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繼聰

家鄉(xiāng)山野里，密密麻麻長滿云南松，云南松的松針細長柔軟，青翠翠、綠茵茵、軟綿綿、鮮活活、生機勃勃的，像女孩子們的秀發(fā)，因此家鄉(xiāng)人叫它“松毛”。逢年過節(jié)，辦紅白喜事，家鄉(xiāng)人家，總喜歡在院子里鋪撒青翠翠、軟綿綿的新鮮松毛，擺酒宴酒席。

家鄉(xiāng)人家辦結(jié)婚宴等喜宴，尤其喜歡鋪撒青松毛席。

剛剛采摘自山野松林間的青松毛，青綠新鮮，浪漫美麗，香噴噴，軟綿綿，提前鋪撒在院子里、村路上，滿院子、滿村莊就溢滿了濃烈的新鮮松毛香。新郎新娘一下車，高朋嘉賓一進村，一進院子，一腳踩上去，就是踩著了溫柔美麗和鮮香。踩著厚厚的、鮮多多、青翠翠、軟綿綿，香噴噴的，溫暖暖的，干凈凈的新鮮松毛，就都覺得，是踩著了幸福美麗，是踩著了溫柔纏綿，是踩著了溫馨浪漫，是踩著了舒服熨帖，是踩著了醉人奢華。

這樣香噴噴、軟綿綿的青青松毛席，總叫人覺得像女孩子的肌膚、女孩子的懷抱，總叫人不敢大大咧咧、重重地踩上去，生怕把哪一個女孩子踩傷踩疼了。這樣香噴噴、軟綿綿的青青松毛席，鄉(xiāng)親們喜歡，城里來的嘉賓高朋也很喜歡。

然而我家鄉(xiāng)的親人們，自古以來，年年歲歲就是這樣奢侈幸福辦喜事的。他們不僅踩著綿軟溫柔，踩著芳香美麗，踩著愜意幸福，而且還要在青翠翠的松毛席上，擺碗放筷，擺菜擺酒，盤腿坐著，松松閑閑地、開開心心地吃喜宴、觀婚禮。

采摘自山野里的青松毛香，主人家自己捂釀的甜白酒香，主人家自己喂紅薯、紅薯藤、包谷面養(yǎng)大的土豬土雞肉香，一場結(jié)婚宴，滿村酒肉佳肴香，滿地滿院滿路滿村莊溫柔美麗浪漫。

青綠鮮活、美麗芳香、溫柔浪漫的松毛，也是我家鄉(xiāng)人家用來醞釀、捂釀“甜白酒”的“溫床”呢。采摘自山野里的青松毛，一籃籃盛裝在一只只大花籃里，在中間掏出一個窩，把一個個盛滿瓷白香糯、拌上了釀酒藥的糯米飯的陶罐，埋藏進去，捂釀著。似乎是一個個鄉(xiāng)村女子，張開溫暖暖、軟綿綿的懷抱，摟抱孩子或者情人一樣，把這一個個捂釀甜白酒的陶罐，緊緊摟抱在懷里捂釀著。經(jīng)過三五天的醞釀捂釀，就醞釀捂釀出了像愛情一樣香甜的“甜白酒”了，滿懷抱的酒香濃了，“愛情”濃了，情人醉了，鄉(xiāng)親們也醉了。

過年，家鄉(xiāng)人家都要在青松毛堆里，醞釀、捂釀這樣好吃的幾壇罐“甜白酒”，吃“甜白酒”，吃年夜飯。

青綠鮮活、美麗芳香、溫柔浪漫的松毛，也是醞釀、捂釀香甜味美的豆瓣醬、豆豉的“溫床、懷抱”呢。冬季里，祖母們、母親們就會蒸黃豆蠶豆米，然后把蒸熟的黃豆蠶豆米用一個白紗布口袋盛裝起來，放進一大花籃青松毛里捂釀。幾天以后，捂釀得香噴噴的，倒出來，拌上辣椒鹽巴花椒茴香籽，澆灌上甜白酒汁，香甜的豆豉豆瓣醬就可以吃了。

童年的記憶中，冬季總是母親們制作咸菜腌菜、縫鞋子、上山砍柴背柴的季節(jié)。瓦房上，院墻上晾曬著青菜。簸箕里晾曬著捂釀出來的黃豆和蠶豆瓣。裝著青松毛的花籃里，捂釀著甜白酒或者準備制作豆豉豆瓣醬的豆子。記憶中童年的冬日，母親常常背著大花籃，一趟趟上山采青松毛，從山野里一籃籃背回來。

