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利婷

胡歌在可可西里。受訪者供圖。

從燈光旖旎的黃河路走來，胡歌脫下剪裁得體的西裝，換上沖鋒衣，素面朝天地出現(xiàn)在內(nèi)蒙古烏蘭布和沙漠的一塊農(nóng)地里。他和好友陳龍正開著拖拉機除草，隔空向?qū)а萃跫倚l(wèi)展示：“這就是阿寶和陶陶的歸宿。”

這是《一路前行》中的場景，也是胡歌首次在“真人秀”中露面。節(jié)目里，胡歌和演員劉濤、陳龍從城市出發(fā)，走向草場、冰川、田野和海洋，撿垃圾、測雪線、關(guān)注野生動物，直面環(huán)?，F(xiàn)實。

“相比真人秀，它其實更像是一個紀實片?！焙枋枪?jié)目嘉賓，也是發(fā)起人之一。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節(jié)目發(fā)起背后是一場長達三四年的醞釀，這期間，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如何通過藝術(shù)的方式，更加真實有效地傳播環(huán)保理念。

直到2022年11月，一次好友聚會上，陳龍無意間分享了自己通過直播幫助山區(qū)農(nóng)戶賣貨的經(jīng)歷，給了胡歌靈感：可以通過節(jié)目的方式來實現(xiàn)。

胡歌作決定總伴隨很多考量。作為娛樂圈里有名的“流動人口”，他每次大紅之后，似乎都要離開一段時間，想清楚接下來走向哪里。但他從未停止前行的步伐，不拍戲的日子里，去讀書、演話劇、做公益……這些都是他認為需要進修的人生功課。

“就像做公益，當然是為環(huán)境作貢獻。但我覺得更重要的是對自我的進化。”胡歌說。

過去一年，胡歌的行程安排得很滿。

1月的一個下午，連線胡歌的時間快到了，聊天室里開著靜音，氣氛有些沉悶。

“我來啦！”幾分鐘后，胡歌突然出現(xiàn)，打破了安靜，沒有多余的場面話，訪談很自然地開始了。

這很符合大家印象中的他，率性、陽光，像李逍遙，也像阿寶。但胡歌認為，自己最像的是聞善。那是他在電影《不虛此行》中扮演的角色，一個悼詞撰寫者。聞善在平衡自己與世界的關(guān)系中，接觸和理解不同的人，在尋找人生意義與方向的旅程中，慰藉他人、同時獲得內(nèi)心的溫暖。

“生活中我是個‘I’人（MBTI性格測試中，指性格內(nèi)向的人）?！焙枵f，如果不拍戲，理想的狀態(tài)是過最普通的生活，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里。

事實上，胡歌從小就不善言辭。父母擔心他性格過于內(nèi)向，就送他去少兒藝術(shù)團，還參加小主持人選拔。14歲那年，胡歌亮相上海教育電視臺，成為了一名小主持人，也為他后來走向演藝之路打下基礎(chǔ)。高三的時候，胡歌一度努力把成績趕到了班級前三名，最終選擇報考藝術(shù)類院校，演員胡歌的生涯由此開啟。

二十歲出頭的他，意氣風發(fā)，在第一部戲《蒲公英》里就飾演男主角。后來的《仙劍奇?zhèn)b傳》，更讓他年少成名，李逍遙至今仍是很多人心中的白月光。

而今，不惑之年的胡歌，把曾經(jīng)的幸運與厄運轉(zhuǎn)化為向前的動力，在時間的沉淀中也生發(fā)出更多思考，面對媒體采訪時，總是侃侃而談、穩(wěn)定輸出。可他坦承，“大家看到的我，通常是積極正面的狀態(tài)，其實有時候，我也會有一些特別感性的表達”。

在百度詞條中，“早F（Fighting）晚E（Emo）”成為一條流行語，被網(wǎng)友們用來調(diào)侃胡歌在社交媒體上頻繁發(fā)表自己感想的行為。“正式確診為胡歌”一度攀升至熱搜高位。

胡歌評價自己是個天馬行空、喜歡胡思亂想的人。但在多年的好友劉濤眼中，他是一個感受力很強的人。在野外的時候，他會關(guān)心一株草的名字，一種海洋生物是否該被定義為“有害”。

人到底是什么？人在這個世界存在的意義是什么？胡歌說，我時常從不同的維度來思考這些問題。至于答案，除了在生活和角色中感受，他也在多年的公益實踐中追問。

2013年，應公益組織“綠色江河”的邀請，胡歌成為了長江源環(huán)保公益行的志愿者，他第一次來到了沱沱河。

站在當曲和沱沱河匯合而成的通天河畔，放眼望去，河道蜿蜒曲折、涓涓細流靜謐流淌，幾千年的華夏文明因此繁衍和延續(xù)。那一刻，胡歌心里的“母親河”有了具象的表達，敬畏之余，他一下就跪下來，磕了三個頭。

