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英
三怕家的頂樓上種有兩棵葡萄樹,搭有一個葡萄架,一棵葡萄樹是玫瑰葡萄,一棵是巨峰葡萄,幾十串葡萄掛在葡萄藤上,看起來很誘人。葡萄架旁邊還種有苦瓜、南瓜和甜瓜。
葡萄架下放有幾口陶缸,三口缸養(yǎng)了荷花,兩口缸養(yǎng)了魚,還有一口大缸裝水,用來澆瓜果。
白果養(yǎng)的那幾只喜鵲正在缸里玩水、洗澡,從這口缸飛到那口缸,翅膀拍起水花。
白果跟著三怕輕輕走到葡萄架下,盡量不驚動它們,可還是被它們發(fā)現(xiàn)了。老大喜先看到他們,它原本嚇了一大跳,正準備從水缸邊飛走,然后發(fā)現(xiàn)三怕旁邊還有白果,就不怕了,半飛半走地靠過來,側左眼看看白果,又側右眼看看白果。白果在,它感覺是安全的,就繼續(xù)玩起水來。
老二喜、老三喜在一口缸里洗澡,老四喜單獨在另一口缸里洗澡。
老大喜也單獨占著一口有荷花盛開的缸玩著水,它時不時去趕一趕老二喜、老三喜,然后再去趕老四喜,忙不過來。
“大家一起玩水不好嗎?”三怕跟老大喜說,“你們可是親兄弟姐妹喲。”
老大喜不管三怕說什么,繼續(xù)兇巴巴地側眼看老四喜,然后箭一般沖過去。老四喜的逃命絕技可是一流的,直接從陶缸邊直直落地,瞬間轉身閃進缸之間的縫隙,繞著一口缸快速走到另一口缸下邊。老大喜把老四喜嚇跑了,自己站在陶缸邊,高抬胸膛,虎著臉展示自己的威風。但它不知道,老四喜已經轉移到老大喜原來洗澡的那口缸里,在荷花和荷葉的掩護下洗著澡呢。
“這只最聰明。”三怕夸老四喜。
白果點點頭,說:“老四喜……學得快?!?/p>
“你也學得快,你也最聰明。”三怕也夸白果,“你現(xiàn)在說話說得多好呀。你外婆說得沒錯,你會說,只是很久沒說話,所以慢一點兒開口說。你外婆相信你,我也相信你。茶婆婆說的話我都信,因為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婆婆。小時候,有一次我媽媽生病,我爸爸送媽媽去醫(yī)院,沒到幼兒園接我。幼兒園在另一條街,在一樓,我認識路,我趁老師不注意就跑出來,自己回了家。門鎖著,我坐在門口哭。有鄰居開玩笑逗我,說爸爸媽媽不要我了,丟下我跑了。我害怕極了,哭得更厲害了,他們就笑。茶婆婆走過來跟我說,我爸爸送媽媽去打針了,打完針就回來。她牽著我的手,把我?guī)У剿匿佔永锶?,讓我坐在火爐邊,給我吃茶葉蛋、烤米餅和烤玉米。那天晚上,茶婆婆很晚都還不關門收攤,街上都沒什么人了,她是專門要等到我爸爸媽媽回來。我爸爸媽媽一回來,茶婆婆就跟我說:‘是吧,你爸爸媽媽沒有不要你,他們回來了,急著找你呢?!?/p>
白果用力點頭,笑了。
老大喜發(fā)現(xiàn)老四喜在洗澡,它飛起來,降落,重重地踩在一片荷葉上,嚇得老四喜收起翅膀,往荷葉中一竄,接著沖進南瓜苗間,然后左鉆右鉆,跑遠些,再跳到葡萄藤上。終于逃出老大喜的視線范圍,老四喜停下來歇了一會兒,它好害怕,張著嘴喘氣。老四喜的嘴巴碰到了葡萄,那串葡萄剛好熟了,估計它是聞到了葡萄香甜的氣味,所以才下意識碰到。只是,它又不知道這是什么美味的食物,它應該是第一次看到葡萄。
“年幼無知,都不知道嘴邊的就是美味,還不懂吃?!比驴吹嚼纤南材菢幼樱α?。
三怕跟白果說:“很多鳥飛來吃葡萄、吃甜瓜。它們可會吃了,哪只果子熟了它們都比我們先知道?!?/p>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有三只鳥兒飛來了,停在葡萄架上,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就開始吃起來,像在自己家一樣自由自在。
老大喜雖然在兄弟姐妹中很霸氣,但這時看到另外三只成年的鳥兒,也有些害怕,它站在水缸邊,警惕地觀察著。老二喜、老三喜一起飛到苦瓜架上,挨在一起,遠遠看那幾只正在吃葡萄的鳥兒。那幾只鳥兒每吃一口葡萄,它們倆就抖一下腦袋,眼睛睜得大大的,吃驚到忘記了害怕。