家鄉(xiāng)很多人家年年都栽種山藥和烤煙苗，栽種山藥時，播撒育烤煙苗時，都要像蓋溫暖柔軟的棉被一樣，給山藥、烤煙苗地上鋪撒掩蓋上一層厚厚的枯干松毛，或者鋪撒掩蓋上厚厚一層由松林間落下的松毛化為的腐殖土。這種松毛的“被窩”，疏松柔軟、芳香溫暖、營養(yǎng)豐富。

松毛的腐殖土上栽種出來的山藥，綿軟、香糯，十分好吃。家鄉(xiāng)各地山區(qū)人家，都愛在松毛腐殖土上廣泛種植山藥，拿到城里賣，十分好賣。山高林深的風(fēng)景名勝區(qū)楚雄紫溪山區(qū)人家，姚安縣的農(nóng)家，在松毛腐殖土上廣泛種植的山藥，好吃好賣，形成了品牌，相當有名氣。

每年雨季來臨，雨水落地，家鄉(xiāng)的松林間，落下的松毛腐殖土下，就孕育著眾多鮮活靈動、生機勃勃、千姿百態(tài)、五彩繽紛、味道鮮美的精靈——野生菌，也會長出重樓、天麻、葛、金銀花、附子、草烏、黃精等等眾多的草藥。

那時我家鄉(xiāng)辦婚宴鋪撒的青松毛席，比現(xiàn)在城里婚禮筵席上撒滿玫瑰等鮮花的紅地毯更要美麗柔軟，而且還鮮活活、香噴噴、生機勃勃，在松毛席上盤腿而坐吃飯喝酒，就像坐在春天里、春風(fēng)上，叫人感到特別幸福歡喜舒服。

鄉(xiāng)村人家的喜事婚宴做客多了，我和鄉(xiāng)親們一樣，對在城里大酒店辦的婚宴婚禮就很不喜歡。城里的婚宴，即便婚禮是新郎新娘踩踏著撒滿玫瑰花的花路走上婚禮臺，踩踏著玫瑰花舉行婚禮儀式的，我也覺得，遠遠沒有鄉(xiāng)間人家鋪撒青松毛席的婚禮芳香美麗浪漫。踩著柔軟軟、暖和和、香噴噴、青翠翠的松毛席，新郎新娘的心一直是閃悠悠、顫悠悠、軟和和、鮮活活、青翠翠、生動動的，一直是暖和和、香噴噴、甜醉醉的……

兒時，每逢村里有人家辦喜事，鋪撒青翠翠的松毛席，我們喜歡在松毛席上打滾、嬉戲，玩“蜻蜓獨立”，玩“鷂子翻身”，玩斗“公雞”，玩“過家家”……我們總喜歡隨手拾起一撮青松毛，以之編織成一只只翠綠鮮活、栩栩如生的螃蟹、魚蝦、螞蚱、公雞、燕子、喜鵲等等，有時也用青松毛編織小蜜蜂、小蝴蝶。有時還像進行比賽一樣，看誰編織得更像、更快。

家鄉(xiāng)辦喜事鋪撒青松毛的風(fēng)俗，自古就有。以前沒有水泥地板，院里院外、村路空地都是泥土地面，鋪撒上松毛席，隔絕泥土灰塵，潔凈清爽，又芳香美麗，還解決了鄉(xiāng)間人家桌椅板凳不足的問題。鄉(xiāng)村人家辦喜事，請客多，宴席多，每一餐飯，大都有六七十桌甚至上百桌，鋪撒青青松毛席，簡單、方便又美麗芳香。

我家鄉(xiāng)辦喜事，都興辦酒席宴席三天。辦喜事當天，叫正客主宴，頭一天叫相幫。家家戶戶辦喜事，都會提前一天請十幾二十個人，挑上大花籃，上山采青松毛。采摘回來的青松毛，足夠辦客辦酒席鋪撒三天的松毛席用?，F(xiàn)在有了農(nóng)用車、電瓶車、大汽車和各種化纖口袋，上山采青松毛，就更加簡單容易了。

家鄉(xiāng)人家辦喜事，還喜歡搭建一個青棚，在青棚里舉行婚禮。搭建青棚所用的就是青松毛枝和麻栗樹枝葉。這個簡單的婚禮棚屋，頂上、四周團轉(zhuǎn)，都是青松毛枝、麻栗樹枝，地面、青棚外面、整個院里場子上，全鋪滿了青松毛，院外村外，滿山長著的也是高高大大、密密麻麻、郁郁蔥蔥的松樹。整個婚禮，整場喜事，都籠罩在青松毛香里，都溢滿了青松毛香、新鮮枝葉香。

