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鵬
雨,是師姐的名,也是師姐的影。
師姐留給我的印象,能和爽朗的晨光、清亮的鳥鳴并列。她很少生氣,像是一簾晚風,不會驚動殘照;像是一枝柳葉,只會撩動細雨。說話時,聲音輕柔得桌椅碰撞都比它響,但又清晰可聞。做事時,細致入微,總能在我的報告里發(fā)現(xiàn)紕漏,它們在我眼中偽裝得極好,卻在師姐一眼掃去時原形畢露。
那時,我還在新手期,粗心大意之下,常給師姐甩去一堆“黑鍋”。但即使報告被導師退回來大修大改,并附帶一通劈頭蓋臉的電話,她也只是給我發(fā)來“師弟,快回辦公室”,不讓憤怒的情緒中轉(zhuǎn)下去。
我常說,師姐這場雨,真像《春夜喜雨》中的雨。
她隨風潛入夜——只要遇到問題,隨時隨地聯(lián)系她,總能得到回應(yīng)。甚至,發(fā)完消息不到半分鐘,辦公室就會響起敲門聲,是師姐親自上門答疑來了。
她潤物細無聲——她會講很多遍,從師兄去吃晚飯了講到師兄吃完回來,從肚子咕咕直叫講到肚子都餓得沒力氣叫了,直到我們聽懂。
后來,我們也成了干項目的老手,擁有一眼看出報告里比變色龍還能裝的紕漏的能力。“這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聚會時,師姐臉上的光芒比吊燈還要明亮。
不過,或許是為我們兜底太多,每個項目都要她參加,讓她分身乏術(shù)、自顧不暇。聽說,師姐曾哭過一次。我想象不出她落淚的樣子,是梨花帶雨,話不成句,還是匍匐桌前,無聲哽咽?那段時間,我不敢和她對視,畢竟若不是我們扛不起事,又怎么會讓師姐在國考前幾天,還在項目中帶頭沖鋒,而剛考完筆試,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加班。
慶幸的是,她成功上岸。
畢業(yè)后,她回到了故鄉(xiāng),扎根在鄉(xiāng)鎮(zhèn)基層。她說,她要去澆綠那片土地,用她知時節(jié)的青春,用她貴如油的信念,讓堤上的柳樹成煙。
她曾談過她的志向:在故鄉(xiāng)的發(fā)展史上,她一定要寫下自己的名字,并且要寫得很重、很深。在那個鎮(zhèn)子里,她找到了真正能實施抱負的地方。她參加關(guān)愛留守兒童閱讀志愿服務(wù),用她的輕聲細語,把新征程的偉大成果一一講解給那些睜大了眼睛的孩子們;她參與舉辦文藝惠民演出活動,在一方簡陋的舞臺,唱念做打著豐盛鮮活的文藝作品,把鄉(xiāng)村振興的精氣神凝聚在花棉襖與大棉帽們的心中;她參與開展健康咨詢和義診志愿服務(wù),講解甲流等季節(jié)傳染病的防治知識……
某張照片里,她穿著紅馬甲,拿著資料紙,站在一位老奶奶的身邊。老奶奶臉朝向她,微微低頭。我猜,奶奶的臉上一定有著慈祥的笑容——這是誰家的閨女,真好!
我也曾看過那個鎮(zhèn)子的照片,低矮的小平房,泥黃色外墻的衛(wèi)生院,草木叢生的野地,橫拉在半空的高壓線……它不就像是曾經(jīng)處于新手期的我們嗎?它在等待發(fā)展,在等待人才,在等待幫助。它需要一場場大雨去澆灌赤裸的黃土地;它需要一枚枚腳印去喚醒沉睡的種子;它需要一場場清新的風去吹走田間地頭積聚下的沉悶空氣,把晨光和雞啼化作源源不絕的力量,灌輸進人的四肢百骸,讓凝而不散的炊煙把鄉(xiāng)村振興的理想送進每一個香甜的夢里。
它必能欣欣向榮!這是師姐曾經(jīng)給我的信心,現(xiàn)在,我把這份信心嫁接給這座小鎮(zhèn)。她曾怎樣澆綠我們,就將怎樣澆綠這個小鎮(zhèn)。
我期待著,繁榮乃至繁華的字眼在它的每一條街道上葳蕤生長的那天——更多面朝黃土背朝天的人能坐在桌前享受著日麗風和,更多在田野間撒丫子跑的孩子能一路跑進盛名在外的高等學府,更多學有所成的人們能帶著寸草心,回到小鎮(zhèn),去報得三春暉。由此,形成一個蒸蒸日上的良性循環(huán)。而在小鎮(zhèn)的發(fā)展史中,師姐的名字必將會出現(xiàn)。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