葡萄藤上的老四喜離那三只鳥兒最近,它用一只眼看到它們吃葡萄,眨眨眼,跳一下,轉過身來,用另一只眼再看它們吃葡萄,然后歪頭想了想,再跳轉過來,面對著葡萄,嘴巴湊近葡萄,輕輕地啄一下。感覺到葡萄的軟度,它加大一點兒力度,再繼續(xù)啄幾下。
這時,老大喜發(fā)現(xiàn)葡萄藤那邊有晃動,一眼就看到老四喜,于是沖過來,落在老四喜旁邊,“喳——”地叫了一聲。
老四喜被嚇了一跳,葡萄皮本來已經被啄開了一點點,它不舍得走,嘴巴一下插到葡萄肉里。咦?老四喜感覺有些不一樣,眼睛近距離看著葡萄,它想了一會兒,拔出嘴巴,咂一下,有果汁的甜味。
這味道老四喜是喜愛的,它回味著,一時竟忘記老大喜這個危險分子正在身邊怒瞪著自己。
老四喜又試著再啄一點兒果肉,嘗嘗,可能是覺得好吃,它開心得叫了起來。老大喜沖過去,抬腳要把老四喜踢開,老四喜閃了一下。老大喜一腳踢空,失衡了,差點跌下去。幸好它的爪子抓著葡萄藤,搖晃了一下站穩(wěn)了,不過它也更生氣了,追過去再補一腳。老四喜又閃開了,跳到另一串葡萄上,鉆進一片葉子里。
老大喜很惱火,不過,想起剛才老四喜吃的果子,覺得先吃一點兒再去打老四喜可能好點吧,于是轉過來,歪著頭,左眼看了右眼看,右眼看了左眼看,看了好一會兒,啄一點兒嘗嘗。感覺好吃,老大喜一個勁兒地吃,這顆葡萄一下子就被吃穿了,老大喜的嘴捅過去,戳到了隔壁的葡萄。嗯?老大喜呆了呆,嘴巴還插在葡萄里面,它眨著眼睛想呀想,可能是想不明白,嘴巴也忘記抽出來。老二喜、老三喜一直在旁邊觀看,好一會兒,它們才知道葡萄原來是可以吃的,于是一起飛過來吃。老四喜已經吃飽了,飛到水缸那邊喝水,順便洗洗嘴巴。老大喜看到老四喜,才記得把嘴巴抽出來,沖它叫了兩聲。老四喜不敢發(fā)出聲音,跳到一口矮一些的缸里,在那里玩水。老大喜看到老二喜、老三喜吃葡萄,沖過去把它們趕走,吃它們啄開的葡萄。一嘗到好吃的葡萄后,它就不想讓著弟弟妹妹們,于是啄一口這顆葡萄,又啄一口那顆葡萄。
“這樣當哥哥的?”三怕說老大喜。
他鉆進葡萄架下,摘那些被鳥啄過的葡萄來吃:“鳥知道哪顆熟了,最甜?!?/p>
白果也想找有洞的葡萄,三怕找到一顆,摘下來給她。白果咬一口,嘗一下,真的甜。
“甜吧?”三怕問白果。
白果點點頭,小聲說:“點……”她的發(fā)音還有些不準。
三怕笑了:“沒錯吧,甜。”
“點點……”白果小聲再說,她也感覺到自己說的和三怕說的不太一樣,于是又說,“點……甜……”
“哇——”三怕開心地為她鼓掌,鼓勵她終于發(fā)準音了。
白果受到鼓勵,更有信心了,叫三怕的名字:“沙巴……傷爸……”
“好很多了?!比卤頁P她說得好。
“三巴……”白果又叫,這是最接近三怕名字發(fā)音的了。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老大喜突然起飛,老二喜、老三喜、老四喜也跟著老大喜走。它們三個雖然總是被老大喜欺負,但它們總是一起行動,比如從家里一起飛來,再一起飛回去。
三怕和白果走到圍墻邊往外看,喜鵲飛回狼洞的外婆家了。它們只是停了一下,又飛到三怕家這邊來,然后又從三怕家這里飛到安安家的樓頂。三怕和白果去安安家。喜鵲從安安家又飛去陸丁家,三怕又和白果、安安跑去陸丁家。喜鵲從陸丁家飛去阿越家,三怕、白果、安安和陸丁就一起去阿越家。喜鵲飛來飛去,三怕、白果他們這些孩子就跑來跑去,從這家跑到那家,隊伍越來越大,原來只有三怕和白果,后來就有了十七八個小孩。
他們奔走在狼洞的街巷里,響亮的笑聲從這條街響到那條街。
他們每次從茶婆婆的鋪門前走過,白果都喊一聲:“外婆——”
三怕也陪白果喊:“外婆——”
后來, 那些孩子都和白果、三怕一起喊一聲:“外婆——”
“外婆——”
過了一會兒,那群孩子又從鋪門前跑過。
“外婆——”
“嗯呀——嗯呀——”狼洞的外婆都是雙倍回答。
白果、三怕他們走遠了,她還伸長脖子目送著,小聲說:“白果的朋友會越來越多的,朋友會越來越多的……”
喜鵲每天都飛來飛去,白果、三怕這些孩子也就跟著跑來跑去。
這四只喜鵲已經成為狼洞孩子們共同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