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艷艷
一群看海的人,多年后
才發(fā)覺自己原本有機(jī)會
成為海,那樣
一次次潮水會涌過來什么
一萬匹馬,掙脫天地之間的溝壑
不知道誰是第一萬零一匹
一萬只羊,回歸白天與黑夜的柵欄
不知道誰是走失的那一只
甚至沒有人交談和討論
為懷疑者驅(qū)散問號
一群被海風(fēng)刮進(jìn)叢林里的人
此刻,如同倦游的馬
和歸圈的羊,在斑駁光影里
躲避著強(qiáng)烈的紫外線
沒有人愿意自己是裸露的海
單薄的船:無法掙脫,無從尋找
盡管仍然被海吸引著
依靠發(fā)動機(jī)盤旋而上
至更高處,看那閃爍著銀光的海
那么遠(yuǎn),那么寬廣
融合無數(shù)問號和句號,托著我們
并讓我堅信自己
是一粒俯瞰人世的果實
黑夜里,它像一截
突然從高處墜落的可疑之物
輕盈,無聲
里面站著一位白衣女子
她一動不動
而我在樓外行走
眼睛隨著電梯
從仰望到平視,直到這截光亮
停下來。雨點漸漸密集
落在我頭頂?shù)乃吐湓谖?/p>
腳下的水,最終匯至一處
一切都是形式,但形式捕獲人心
當(dāng)我選擇另一座封閉的電梯上樓
以確保自己
不是被看見的那一個
存在何其寂寞
多少人至死都渴望擁有
為自己喝彩和歡呼的觀眾
即使在黑暗中,并且
知道一切都是形式
雨落在四面八方,分不清
誰是觀看者,誰是景物
而兩者的轉(zhuǎn)換永無止息……
每一次都不是正式出演
但一天又一天徒勞地排練
像部分色彩被雨淋濕后
太陽又將之一律暴曬
存放在地下室的畫布上
返潮的霉點讓白馬變成斑馬
我保持著生疏的技藝
并如此老去,保持
在對下一次的涂抹中
漸漸順服于神賜的那幾筆
他說,你要贖回那光陰
從被你輕易放棄的物件中
揀選最珍貴的抵押品
最合適的依然沒有出現(xiàn)
今天就到這兒吧
疲憊感隨著最后的馬嘶涌來
數(shù)不清有多少個夜晚
在畫布干涸之前
我們就開始販賣不成熟的黎明
他的身影被光線遞了過來
舉起的手,通過漫長歲月腦補(bǔ)后
形成認(rèn)證般的動作
究竟在認(rèn)證什么?
當(dāng)潦草的劇情已接近尾聲——
下車,抬頭,向馬路對面望去
正如幾分鐘前我們
在微信對話中,對自己的描述:
他穿一件黑色皮夾克
我著一件灰色開衫
“感覺像特務(wù)接頭?!蔽艺f
而偉大的使命已成收割后的麥田
成捆的麥子被運走了
所見之處,只遺留了少許麥穗
在樹叢掩映之下,我看見
從一扇半掩的小院木門透出燈光
小屋在暮色中后退,留出一大片
回顧前的空白,任暫停者拾取
清晨,有手把輕盈轉(zhuǎn)動的聲音
曙色是點燃饑餓天空的炊火
白云垂疊,楊花飛舞,流浪者停在十字路口
楓葉一直紅著臉,抓著細(xì)小的翅果
江面緊繃,似乎從不曾松綁
列車無數(shù)次從頭頂滑過,只有守時之人
才能聽到鐘聲,看到溯流而上的船只
落入群峰環(huán)布的漁網(wǎng)
荷塘泛出月色。蛙鳴在隱匿中上岸
迎面相撞后,留下一排正襟危坐的欄桿
一座修建中的地鐵站,開始撞擊
為迷茫之人,一步一步推敲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