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西
我坐在32路車靠窗的位置,看著路兩邊的房子、商店、車輛和行人,看見紫檀樹往后面移動。我知道我和這座城市都在前進,或者說在賽跑,但我跑不過這座城市。我有偷懶和懈怠的時候,城市沒有。
我離開兩年,這座城市變化很大,建了很多漂亮的房子,道路拓寬了,人也多了,連過馬路也是烏泱泱一大群人。生活毫不猶豫地把我擠成了一粒沙子,伴隨著潮漲潮落,顛沛流離。城市的高速發(fā)展使得每一粒像我這樣的沙子都變得浮躁,都在努力尋找變成一顆珍珠的機會。
我下車,走進一條巷子。我在巷子口看到一個女人,她很老了。我曾經在這兒住過,每次路過菜市場時都看到她在那擺攤,賣大蒜子、生姜、綠豆和剝好的花生。女人現(xiàn)在很老了,臉色發(fā)黃,眼袋很大。
我第一眼就認出了她,因為她除了老了不少,當年的姿勢和位置都沒有變。城區(qū)里的一些店鋪,很多年過去了,什么都不變,好像一直在等當年的哪個顧客突然回頭來找。我突然很羨慕他們。在城市的某一個角落,他們安靜地生活,不必擔心跟不上城市奔跑的腳步。他們頂多在時間中自然地老去。原來,沙子也可以不做變成珍珠的夢。
天空突然陰沉下來,大塊的云朵朝一個方向飄移。我坐在一家路邊店吃粉的時候,32路車從我背后開過去了。沒過多久,云層散開,陽光又照耀著大地。我看見一根光禿禿的鐵桿立在路邊,或許這是一個公交車站牌,但上面的字牌部分不見了,只留下了一個銹跡斑斑的傷口,一個被時光風干的傷口。
我站在一家火鍋店門口等了好久。32路車穿過那些大大小小的店鋪,停在鐵桿那兒,有一位頭發(fā)花白的阿婆拎著一個紅色塑料袋下了車。她走過我身邊,拐進一條巷子就不見了。我有一剎那間的恍惚,好像她被時光之門吸了進去。
看著車窗外明晃晃的陽光,我突然覺得她就是老去的自己。
其實,我們老得比一座城市快多了。