在綠色江河鳥類棲息地觀測站的鏡頭里，看到母斑頭雁為了保護它將要破殼而出的小雁，和黑頸鶴殊死搏斗，滿身是血卻依然不離不棄，胡歌感動到落淚；而在另一個鏡頭里，延遲出生的小黑頸鶴正與寒流抗爭，它必須趕在天氣變冷之前學會飛翔，才能前往溫暖的地方順利過冬，胡歌又陷入了擔心。

第一次與大自然和野生動物的近距離接觸讓胡歌深受觸動，“公益志愿者”這個名號對他來說不是一個人設(shè)，而是一種使命。

之后每年他都會利用自己的假期，去西北地區(qū)參與公益活動。在沱沱河撿拾垃圾、挑水灑掃，維持當?shù)乇Ｗo站的正常運行。就是做些簡單的瑣事，也讓胡歌很有成就感。

“每次從沱沱河回來，我都變得特別快樂。”胡歌說，演員的工作環(huán)境要求他是興奮的、積極的、外向的，但這也是消耗的。參與公益成了他汲取能量的一種方式。在他看來，做公益從來不是大事，而是生活中一件件具體的小事。

在胡歌的家中，窗戶玻璃上印著兒童環(huán)保顏料留下的標識，這是為了給鳥類在視覺上起到提醒作用，防止反光玻璃造成鳥撞。“有些人會用一些防撞貼，但是我在嘗試一種更環(huán)保的方式?！彼f，“我現(xiàn)在也會把網(wǎng)購中精美的、材質(zhì)可以反復使用的包裝盒留下來，減少浪費?！?/p>

從生活走到鏡頭前，明星的身份，讓胡歌更加懂得以身作則的分量。所以，即便確定了要去發(fā)起一檔環(huán)保公益節(jié)目，他還是會再三忖度，“我不希望公益是娛樂向的，真實很重要”。

《一路前行》節(jié)目籌備之初，胡歌和劉濤、陳龍三位發(fā)起人共同參加了連續(xù)三天的專家研討會。胡歌說，傳播的公益內(nèi)容和理念需要專業(yè)的把關(guān)，為此團隊專門邀請了北京大學保護生物學教授呂植等專家做風險評估。在節(jié)目中，他也會時常與科研學者、當?shù)丨h(huán)保實踐者以及土著居民進行深度交流。

當一行人來到可可西里自然保護區(qū)，大家有機會見證藏羚羊種群恢復的現(xiàn)狀。出發(fā)前，胡歌卻猶豫了。他擔心拍攝行為會打擾藏羚羊原本的遷徙活動，播出后形成不好的效仿，讓更多無關(guān)的人來到這里。他提出顧慮，同大家發(fā)起討論，最終選擇了“止步不前”。

在青海玉樹昂賽鄉(xiāng)，牧民的家畜時常成為野生動物的食物，胡歌會問當?shù)厝恕靶奶蹎?？”當?shù)厝藫u搖頭。這種樸素的生態(tài)觀，一度超出了胡歌的認知。

對于自己認知范圍之外的事情，胡歌總是非常審慎。《道德經(jīng)》有言：心有敬畏，行有所止。說的是，只有心存敬畏，才能有如履薄冰的謹慎態(tài)度，在行為上有所禁止。

在胡歌看來，人在大自然中和其他生物平等存在，并不像“自詡”中只有人類在改變世界，創(chuàng)造更好的明天。事實上，“我們對地球和對其他物種的傷害已經(jīng)非常嚴重了，這是在透支自己的未來和生存的空間”。

他始終記得可可西里的一位巡捕隊隊長寫過的詩，“如果未來有一天地球上只剩下人類一個物種，其實我們離末日也不遙遠了”。

聊天的氣氛變得有些沉重，我們同時沉默了幾秒，或許此時，不響最大。

“要保護和改善環(huán)境，首先要先改變?nèi)诵?。如果觀念不改變，環(huán)境是無法變好的?！彼盅a充道：“我其實更愿意跟大家分享‘環(huán)境友好’的概念。哪怕我們只是在選擇日常生活用品這種小事上做出改變，也會形成對環(huán)境友好的意識?！?/p>

所有的說教都是蒼白的，在胡歌看來，讓更多人參與到環(huán)保公益中來，只有四個字：以身作則。一起工作的劉濤經(jīng)常看到，胡歌總隨身掛著一雙環(huán)保便攜筷子，同樣的筷子也出現(xiàn)在好友陳龍以及更多人的身上。

節(jié)目收官后，胡歌在微博上寫道：希望觸及地球眾生生存底線的倒計時能被看見，愛這趟永無止境的旅行。于他而言，“環(huán)保公益是一場圍圈式馬拉松，沒有終點，只有一路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