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老家屋檐下懸掛著的干辣椒,紅艷誘人,煞是耀眼。
院子里,陽光下曬著金黃的玉米,那紅彤彤的柿子,串成串,懸掛在屋檐下,經(jīng)陽光曬,寒風吹,變成醬紅色后,家人用手捏成圓餅,封存在陶罐里。等一段時間,那杮餅泛出一層白霜,拿出來解饞,甜得爽心爽嘴,也爽肺,讓我連聲叫好。記得鄰居是位老夫子,他站在陽光下,指著那些懸掛著的鮮艷干貨說,你知道不知道,那是藏冬。我笑他愚,風干的紅辣椒,做成油潑辣子,讓我吃進肚子后,那叫藏肚,不叫藏冬。
他聽后笑了,說我小孩子,不懂中國人在冬天,自古重視藏冬,就像世事萬象,無窮無盡。他說,在中國人的哲學中,那藏字,如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面”,也像山水畫的“留白”,隱藏處,讓人想象,才有味道,猶如琴音將歇,到無聲處,才見韻味悠揚。藏冬,是順應天意,遵循自然規(guī)律,不這樣做,你能吃到臘雞臘肉臘魚,還有腌酸菜、辣子醬?
我若有所悟,那藏冬,藏于天地之間,比如候鳥南飛,河水封凍,那萬物在冬天,將自己藏起來,是保存自己,好好活著,迎接未來。比如說,地里的大白菜,越是寒冷,外層和頂端的葉子,越是收縮,裹得緊密。在舊時鄉(xiāng)村,家家戶戶都收藏一本“農(nóng)民歷”,遵循上面寫著的何時播種、何時生長、何時收藏,根據(jù)自然規(guī)律,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
諸葛亮在《誡子書》中說“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那些藏在內(nèi)心的,是更高級的內(nèi)心閑適,風光無限。那種藏,比蒼穹更高,比厚土更遠,是心靈的氣象,不同于萬物冬藏的隱逸靜默,沉眠淺息,那是深情的解脫,斑斕的風光,豐盈遼闊。那藏得滋潤,毫無鋒芒,從中可見天地人文,大愛情懷。
俗語講“冬不藏,春不長”;詩人雪萊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試想,如果沒有冬藏,何來春生夏長,金色秋收?所以在冬天里,藏身藏情,仍不夠,還要藏志,儲藏心志,方能氣象恢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