冬季里，是家鄉(xiāng)鄉(xiāng)村人家辦喜事的相對集中季節(jié)，外出務(wù)工的村里人，也都趕回來了。在溫暖的冬天陽光下，結(jié)婚，辦喜事，平時難得見到的鄉(xiāng)親，也見得到了。大家閑閑的聚集在一起，坐一坐松毛席，吃一吃鄉(xiāng)村宴席，聊一聊村里村外的事情，大家多幸福啊。

二十多年前，我結(jié)婚，弟弟結(jié)婚，都在老家熱熱鬧鬧的辦了三天的婚宴酒席，都還是滿院子鋪撒青翠翠的松毛席，在松毛席上舉行結(jié)婚典禮，在松毛席上擺碗筷酒菜。我和妻子一下車，一進村，就聞到了新鮮青青松毛的芳香，就看見鋪滿村路，鋪滿院子的青松毛，踩上松毛席，軟和和的、溫暖暖的，十分舒服。在老家村里辦我和妻子的婚宴時，不僅鄭重其事的按古禮舉行了隆重的婚禮，我們還在一位人品優(yōu)秀、德高望重的女長輩的帶領(lǐng)下，挨著一席一席去給來賓來客、親朋好友們敬紅紅的、甜甜的喜酒。這樣的婚宴，喜慶味道濃，一輩子不會忘記。我和我妻子的婚禮，我至今記憶猶新。

相比于今天辦在城里酒店的婚宴，無論肉菜多么豐富，鄉(xiāng)親們還是都更喜歡、更懷念辦在鄉(xiāng)村人家院子里、鋪撒青翠翠、香噴噴青松毛席的鄉(xiāng)村喜宴，全村人、遠遠近近來的親朋好友，在松毛席上靜靜的坐一坐，閑閑的聊一聊，熱熱鬧鬧吃三天的喜宴，幸?？鞓返煤?。鄉(xiāng)村廚子、鄉(xiāng)村大廚們用山泉水、新鮮蔬菜、土豬土雞肉做出來的菜，多么好吃啊，鄉(xiāng)親們多幸福奢侈??！

相比于以前鋪撒松毛席、熱熱鬧鬧、歡歡快快的的鄉(xiāng)村婚禮婚宴，今天辦在城里大酒店的婚禮就顯得太冷冷清清、太簡單乏味，難以給人留下強烈美好印象。

現(xiàn)在，村村寨寨都有了寬敞的會議室，都準備了足夠辦喜事的桌椅板凳，沒有人家再上山采青松毛了，只是山里人家在捂釀甜白酒和豆豉豆瓣醬時，還會采摘一兩花籃青松毛。

童年時，每一年過年前好幾天，我們都會三三五五小伙伴相約，上山采摘青松毛，背回家捂釀甜白酒，鋪撒松毛席，擺年夜飯菜。捂釀著一大壇一大壇的甜白酒，就是捂釀著香甜、歡快、熱鬧和幸福了。

兒時對過年的盼望，過年的快樂，是從冬臘月里就開始了的，是從冬臘月里山茶花的盛開就開始的，是從孩子們興高采烈上山采摘青松毛開始的。過年前八九天，我們村村寨寨的孩子，就會邀約著小伙伴，背上一只只小花籃，開始上山采摘青松毛?？粗刻觳杀郴丶业囊换ɑ@一花籃青松毛，看著家里的青松毛堆越來越大、越來越高，我們心中的快樂、對過年的盼望，對穿新衣服新鞋子、貼門神春聯(lián)、放鞭炮、吃年夜飯、串親戚、喜慶幸福的盼望和激情，就會越來越大，越來越高。

每年冬臘月里，過年前，家鄉(xiāng)山野里漫山遍野山茶花盛開，上山放牛、采摘青松毛，我們小孩子都會采摘一兩枝碩大紅艷美麗的山茶花，帶回家，插在花瓶甚至口缸、水盆、水桶里，用來裝飾美麗簡陋的農(nóng)家土墻瓦房屋子。

以前，特別是家鄉(xiāng)的彝族人家，家家戶戶，一年四季都愛采摘青松毛來捂釀甜白酒吃。沒有新鮮青翠美麗的青松毛，就不好捂釀甜白酒，即便捂釀出來，或者不成酒，成了一壇罐餿飯，或者酒味甜味淡得很，很難吃。

糯米飯捂釀的甜白酒，很好吃，家鄉(xiāng)婦女、孩子、老人都愛吃。干燥寒冷的冬天里，家鄉(xiāng)人更愛吃甜白酒。舀一碗甜白酒，圍著溫暖的火塘，一邊吃甜白酒，一邊吃臘肉炒蒜苗，是彝族鄉(xiāng)親們的一大享受。外出干活，每人都會背著一大葫蘆瓶或者一軍用水壺甜白酒，到莊稼地里，口渴了，疲乏了，都會打開葫蘆瓶或者水壺，仰頭咕嘟嘟喝幾口甜白酒。

