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藝錦
冬天,用一場盛大的雪開場,偌大的天壇公園里只有我慢慢走著。
松林里的積雪很厚,所以相比起來,人的足跡并不多,淺而細密的小腳印應(yīng)該都是動物們留下的。原本是想在松林看鳥,但陽光太有欺騙性,拿著望遠鏡的手瞬間就被凍木了,無奈只好把鏡筒放回包里,雙手插進口袋揉搓。剛好朋友送了一些核桃,掏了兩顆于掌心把玩。
觀鳥人的眼睛基本余光就能感知四周的動靜,兩百米開外,一個小黑點在枝干上跳躍了一下。我拿兩顆核桃使勁敲了幾下,小黑點兒一路畫著弧線就奔我這兒來了。黑色的魔王松鼠耳毛直立,蓬松的大尾巴在雪上打著節(jié)拍,幾秒鐘就到了近前。它看看我手里的核桃,又看看我,轉(zhuǎn)身跳開了。它在試探我這個龐然大物。
我蹲下,向跑遠的它顯擺我手里的核桃。小松鼠內(nèi)心沒怎么斗爭,直接掉頭又跑回來。這次明顯膽子大了,眼睛只盯著核桃,一口叼住,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我,用小爪子把戰(zhàn)利品轉(zhuǎn)了幾圈,找到最合適的角度,坐在雪里,捧著核桃咯吱咯吱飛速嗑起來。那動靜,跟嘴里有把小電鉆似的,不一會兒,半個殼一扔,一個飛跳,又回來了。我還蹲在原地,看著它銷魂的背影癡迷。一回生,兩回熟,松鼠再無膽怯,心思大概都在琢磨怎么把我的核桃都拿走。它抱著核桃思考了幾秒鐘,腦袋看了幾個方位,叼著核桃跑進松林深處。
因為大地留白太多,所以小身影即便跑得很遠,也比較明顯。它把核桃迅速埋進雪里,估計是怕我走了,看那個姿勢,食物埋得并不深。埋完基本不做任何停留,就朝我狂奔而來。
一只魔王松鼠從松林深處的積雪里一蹦一跳跑向你,它胸口的白色皮毛在斑駁的陽光下發(fā)亮,圓圓的眼睛閃著光澤,這一刻我們是彼此的幸福。
在它去藏第三顆核桃的時候,我干脆把包里的儲備都拿出來了。雪地里,我像一個帶貨主播,向客戶展示我的品類。為了顯示咱們貨量足,我抓了一大把。小松鼠居然在五顆里面知道挑最大的拿走,這孩子心里真有數(shù)兒!
靜謐的林子里,只有它不知疲倦地來回奔跑,越跑越興奮,核桃也越藏越近。
幾顆核桃讓這只松鼠跟我熟識起來,在我身邊蹦蹦跳跳,甚至直接站起來,把它的小手搭在我的手上。眼神溫柔,讓人類再沒有傲慢之氣。
僅剩最后一顆核桃了。小松鼠沒再跑遠,直接把它埋在我腳邊的垃圾箱旁,動作特別敷衍,扒拉完雪,轉(zhuǎn)身跑過來和我玩,拿我當樹,直往上蹦。當時我冒出個壞心思,因為它藏東西的地方我全看在眼里,遠的記不住,垃圾箱就在面前。如果翻出來,它會記恨我呢,還是會繼續(xù)沒腦子地再藏一遍?
聽松風處,欣然為樂。我的壞心思一閃而過,最終還是沒有去動它的存貨。埋著吧,林子里那么多松鼠,它就是這里最富有的松鼠,有足夠的堅果度過最冷的冬天。
當太陽斜斜地照著松林里的積雪,我努力分辨著小松鼠反復蹦跳的足跡,這一地凌亂的,是冬日最熱鬧的筆記。我跟松鼠揮揮手道別,如同偶遇老友繼而分開??此谖疑磉吿?,再停下來回身張望,見我兩手空空去意已決,便頭也不回地向林子深處跑去。
此時的天壇公園,空靈明凈,濃淡對應(yīng),我在大自然的筆墨中聆聽松鼠奔跑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