯田,栽種水稻,多年前退耕還林,之后成了一片山林。山林往上本來有個小村落,住著數戶人家,退耕還林后,村里人逐漸遷往山下,村子也就廢棄了。最近幾年,據說有個人獨自返回山上的村子,養(yǎng)了一群羊。我們往山上看過去,果然看見一層層階梯狀的山體,但沒看見我們之外的別人。林子深處有不知名的鳥鳴。天巖提議去村莊看看,但無人附議。能看什么呢?一座卷土重來的山林,將整座山包裹得嚴嚴實實,它甚至安排一條溪流,一段橫臥的樹,希望阻擋那些危險的腳步,也許因為它明白,一個念頭或一把火,都能讓整座山林再一次消失。
四
終于到了項山甑下。山石壁立,果然如一只飯甑倒扣在山頂。
短暫的午休后,下午兩點多,驛友們各自上了車,向項山甑進發(fā)。同車的還是原先的四人。我和小鋒三年前來過這里,看見過高山頂上排開的巨大風車,也看見過草甸七十只彩色氣球騰空飛起那一刻,聽見過氣球騰空時人們的歡呼和群山的回響。路和上次不同,車上了一條水泥路,看來好走。我剛暗自慶幸,水泥路就斷了,一條亂石突起遍地滾石的山路向前延伸。車輪打滑,車開始在路上搖晃。山路下面是深谷。到了一處斜坡路面,車輪在石頭堆里空轉,沒法繼續(xù)往上。小鋒三人下車步行,我加足馬力爬坡,能聽見石頭硌著輪胎發(fā)出綿密的爆響。車終于奮力爬過坡面,回頭看后面的人也都下了車。才稍微喘息,等他們三人上了車,車往前開了一段,路上又出現(xiàn)相同的斜坡。巨大的山體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山路像根帶子懸在山腰。路邊偶有山羊,瞪著驚訝的眼睛。一路停停走走,我擔心輪胎承受不住,好在項山甑終于到了。
前車在路邊停下來。驛友紛紛下車站到路邊,看腳下低伏的群山和頭頂的項山甑。風從遠處吹過來,滿山林木發(fā)出巨大的聲響。隔著山上的林木,項山甑如在半空。路邊上有一條登山者踩出的小道,我們拉著一條下垂的粗藤爬上小道。小道陡峭濕滑,不拉緊身邊或頭頂那些伸手可及的樹枝竹條藤蔓,根本無法前行。登山的人喘著氣,手腳并用才勉強爬上某個高坎,卻難掩興奮。一些人如我已經太久沒去攀爬一座山。我們住進各自的城市,看層疊的樓房,眼目枯澀太久,偶爾去城市近郊體驗一回農家樂,誤以為重返了祖輩的家園,直到眼下真正貼近一座山,才感覺自己是真實的自己。
大約半小時后,我們氣喘吁吁到達山頂,找地方坐下來,有人捶打自己的腰腿,抬頭發(fā)現(xiàn)項山甑還在半空,才知道眼前這塊平地還只是項山甑的山腳,不覺吸了口涼氣。一片霧氣飄過來,遮住項山甑,我看著縹緲的山頂,問自己,還能繼續(xù)攀爬?驛友們卻已一聲招呼紛紛起身,繼續(xù)往上,驛旗在前面招展,后面是逶迤的隊伍。我坐在一塊石頭上沒動,太久沒爬山,剛才的攀爬已經耗費了大部分體力,我不確定自己能上到山頂。正在猶豫,尋烏驛驛友中那位年過六十的長者已經起身,手上搭著衣服,緩慢上了登山的路。我覺得羞愧。
一路攀爬,終于登頂。當驛旗在項山甑的最高處高高舉起,成為半空中一抹燦爛明麗的紅色,當二十多名驛友背著星火包在項山甑最高處向群山與不可見的星辰揮手,身后是闊大的云天,腳下是渺遠的人世。與從弋陽湖塘村到橫峰葛源鎮(zhèn)的十六公里高溫徒步向先輩致敬一樣,這回我們以攀爬一座高峰致敬天地山川,致敬我們棲息的家園。我們是否也實現(xiàn)了一次征服?人當然不能征服一座山,但可以征服自己,軟弱與卑怯,狹隘與傲慢,人世的虛名與浮利,在俯身攀爬的汗水里,想必能得到部分稀釋?返回到休息的山腳,尋烏驛驛友圍坐在一起,用當地的客家方言,把《星火》讀給項山甑聽。
五