其實捂釀時候酒藥多放一點，甜白酒的酒精濃度還是很高的，可以達到二三十度，多捂釀上幾天，酒味更濃，吃起來酒味更濃烈沖鼻。但是這樣酒味濃烈的甜白酒，濾掉酒渣，彝族漢子們、老人們、婦女們都很愛喝。

現(xiàn)在，為了憶舊懷舊，過年時，山村有些人家還是會采摘一兩花籃或者一兩口袋青松毛，鋪撒松毛席，擺年夜飯菜。但是大多數(shù)人家，都有精美的餐桌，不再興鋪撒松毛席，擺年夜飯菜了。

吃著擺滿桌子的各種肉菜，就很懷念鋪撒松毛席辦喜事、吃年夜飯的童年時光、鄉(xiāng)村生活時光。

菌生鄉(xiāng)愁

每年雨季一來臨，離開家鄉(xiāng)、在外學(xué)習(xí)、工作、生活的家鄉(xiāng)楚雄人、楚雄游子，就會產(chǎn)生像雨一樣濃烈悠長、綿綿密密的，像山野里的菌子一樣多的鄉(xiāng)愁。

家鄉(xiāng)的雨季，是漫山遍野長出野生“菌子”的季節(jié)，是鄉(xiāng)親們上山采摘美麗美味的野生菌，逛“菌子街”，吃野生菌，熱議野生菌的季節(jié)。

楚雄人愛吃野生菌，愛上“菌子山”采野生菌，愛逛“菌子街”，愛談?wù)撜f起野生菌。每每向外地人外省人說起、夸說家鄉(xiāng)楚雄，必定會說到家鄉(xiāng)的野生菌子，說起楚雄的“菌子街”“菌子宴”，每每用“野生菌子宴”來招待遠方來的貴客，楚雄人總是津津樂道、滿臉自豪。

菌子宴，也是家鄉(xiāng)人家招待貴客的美食，最高規(guī)格禮節(jié)。菌子火鍋，涼拌松茸松露，松茸松露蘸芥末，燒烤青頭菌，燒雞（土從）湯，雞（土從）爆炒紅辣椒，雞（土從）爆炒臘肉火腿，臘肉火腿爆炒香噴頭菌，臘肉火腿爆炒牛肝菌、蔥菌等等，都十分好吃。外省人到了楚雄，吃過一次楚雄的“菌子宴”，許多人終生難忘，說起云南楚雄，總是會說到楚雄的“菌子宴”“菌子街”“菌子山”。

每年雨季一來臨，家鄉(xiāng)楚雄游子的鄉(xiāng)愁，就會像種類繁多、五彩繽紛、形狀各異、千姿百態(tài)、美麗香甜的野生菌一樣，長滿家鄉(xiāng)楚雄的千山萬坡，長滿楚雄游子的一個個夢。

家鄉(xiāng)的雨季，也就是“菌子季”，是家鄉(xiāng)人上“菌子山”尋找采摘好吃的野生菌，吃野生菌，逛賣菌子的街市“菌子街”的季節(jié)?！熬蛹尽眮砼R，滿山野、滿街巷菌子香，家家廚房餐桌上菌子香。

周末節(jié)假日，家鄉(xiāng)楚雄人最最快樂的休閑方式，就是三五親朋好友相約，上山找尋采摘野生菌，或者慢慢悠悠的逛賣菌子的街市“菌子街”。

和瑞祥農(nóng)貿(mào)市場的“菌子街”，是家鄉(xiāng)楚雄最大、最熱鬧的“菌子街”，每年“菌子季”來臨，去那里買賣菌子，觀賞菌子的人摩肩接踵，絡(luò)繹不絕。慢慢悠悠、快快樂樂地欣賞欣賞各種各樣、五彩繽紛、千姿百態(tài)、形狀各異的野生菌子，問一問各種菌子的價錢，聞著滿街滿巷的各種菌子香，家鄉(xiāng)人經(jīng)常是如癡如醉，流連忘返。很多人逛“菌子街”，其實也不是都為了買菌子，而是為了去欣賞、觀賞各種美麗的菌子，聞一聞各種各樣的菌子、不同味道的菌子香。

