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劍打燃火,“預知夢?你是指周富貴做的那個?”
劉軍搖頭,“就是這個概念,你相信預知夢存在嗎?”
肖劍沉思了好一會,不知為何又想起自己做的夢,只覺得些許可笑?!拔也恍?,我覺得所謂的預知夢只是一種巧合而已?!?/p>
“的確如此,但不完全是巧合。有些人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某些事,但在當時并沒有被自己的意識記住,而是被保留在了潛意識里,在以后的某一天又看見相似的場景,過去的那份潛意識就被喚醒,也因此產(chǎn)生了所謂的‘我好像在哪見過。這在心理學上被叫做‘海馬效應。人是很難感受到自己潛意識的,很多時候我們的行為看似沒有邏輯,實際都是受到潛意識的影響。再回到周富貴的事上,他的行為其實很容易理解,就是所謂的幸存者綜合癥,也就是PTSD。他作為那場車禍里的幸存者,認為自己存在過錯,認定是因為自己改變座位的行為而直接導致了那個小妹妹的死亡。實際上他并沒有在這場事故里扮演任何一個角色,他只是和那個小妹妹一樣的受害者,無論他有沒有和那個小妹妹改變位置,那都是必然產(chǎn)生的結(jié)果——周富貴生,那個小妹妹死。雖然這確實很讓人悲痛?!?/p>
肖劍皺著眉,“那他的夢怎么解釋呢?”
“分兩種情況,第一種:他在車禍發(fā)生前其實根本沒有做過什么夢,甚至是關(guān)于那個小妹妹的記憶都沒有,一切東西都只是因為他在作為幸存者時不能接受其他人死亡的現(xiàn)實,也就是PTSD導致他產(chǎn)生了更極端的‘海馬效應。周富貴因為經(jīng)歷死亡而做噩夢,這很容易能理解,幸存下來的負罪感讓他在夢里改變了他和小女孩的位置,而‘海馬效應和一些過去的經(jīng)歷則將這個噩夢搬回了車禍發(fā)生之前,這就形成了他所謂的預知?!?/p>
肖劍轉(zhuǎn)動方向盤拐過十字路口,“這個我能理解,那第二種情況呢?”可他發(fā)現(xiàn)劉軍居然沉默了,再開口時聲音也變得低沉,“說真的肖哥,我希望是前者,但現(xiàn)在我相信是后者?!?/p>
“少跟我拐彎抹角,快放!”
“第二種……”他沉默了一會,“第二種就是周富貴說的都是真話,他沒有說謊,在車禍發(fā)生前他的確做過預知夢,并知道了自己會死。但是醒來的他只以為自己做了個噩夢,很快就把夢給忘了,直到他上25路公交也沒有想起那個夢,畢竟那是他每個周都會做的事,但潛意識仍然提醒他不能坐靠窗的位置,所以他同意了和小妹妹交換位置。到這個時候他依舊沒有記起那個夢,直到剎車聲響起前,他瞬間意識到那一切都是真的,自己將必死的位置留給了那個小妹妹,強烈的負罪感從那時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而不是在他成為幸存者之后?!?/p>
肖劍猛踩剎車,他剛聽得入神沒有注意到前面的紅燈。
“可是,萬一那個負罪感也是來自‘海馬效應呢?”
“所以需要用催眠知道他在車禍前到底有沒有做夢,做的又是一個怎樣的夢?!彼种貜土艘槐樽约赫f過的話:“說真的肖哥,我很希望是前者,但現(xiàn)在我?guī)缀跄芸隙蔷褪呛笳?。?/p>
肖劍被他的回答說迷糊了,“為什么?”
“這種東西很玄學,本來我也不信,但最近我開始信了,或者說我不得不信?!?/p>
“怎么說?”
“周富貴,不止一個。”
車子猛然停下,他們的小區(qū)到了,但兩人都沒有慌著下車。
“你的意思是,還有其他人做了預知夢?”
劉軍把頭仰起,“不止,遠不止預知夢這么簡單?!?/p>
他打開車窗,雨剛停下,冰涼的空氣鋪面襲來,讓他們告訴運轉(zhuǎn)的大腦稍微清醒了些。
“心理治療師這個行業(yè)雖然賺錢,但畢竟是比較小眾化。平時我每個月能有十個病人都算是比較忙的了,但你知道我這個月有多少病人嗎?”
肖劍搖頭,拿出香煙但沒有點燃。
“41個?!?/p>
“這么多?那你還不買車?”
“???哦哦,這個月不是太忙了嗎?下個月就買……什么和什么?。空f正事。41個,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嗎?”
“你一年的業(yè)績嗎?”
劉軍楞了一下,“不止,這說明這種情況不是個別,而是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現(xiàn)象,甚至還有向更大的群體蔓延的趨勢。41個只是我個人的業(yè)績,你知道我們診療室這個月總共接待了多少人嗎?”
劉軍伸出四根手指。
“上千?”
劉軍點頭。
“而且在這些人里遠不止預知夢這么簡單,就單說我負責的病例吧。有的人不是預知了未來,而是看清了過去。”
“看清了過去?”
“對,就像回憶,但比回憶更夸張,他們能知道自己不應該記得的東西?!?/p>
肖劍沒有找到打火機,可能是落在了局里,“什么是不應該記得的東西?”
“就好像有人把過去的場景在夢里放給那個人看,而做夢的那個人也就成了上帝視角,不僅能看見自己以前做的事,還能看見別人做過的事?!?/p>
兩人下車,劉軍摸出自己的打火機,給肖劍點上,也順便給自己點了根煙。
“什么時候?qū)W的?”肖劍吐出一口白霧。
劉軍咳了幾下,“就這個月?!?/p>
兩人吐出的白煙互相纏繞,一同消弭于茫茫夜色。
“超憶癥嗎?”肖劍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很像,但可惜不是。超憶癥能記住的全部應該是自己的經(jīng)歷,最少也是有人告訴過他的全部,但這些人知道的東西已經(jīng)出超了他們理應知道的范圍。上周我有個病人他告訴我他在夢里看見自己在異地的女友一年前出軌了,可自己居然還在和她天天談情說愛。我問他怎么知道的,他說是昨晚夢見的,作為醫(yī)生我只是履行職責安慰他,讓他不要想太多??伤诙靵碇委煏r他就告訴我他的女友真的出軌了,就是在一年前,和他夢里看見的一樣!那天晚上他們大吵了一架,然后就分手了。”
“這能信嗎?”
劉軍沒有直接回答,“還有第二個病人,她夢見的是自己的母親?!?/p>
“托夢?”但肖劍并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說。
劉軍彈了下煙灰,“不是,她母親現(xiàn)在都還活著。從她的描述來看是夢見了自己母親的一生,從母親的出生開始,到結(jié)婚生下她,再到死于腦梗,她甚至看見了在病床前大哭的自己。但奇怪的是那個時候她的母親還很健康,一點毛病都沒有。之后她就鬼使神差地帶著自己母親去醫(yī)院檢查,真的有腦梗,她當時就被嚇暈了,醒來后她又問起關(guān)于母親以前的一些經(jīng)歷,全被一一印證,她母親說出的每一件她能記得的事都是她在那個夢里見過的。”
煙燃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