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悠燕

劉慕洋太想把女兒嫁出去了，為此，他公然對外宣稱，誰娶了他的女兒，誰就可以得到南向街上的一套公寓。

南向街是蓮城最繁華的街道，那套公寓鬧中取靜，價值上百萬元，未婚男子心里都想要那套房，可是一想到他的女兒，都退縮了。

劉慕洋多精明的一個人，年輕時一個人跑到石獅批發(fā)服裝，開始擺地攤。后來，他花了20多萬元在南向街買了兩套店面房。20世紀(jì)90年代初，20多萬元可以在蓮城買三套普通公寓。劉慕洋經(jīng)商成功，成了蓮城首屈一指的富人。后來，南向街被建成精品商業(yè)街，很多人在街上開了店面，學(xué)劉慕洋做起了服裝生意。

劉慕洋年輕時賺錢太拼命，忽略了家庭。劉慕洋老婆生下女兒三個月后便隨劉慕洋去做生意，有次女兒發(fā)高燒，他的母親用土方子替孫女降溫，結(jié)果孫女的腦子被燒壞了。劉慕洋老婆受不了，跟一個港商跑掉了。

現(xiàn)在，劉慕洋的女兒已是26歲的大姑娘，智商還停留在三四歲，人長得矮而胖，走路呈八字，臉上常年帶著傻笑。

據(jù)說，有一次黃兒弄的老光棍給了傻妞一瓶酸奶，這傻妞就跟著老光棍走了。這事兒傳到了劉慕洋的耳朵里，他趕到時，傻妞正在脫衣服。劉慕洋“嗷”地大叫了一聲，一腳朝老光棍踢去。直到三個月后，老光棍才敢畏畏縮縮地出來見人。

從此，劉慕洋出去總是把傻妞帶在身邊，寸步不離，就是去店里，也把她帶著。

這幾年房價瘋漲，有人出200萬元買劉慕洋南向街上的那套房子，他不肯。

一年多過去了，南向街上的人依然天天看到劉慕洋帶著傻妞出來，一個在前面昂首挺胸地走，一個左顧右盼，邁著八字，露著一臉沒心沒肺的笑。

寒風(fēng)越刮越緊，這年冬天，地處海島的南向街罕見地下起了雪。不久，街上商鋪、銀行和企業(yè)門前都掛起了紅燈籠，雖然冷，大街上的人卻如海潮洶涌，手里提著大包小包。年的氣息濃了起來。

這天，人們發(fā)現(xiàn)，劉慕洋身邊又多了一個人，一個年輕男人，瘦弱白凈，五官周正，一副文弱書生樣。劉慕洋帶著他們在南向街上來回走了兩遍，有人耐不住好奇，問：“劉老板，你女婿？”

“是啊，我女婿。江海浪，大海的海，海浪的浪?！?/p>

大家看著這個好手好腳的小伙子，冷靜靦腆的微笑顯示他的智商正常，只是兩遍走下來，沒人聽他說過一句話，莫非是個啞巴？

當(dāng)然，傻妞配啞巴也是合理了。

蓮城不大，七八萬人口，早有好事者打聽出來：江海浪父親早年去世，前幾年，母親得了壞毛病。江海浪是個孝子，把家里的房子都賣了。母親的醫(yī)藥費(fèi)是個無底洞，這個時候，他遇見了劉慕洋。劉慕洋答應(yīng)將他母親的醫(yī)藥費(fèi)全包了，并把那套房子給他母子倆住，只要江海浪娶了他的女兒。

他把自己賣了。蓮城的男女老少都這樣說。

一個孝順的人不會是個壞人。這是劉慕洋得出的結(jié)論。劉慕洋擺了幾十桌喜酒，許是喜事，那天，傻妞出奇地安靜，甚至羞澀。蓮城的人都想看劉慕洋的笑話，他們覺得外表周正的江海浪總有一天會拋棄傻妞。

好幾年過去了，人們總看到江海浪帶著傻妞走在南向街上。偶爾，身邊跟著劉慕洋。半年前，劉慕洋突然中風(fēng)，治療后，行動仍大不如前。

江海浪接了劉慕洋的班，掌管著南向街上的幾家商鋪。他并不是啞巴，只是口吃，說話不利索，所以他很少說話。

這年，劉慕洋去世。

又過了一年，江海浪的母親去世。

人們想：這下，傻妞有苦頭吃了。

南向街的人看到江海浪身邊除了傻妞，還常出現(xiàn)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知情人說，那是江海浪雇的店長。于是，就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開了。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江海浪也老了。有一天，他看著傻笑不停的傻妞說：“娶你本是為了給我娘治病，我娘說，你是我們的恩人，所以，我不會拋棄你?！?/p>

傻妞傻笑著，嘬著一根棒棒糖，口水滴到了衣襟上。

又過了些年，江海浪去世。

不久，人們看到傻妞跟在一個女人的后面，每天在南向街上轉(zhuǎn)悠。認(rèn)識的人說，是那個店長。她喚傻妞：“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