每年雨季、菌子季，家鄉(xiāng)楚雄人吃菌子，逛“菌子街”，上“菌子山”，找尋采摘野生菌，街談巷議野生菌子，是有癮的。

離楚雄城最近的西山、紫溪山、團山水庫、朱洗沖村、中石壩一帶的山林里，每年雨季來臨，特別是農(nóng)歷七八月里，就大量生長出野生菌。

長在一大個一大個白蟻巢穴上的一窩窩潔白、銀白的雞（土從）菌，長在麻栗樹下的美麗牛肝菌，長在草地上、松林里的青頭菌，長在松樹下的古銅色的銅綠菌，金黃的香噴頭菌，姜黃色、大紅色的蔥菌，橘黃色的雞油菌、九月黃，都色彩艷麗，五彩繽紛，形狀各異，千姿百態(tài)，味道香甜鮮美。

家鄉(xiāng)野生菌里的“主角”“貴族”“公主”，是“雞（土從）菌”。山野里，每年都會定點、幾乎也定時拱土而出的一窩窩“雞（土從）菌”，是家鄉(xiāng)人最愛吃、最愛夸說的野生菌?！半u（土從）菌”，是一窩窩白蟻在黑暗的地下默默艱辛培育出的“花朵”。培育出一朵或者一窩雞（土從）菌，需要一大窩、數(shù)十百萬只白蟻的數(shù)月萬眾一心、團結(jié)奮斗、同心協(xié)力、群策群力勞動。上山找尋采摘野生菌的家鄉(xiāng)人，都會以找到許多或者一大窩“雞（土從）菌”為榮。家鄉(xiāng)人最愛吃“雞（土從）菌”，逛“菌子街”時，也最愛看擺滿街邊的“雞（土從）菌”，說起菌子，最愛說的還是家鄉(xiāng)楚雄的“雞（土從）菌”。

炸雞（土從）油，是炸野生菌里最好吃的，以之下飯，以之作為煮面條米線的佐料，滿碗就都是山野泥土香，都是雨季的味道。郵寄給遠方的游子、親友，就讓他們感受到了云南味道、楚雄味道、家鄉(xiāng)的味道，可以慰藉楚雄游子們的鄉(xiāng)愁心。

所以，每年“菌子季”來臨，家鄉(xiāng)人特別是老母親們非常愛給外地的親朋好友、家鄉(xiāng)的游子們炸雞（土從）油。家鄉(xiāng)人以拿得出炸雞（土從）油這么高檔美味的土特產(chǎn)贈送遠方的親朋好友為榮、為自豪。一罐香香的楚雄雞（土從）油快遞到，就會叫人家更喜歡云南，更喜歡楚雄，就會叫楚雄的游子更加思念家鄉(xiāng)，就能慰藉游子心中的鄉(xiāng)愁，解除他們心中的煩悶。

“干巴菌”，家鄉(xiāng)楚雄人叫它“馬牙菌”，一餅餅的，形狀色澤都酷似一餅餅牙齒一樣，因而得名。其實“干巴菌”更像一餅餅、一盞盞盛開的山茶花，雖然黑白黑白的，卻充滿草木香，所以家鄉(xiāng)人愛吃“干巴菌”，愛上山尋找采摘“干巴菌”，愛談?wù)?、愛向外地人夸“干巴菌”。用“干巴菌”爆炒臘肉火腿，炒飯，都很受家鄉(xiāng)人喜愛。

“銅綠菌”和“蔥菌”，是野生菌子里最害羞膽小的兩姐妹，像是“長在深閨人未識”、很怕見人的深山人家女孩子。采摘“銅綠菌”和“蔥菌”時候，只要用手一觸摸它們，觸摸到的地方，就馬上變成青綠色，好像女孩子害羞了一樣。其實，我覺得，這兩種菌子，可能是一看見陌生人就害羞的山村人家的女孩子變成的精靈呢。清燉銅綠菌，臘肉火腿爆炒蔥菌，都極香。

“香噴頭菌”，單單這個名字，就很吸引人，很迷人。這個名字準確表達出這種野生菌香味濃烈綿長，香飄遠方，遠遠的就會撲面而來、撲鼻而來的特點，或者說它們就像一個個不斷噴溢出香味的水龍頭、噴頭。香噴頭菌，通體金黃美麗，菌體碩大，菌稈肥嫩粗壯，菌帽大得像一頂金黃厚實溫暖的麥秸草帽。

“香噴頭菌”，是一種最浪漫溫馨的野生菌，常常給人一種像少女少婦的感覺，豐滿成熟，青春洋溢。

菌子季，上山找尋采摘野生菌，上山放牧牛羊，突然遇見一朵碩大金黃的“香噴頭菌”，半隱半藏在野草、棠梨等荊棘叢中，半隱半藏在松樹下，晃眼，會叫人以為眼前蹲臥著一只金黃的野雞。我們常常也會把遇到的、半隱半藏在草叢樹下的一只只金黃的野雞，誤認為是一朵碩大金黃的野生菌“香噴頭”。直到野雞噗嚕嚕飛起來，才把我們嚇一跳。

