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春祥
《夢溪筆談·卷十一·官政一》中有關(guān)于“人浮于事”的精彩畫面:從前的校書官很多都不用心盡職,只是拿本舊書,用墨汁隨便涂抹一個字,再把那個被涂掉的字寫在旁邊,以應(yīng)付每天的工作,此謂“墨漫字”。自從設(shè)置了編校局后,便規(guī)定只能用紅筆圈字,并且要在卷末寫上校書官的姓名。
什么叫混日子?這應(yīng)該是一個比和尚撞鐘更經(jīng)典的例子。因為薪水不高,因為每天面對的典籍浩如煙海,因為有許多典籍自己不感興趣。但是,這個班不能不上哪,不上就沒地方領(lǐng)薪水,不做這個工作,自己十幾年或者幾十年的書就白讀了,于是只好這樣做。有時認真點,還會細細看一看,碰到困時厭時不高興時,就隨便點一個,反正也不用負什么責任,大家早都這樣干了。
什么叫制度?這也是一個雖小但很能說明問題的例子。通過制度上的改進,校書官不僅不能隨便涂抹,校完還要簽上大名,這樣,一旦追究起責任來也有跡可循。長此以往,也不能天天混日子,總得發(fā)現(xiàn)點什么——前朝的經(jīng)典也不可能完全無誤。否則,還想不想拿薪水,還想不想升遷了?
有時候,只需一點小小的制約,整個工作都會鮮活起來。把“漫”改成“圈”,一個實心點,一個空心圈,實心可以混日子,空心卻能反映專業(yè)水平。技術(shù)推動進步,于人于事于己于國都有益。
與此類似,《夢溪筆談》中還有一則修錢塘江堤壩的事例也富有意味。
錢塘江堤壩年年修,卻年年發(fā)生水患。杜偉長任轉(zhuǎn)運使的時候,有人建議,從浙江稅場以東,退后幾里修筑半月形堤壩,以避開洶涌潮水的沖擊。所有的水工都認為這個辦法很便利,只有一個老水工認為不可行。他私下對同伴說,堤壩移建了,每年就不再有水災(zāi),你們這些人到哪里去求衣食?
同伴貪圖自己的利益,于是都跟著附和老水工。杜偉長沒有察覺其中的陰謀,花費了上萬的巨資,而水災(zāi)仍然年年發(fā)生。
這基本上是另一種“墨漫字”,只是表現(xiàn)形式不同。只管出工,不管效益;只顧自己利益,不顧公家成本。雖有可憐之處,卻也可恨。
(盛 恒摘自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字字錦》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