篝火再一次燃燒起來。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看著一盆火在眼前跳躍?;鸸庥臣t了圍坐的人們的臉,一陣濃煙被夜風吹過來,有人閃避,有人靜坐如故。篝火是《星火》驛站活動的靈魂,一團火在銅鼓,在資溪收割后的稻田里,在大余丫山的山谷,在奉新潦河邊的濟美牌坊,在安福和浮梁,在婺源和余干,在更多的地方點燃,不同的夜空,同樣的星辰,不盡相同的圍火而坐的人,同樣的《星火》和篝火燃盡時的歌聲。篝火串聯(lián)起一條明亮熱烈的《星火》之路。大概《星火》人認為,一個人面對頭頂浩瀚的夜空和璀璨的星光,以及眼前跳動的火焰,更愿意袒露靈魂,哪怕最不善言談的人,當他圍火而坐,一顆心也容易被滾燙的言辭激勵,被一盆火照亮。
所以來吧,說說你自己,你是誰,來自哪里,從事什么職業(yè),什么時候成為《星火》讀者驛站的驛友,一本文學雜志或一群與你氣息相同的人,給你的生活帶來了什么?;蛘唠S便說點什么,說你此刻的心情,說你對文學或文藝生活的熱愛,在一團火面前,我們都可以暢所欲言,你的聽眾是我們,也可以是你自己,是天上的流云,是這山上的夏蟲與夜風。
圍著一盆篝火,有多少人曾經袒露心聲?想一想,真是一個數量龐大的群體。那些被壓抑的、疲倦的、坦蕩的、歡喜的、微小的、靜默無聲的、堅強的、被誤解的、天真的、失去自我的、無限熱愛的靈魂,都曾在這團火光中呈現(xiàn),講述一段心靈史。生活或生存,真實而具體,也許微小得僅自己可見,卻在這一刻有了光芒。就像在這一刻,有人感激,訴說生活種種,而《星火》成為生活中的一束光;有人以自己的方式理解驛站的文學文藝生活于自己的價值。一位年輕的圖書館館長講述自己如何與《星火》結緣,她的孩子,一名五年級學生則表達了對《星火》作文范文式的期許。繼亮、小鋒、天巖各自分享驛站建設的經驗,年輕的火炬手們分享發(fā)現(xiàn)那些無限的少數人的經驗。盧美娟終于放下一天的緊張,將自己經營驛站的想法和將來的打算和盤托出:一種文藝生活如何延續(xù),新舊如何交替,等等。
不知不覺已是深夜,一盆篝火燃燒將盡,夜風寒冷,山下遙遠的燈火零星閃爍。當最后一名驛友的話說完,篝火夜談也就結束了。驛友們清理現(xiàn)場,紛紛離去。如一場長談,有人傾訴,有人傾聽;有人建言,有人聽??;有人質疑,有人包容。一個場域張開雙手,擁抱每一個人,接納每一顆心靈。而我們都知道,心有所歸,就是家園。
當所有圍火而坐的人散盡,我們幾人在酒莊屋檐下的一張方桌前坐了下來。酒莊主人為我們送來幾袋零食,為我們的繼續(xù)聊天添加一點佐料。
六
綠色。還是綠色。大團大團的綠色像噴薄的綠云從樹叢中涌出來,山上山下,村口路邊都籠罩在這些綠色的云團里。綠色中偶爾突然冒出一團白色,這白色就顯得極其亮眼。那是滿樹大朵的桐花,白得像少年人的情書,純潔且熱烈。好幾次,正在開著的車突然停下,有人舉著相機從車里出來,在一樹桐花下流連不去。
這是項山鄉(xiāng)福中村,我們前往江西廣東福建三省交界,一腳踏三省之地。界碑立在福中村、廣東平遠差干鎮(zhèn)新嶺村和福建武平民主鄉(xiāng)坪畬村的接合處。我們到了地方,看見一塊群山之間的谷地,用卵石鋪設成圓形,中間豎著一根三角棱狀水泥柱。這就是界碑了。棱柱三面分別刻著各省名稱,朝向各省的方向。周圍是茂密的林木,圍成綠色的屏障。驛友們繞著界碑轉圈,在三省之間往來穿梭。
離開三省界碑,下一站是羅福嶂會議舊址。舊址還是在福中村,是一座客家民居,土墻黑瓦。屋前廣場的前方是八個大字:一根火柴點亮中國。1929年,紅四軍從井岡山出擊贛南,在項山羅福嶂村召開了紅四軍前委擴大會議,史稱羅福嶂會議。會議扭轉了不利局面,是創(chuàng)立中央蘇區(qū)的起點。他們“在項山找到了一根洋火,找到了一個落腳點”。
一份文學刊物的落腳點在哪里?從會議舊址出來,每一個《星火》人也許會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