哪一面山坡上，哪一片樹林中生長出了“香噴頭菌”，是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走在山路上、山林邊，遠遠就會聞見“香噴頭菌”的香。它的香味獨特濃烈，香滿山野，是其它野生菌沒有的。

以“香噴頭菌”爆炒紅辣椒，爆炒臘肉火腿，都極其香，極其開胃下飯。用“香噴頭菌”炸的菌子油，煮面條米線吃時，用筷子夾上一點兒，就可以使得一大碗面條米線變得香得很。

“青頭菌”，菌帽青綠，菌稈白嫩，是菌子里的青春派。它們喜歡長在青草地上，長在松樹、麻栗樹等林下。這種菌子最適宜清燉，略微放點臘肉或者雞肉，用泉水燉出來，舀在瓷碗里，依然色澤青綠鮮美，好吃得很?，F(xiàn)在的大餐館里，喜歡把青頭菌配上臘肉火腿清蒸出來，這樣，青頭菌的鮮美香甜味道保存得更好，更加鮮嫩好吃。

故鄉(xiāng)很好吃的菌子，還有“九月黃”（谷熟菌），每年稻谷成熟的農(nóng)歷八九月大量生長。菌箍菌帽菌稈都遠遠比銅綠菌大得多，卻也像銅綠菌、青頭菌一樣香甜，以之爆炒紅辣椒，爆炒臘肉火腿，燉湯，都十分鮮香好吃。

吃火鍋，不僅用香噴頭菌、青頭菌、臘肉火腿、土雞燉出來味道鮮美，用晚秋大量生長的銅綠菌、九月黃、雞油菌燉出來，也是味道十分鮮香。

家鄉(xiāng)楚雄的野生菌子中，還有松露、松茸兩種，名聲在外，深受日本、韓國等國食客推崇，雖然菌子市場很多，卻價格不菲。用生松露、松茸片，來蘸芥末醬油蘸水吃，口感很好，營養(yǎng)豐富，以之與土雞、臘肉火腿一起燉火鍋，也很好吃。

每年“菌子季”來臨，家鄉(xiāng)山野里野生菌大量出土，婦女媽媽們都會上山采摘許多野生菌，或者去逛“菌子街”，買回家很多野生菌，比如雞（土從）菌、香噴頭菌（黃牛肝菌）、白牛肝菌、黑牛肝菌、蔥菌等等，就開始快樂的擇洗菌子，炸香香的“菌子油”，辛苦忙碌兩三天，內(nèi)心卻是相當歡喜幸福的。年復(fù)一年，年年都要把家鄉(xiāng)最好吃的野生菌炸成香香的菌子油，特別是雞（土從）油，郵寄快遞給在外地求學(xué)、工作的子女親人們，慰藉他們心中的鄉(xiāng)愁?；蛘吡舸蛹竟?jié)過去的冬春季節(jié)，用來作為煮面條米線吃的佐料，緬懷春天，緬懷春天的味道。

家鄉(xiāng)楚雄，是云南省最大最繁華熱鬧的野生菌交易地，每年“菌子季”，每一天都有大量野生菌通過飛機高鐵銷售往北京、上海、深圳、廣州等地。家鄉(xiāng)楚雄每個縣市都大量生長野生菌，每年“菌子季”，楚雄處處漫山遍野都是菌子香，都像小仙子一樣冒出千千萬萬、色彩繽紛、形狀各異、千姿百態(tài)野生菌，像是萬萬千千的美麗小傘傘，使得家鄉(xiāng)楚雄的山野天天夜夜都充滿無限生機和神秘神奇感。

生活于家鄉(xiāng)村里的童年少年時代，我不僅常常為家里放牧牛羊，還經(jīng)常一邊放牧牛羊，一邊采摘山路邊的野生菌。

菌子是靠菌絲生長的，哪一座山、哪一片山坡、哪一個山坳、哪一片林下，能夠生長哪些種類的野生菌，都是有規(guī)律的，而且每年生長的時間都有一定的規(guī)律，前后不超過兩三天。

那時，我知道家鄉(xiāng)的哪一座山、哪一片山坡、哪一個山坳、哪一片林下生長哪一種或者哪幾種野生菌，等到菌子出土那幾天，即便不上山放牧牛羊，我們也會趁每天下午放學(xué)后的時間或者周末節(jié)假日，到相應(yīng)的山上、山坡上、山坳里去尋找采摘野生菌。

這樣依照著菌子出土的時間地點規(guī)律，上山找尋采摘野生菌，就比較容易。特別是每一個雞（土從）窩，也就是每一個白蟻的巢穴，每年長出雞（土從）菌的日子，前后不超過兩三天。生長香噴頭菌子的山坡山坳山林，菌香濃烈，很容易發(fā)現(xiàn)和采摘到它們。青頭菌、銅綠菌、九月黃菌，則可以年年到同一片松林草地上尋找采摘。

菌子季，相約上山采野生菌，是楚雄人最喜歡、最幸福的休閑娛樂方式。無論采到多少野生菌，只要能夠到山野里吹吹涼風(fēng)，沐浴沐浴陽光，聞一聞泥土、山林、野花野草、落葉松針和腐殖土的味道，聞一聞野生菌的味道，家鄉(xiāng)人就覺得很開心很幸福。

每年家鄉(xiāng)的菌子季來臨，綿綿無盡的雨，總是會扯出家鄉(xiāng)的游子們濃烈悠長的、綿綿密密、密密麻麻的鄉(xiāng)愁。

家鄉(xiāng)的“雞（土從）菌”

家鄉(xiāng)楚雄山野里最美麗的季節(jié)，是菌子生長的“菌子季”。野生菌，是家鄉(xiāng)云南的一種山珍美味。

“菌子季”、雨季里，家鄉(xiāng)山野里破土而出的一朵朵、一窩窩野生菌——雞（土從）菌，是的一種美食。

雞（土從）菌，模樣精美，像一只只銀色、瑩白色的小傘傘，神秘小仙女們打著的小雨傘、小陽傘，一朵朵、一簇簇、一窩窩，開滿山野。

雞（土從）菌，味道鮮美，被譽為家鄉(xiāng)野生菌里的精品珍品極品，以之與紅辣椒、臘肉一起爆炒，或者以之燒湯，都極其鮮香好吃。

一院院瓦房、一個個村莊，是家鄉(xiāng)鄉(xiāng)間年年歲歲最美麗的風(fēng)景。一院院、一簇簇瓦房，一個個村莊，也酷似一朵朵、一窩窩雞（土從）菌，酷似一簇簇精美的花朵，盛開在山野里。

雞（土從）菌，是一窩窩、一巢巢白蟻用畢生精力、用整個生命精心培育出的一朵朵、一簇簇“野花”。美麗明亮的地面上，一夜之間，突然冒出一窩雞（土從），需要一窩一巢白蟻在黑暗的地底下辛勤培育一年。

農(nóng)歷夏秋季節(jié)，一場暴雨透雨之后，家鄉(xiāng)的山野里，一窩窩雞（土從）菌就破土而出了，如一群群小小仙子，翩翩降臨山野人間，精美絕倫，都舉著一朵朵精美的小小雨傘陽傘。

大功告成，那些默默無聞、悄悄辛勤耕耘培育雞（土從）菌“花朵”的“園丁”——無數(shù)白蟻，就迎著風(fēng)雨飛出窩巢地面，在雨中歡快飛舞歌唱，然后紛紛被雨滴擊落地面，很快就紛紛默默死去，或者變成雨后鳥雀們的美食。小小的生命，卑微的生命，創(chuàng)造的卻是悲壯的美麗，一種精致精美大美！

一窩窩的白蟻，短短的一生，默默無聞，忙忙碌碌，甘愿在地底下用辛勤的勞動，團結(jié)協(xié)作奮斗，群策群力，用集體的力量，培育出一窩窩美麗、美味的雞（土從）。在漆黑幽暗的地底下，整個白蟻家族，忙碌一生，創(chuàng)造出驚世駭俗、震撼人心的美麗雞（土從），突然于暴雨如注的某一天，一窩窩雞（土從）破土而出，有的一窩就有一百多朵，甚至數(shù)百朵，驚艷美麗了一面面山坡，一座座山間。

家鄉(xiāng)楚雄，在紅土高原上，云南的一條山溝溝里。群山密集，挨挨擠擠，一個個村莊，都依山順勢，建蓋在一面面山坡上，草叢中。

家鄉(xiāng)楚雄的一個個村莊，一簇簇瓦房，像雨季里出土的一窩窩、一簇簇野生菌“雞（土從）”，鮮活靈動、生機勃勃、溫暖美麗。瓦房是青灰色的，雞（土從）恰好也是青灰色的。一個個村莊，一座座、一院院、一簇簇瓦房，真的很像一簇簇、一窩窩雞（土從）。

走進一院院瓦房、一個個村莊，就像走進一朵朵野花、一叢叢野花里一樣，就像走進了一個個溫暖美麗的雞（土從）菌叢中。

生活于一院院瓦房、一個個村莊里，就像生活于一朵朵野花、一叢叢野花里、一個個溫暖美麗的雞（土從）菌叢中一樣。

于是，鄉(xiāng)村人、回鄉(xiāng)、入鄉(xiāng)的人，就覺得好像自己忽然也成了一只只飛鳥蜂蝶。

雨水落地，一朵朵、一窩窩雞（土從）菌破土而出，好像花朵盛開一樣，好像形成了另外一種、一朵朵、一簇簇美麗的瓦房。

家鄉(xiāng)的雞（土從），總是像一簇簇花朵一樣，盛開在雨季里，也像一朵朵、一簇簇雨傘陽傘一樣，盛開在雨季里，所以，晴天里，它們總是讓人覺得雨水淅瀝、雨意盎然，雨天里總是讓人覺得陽光明媚、溫溫暖暖。

在酣暢淋漓的大雨中，一只只、一窩窩大功告成的白蟻，紛紛飛出地面，飛上天空，在雨中歡快、悲壯的歌舞，又然后紛紛被暴雨打落擊落滿地面。這些培育出一窩窩美麗美味雞（土從）的溫柔小精靈，紛紛默默無聞、靜靜悄悄地死于地面，成為雨后初晴時眾鳥的美食。

一個個村莊，像家鄉(xiāng)農(nóng)歷六月二十四日、彝族“火把節(jié)”前后，山野里、山坡上破土而出的一窩窩、一簇簇野生菌雞（土從），鮮活水靈，飛翔生動，飄逸精致。

一個個村莊，因為都是像一朵朵、一簇簇雞（土從），像一朵朵、一簇簇雨傘陽傘一樣，緊緊聚集在一起，所以總讓人感到團結(jié)恩愛、溫暖溫馨、和諧親切、生機勃勃、生機盎然的。

家鄉(xiāng)云南的鄉(xiāng)親們，短短一生，大都默默無聞，忙忙碌碌，坦然生活、忙碌于地面上、鄉(xiāng)野泥土里，培育另外一種“野生菌雞（土從）”——一院院瓦房、一個個村莊。一朵朵雞（土從）、一窩窩雞（土從），是家鄉(xiāng)山野里的精靈仙子，一院院瓦房、一個個村莊，是一個個村莊的靈魂精神。

在村里村外的山坡土路、石階小徑上攀登、攀爬、勞作、生活著的鄉(xiāng)親們，卑微平凡，像一個個、一窩窩的小螞蟻，每天、每年、一輩子都在廣大的鄉(xiāng)野里奔波、忙碌、糊口。其實，他們也是另外一種螞蟻，小螞蟻，卑微渺小，默默無聞，平凡庸碌。

村里人，鄉(xiāng)親們，忙忙碌碌于鄉(xiāng)野、鄉(xiāng)村，像一個個、一群群、一窩窩小螞蟻，忙碌辛勤于地下的巢穴里，辛勤忙碌于低處、卑微處。

一個個的白蟻穴，一個個雞（土從）窩，一窩窩的雞（土從），其實也是小螞蟻們建造的一個個村莊呢。雞（土從），其實也是一窩窩白蟻培育出的一簇簇美麗的花朵精靈呢。

一個個的村莊，其實也似一個個溫暖和諧美麗的白蟻巢穴，其實也是鄉(xiāng)親們培育出的一窩窩、一簇簇雞（土從）呢，其實也是鄉(xiāng)親們、農(nóng)人們辛勤培育出的一簇簇美麗花朵呢。

每天、年復(fù)一年，爬上爬下山坡坡的牛羊，來來去去于山間小徑、泥土路、村巷里的雞犬，其實都是另外一種“鄉(xiāng)親”“主人”呢。它們忙碌一生，其實也是在家鄉(xiāng)鄉(xiāng)野山間建造村莊，培育一朵朵、一窩窩雞（土從）和一朵朵、一簇簇、一樹樹花朵呢。

紅土高原，彩云之南，萬山叢中，年年雨季里，都會有一朵朵、一窩窩雞（土從）破土而出，閃亮登場，鮮活美麗，精靈多姿，于是世間又有了另外一種、一簇簇春意盎然、挨挨擠擠、熱熱鬧鬧的花朵，有了另外一種“瓦房”，有了另外一種“村莊”。有了一簇一簇“人家”、一個個“村莊”，挨挨擠擠，抱成一團團，日子紅紅火火、熱鬧溫馨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